于是林听发出意识探知,将意识丝线扎入乔韫百会穴。
他如今已经能相当顺畅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往日困扰他的头痛,现今也渐渐消失了。
乔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她不知道林听什么时候开始“读心”,也不知道林听会在什么时候结束“读心”。
林听的读心能力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
这个问题,虽然有详细的实验报告为她解答,但以她对林听的认识,几乎能确定:林听对组织有所隐瞒。
他一直都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一点,从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
可乔韫依然不排斥林听对自己使用读心术。
如果……
如果林听能读懂她的过去、她的现在,甚至她的将来;
如果林听能厘清那些连她自己都毫无头绪的想法;
如果林听能读懂自己的言不由衷;
如果林听能读懂她的一切,那么,乔韫会感激。
她走这一路,经历了太多无序与混乱,连是非对错都难以辨析,更遑论明确自己想要什么。
或者说,乔韫从来不敢想自己要什么,死亡如影随形,可能明天来,可能下一秒来,在这种胁迫下,乔韫根本不敢奢望未来。
只敢奢望死亡。
当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乔韫就不会恐惧了。
死亡,本是乔韫生命中唯一确定的东西。
但现在,乔韫知道,她还有林听。
无论多久、多远,林听始终会在原地等她,始终会坚定地选择相信她。
这是可以确定的事。
可林听不会减少乔韫的恐惧,反而会为其增添更多,有了林听之后,乔韫开始想要活着,而活着就注定要面对一系列痛苦。
乔韫无力抵抗。
所以她要拉着林听共沉沦。
无论林听是否愿意,她都会这样做。
乔韫就是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她就是这样,无恶不作、罔顾人伦、毫无同理心……
乔韫如此想着,全然不知自己的身体已经颤抖得愈加厉害。
突然,乔韫感到林听怀里的空间倏然收紧,她的脸因此贴紧林听的胸膛,耳边回荡着林听坚实有力的心跳。
一只手抚上她头顶,安抚似地轻拍两下,林听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有些发闷:
“你不是恶人。”
他听见了。
林听全都知道。
乔韫没由来地泛起一阵委屈,将头埋得更深,轻轻“嗯”了一声。
林听又说:“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是我一直在对不起你,我……骗了你许多。”
“你知道我在为什么事‘对不起’?”
“……不知道。”
林听罕见地发出一声笑:
“我在为之前相信你骗了我而对不起。”
乔韫微微一怔,因哭泣导致的缺氧让她的大脑运转不畅,又下意识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嗯?”
林听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没想要骗我,你也没想要骗任何人,是他们误会了你,为你强安上‘骗子’的名头,于是连你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骗子还是太诚实,是好人还是坏人。乔韫,你从来都没做错什么。”
乔韫没做出什么回应,但环着林听腰肢的手却微微收紧了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又在哭。
好丢脸。
“一点也不丢脸。”
林听松开手,用手掌轻柔地捧起乔韫的脸,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使她与自己对视:
“其实我很高兴能看见你这样。”
乔韫的睫毛颤了颤,又一滴泪滚下来:“为什么?”
“因为这表明,你终于愿意完全信任我,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我了。”
“……这可不见得是好事。”
“怎么?姐姐是要把我圈在你身边,一步也不让我离开,甚至……要让我和你同生共死吗?”林听一边说着,一边为乔韫理好凌乱的发丝,“如果是这样,我甘之如饴。”
乔韫的视线在眼泪落下后,终于变得清明:
“六号是因为我变成了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嗯。”
“小莫也是因为我废掉了手。”
“嗯。”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林听目光有一瞬闪烁,随即,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与乔韫的相抵:
“我会的,姐姐。”
“不论生死?”
“不论生死。”
……
翌日。
“你醒了?”
林听在办公室外守了乔韫一夜,一听到里面有动静,便打开门,进入询问。
乔韫摆了摆手:“我什么时候睡着的,你也不叫我一声……”
林听走到饮水机边,为乔韫倒了杯温水,没有回答。
乔韫润了润嗓子,问:“陈放那边怎么样了?”
“凌晨三点他发了信息,说弓丨火暴系统已经调试完毕,随时能送进基地,”林听将乔韫的手机递过去——昨晚一直是他代乔韫注意信息,“现在的问题是:谁去疏散人群。”
乔韫指尖划过屏幕,没有半分停顿,回答道:“五号。”
仿佛她早已考虑好这个问题。
林听微怔:“五号?她不是还在为江城子办事吗?”
“她只是服从命令,不是效忠,她的想法……稍微琢磨一下,并不难猜。”乔韫语气笃定,“我现在姑且还是组长,她得听我的。而且她熟悉基地布局,疏散效率最高。”
话音刚落,乔韫已经拨通了内部通讯,直接切入五号的频道:
“五号,立即到我办公室来,有任务。”
三分钟后,五号准时出现。
她眼底带着未尽的睡意,但站姿依旧挺拔:“乔组长。”
“我需要你疏散基地所有非战斗人员,”乔韫开门见山,“从实验员到后勤,半小时内清空所有区域,能做到吗?”
五号没有犹豫:“能。”
乔韫补充道:“还有,疏散完成后,去基地东侧通风口旁接应陈放,他会带设备进来,你负责保护他,确保他安全安装好炸弹。”
五号颔首:“明白。”
看着五号离去的背影,林听轻声问:“你信她?”
“信。”
乔韫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她和我们一样,只是想得到自由。”
两人刚走出办公室,林听突然顿住脚步,眉头微蹙:
“有问题。”
“怎么了?”
“基地里的‘清道夫’比平时多了三倍,分布在各个通道口,像是在等我们。”林听的目光扫过走廊拐角,“而且……我没探到江城子的气息,他不在基地里。”
乔韫心头一沉:“他在外面等我们?”
“大概率是。”
“看来我们又落后他一步。”
“出去见他吧。”
乔韫抬眼,撞进林听认真的目光:“你也想?”
“嗯,”他点头,“事情总得有个结果,躲不掉的。”
乔韫深吸一口气,将腰间的枪握紧:“走。”
刚拐过第一个通道口,两道黑影突然从暗处窜出,手中的电击棍直逼乔韫面门。
乔韫刚想拔枪,却见林听反应快得惊人,侧身挡在乔韫身前,左手扣住一人手腕,右手一记手刀劈在另一人颈侧。
两人闷哼一声,瞬间倒地。
“不用你动手。”林听回头道。
乔韫看着他利落的动作,抿了抿嘴唇,没说话,只是应言将枪收回,加快脚步跟上。
接下来的路程,偷袭接踵而至。
有人藏在通风管里扔烟雾弹,有人在电梯井设埋伏,甚至有武装人员直接持枪拦截。
可林听像是提前预判了所有攻击,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要么卸去对方武器,要么将人击晕,从始至终,没让乔韫沾到半点危险。
“你早知道他们会在这儿?”乔韫在又解决一波偷袭后,忍不住问。
林听擦了擦指尖的灰尘:“他们的心声太乱,隔着十米就能听见。”
两人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走出基地大门,踏上通往外界的小路。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两公里外的空地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是江城子。
他依旧穿着那件深色大衣,身后站着大约三十个武装人员,个个端着枪,严阵以待。
而本该在他身边的白玛,却早已不见踪影。
乔韫的脚步顿了顿。
白玛是彻底对她失望,回东林了?
还是残存着一丝母性,不愿亲眼见证她的结局?
不管是哪一点,都让乔韫很不爽。
白玛从来就没相信过自己半分,相反地,她更信任江城子。
她相信只要江城子出手,自己便必死无疑。
但乔韫并不怪她,毕竟,连她自己,也会在面对江城子时犯怵。
林听在此时轻声道:“这里地势开阔,能避开炸弹波及范围。”
乔韫心头一震——果然,不愧是江城子,连这点都算到了。
不,这点是很容易考虑到的事,她自己也能想到。
乔韫,该停止为江城子赋魅了。
两人一步步走近,江城子终于抬眼,目光掠过乔韫,落在林听身上,突然冷笑一声:“你还真的来了。”
乔韫回道:“你本该待在基地,和它一起被炸成灰,如果我不来,又怎么能完成我杀你的计划呢?”
江城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时间发出数声大笑。
就差一步了。
就差一步,他就能彻底解脱了。
“乔韫,敌众你寡,你是如何在这种境况下还能大放厥词的?”
“你难道不清楚林听的实力?”
“哦,对,你倒是提醒我了,”江城子扶了扶眼镜,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直直望向林听:
“林听,你还不过来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