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京市,二十三点十分。
夜色冷沉,初春的马路上,除了呼啸而过的寒风,空无一人。
六车道宽的马路旁,立着两排高挺气派的路灯,灯光略显昏黄,缠绵地连成一片,徐徐延伸至远方。
在马路一侧,自掩在阴影里的一条岔路上,转出一个高大的青年,青年身上裹着纯黑色双排扣风衣,在人行道上不疾不徐地走着,膝前的衣角被风掠过,往后掀去,露出一双笔直的长腿。
咋暖还寒的季节里,路旁的杨树上已经长了些新叶,随着夜风簌簌起舞,空气中充斥着沙沙的碎声,听得令人有些不安和惶恐。
静寂的道路上,只有青年一人,他颇为闲庭信步地走着,旁边的宽路上偶尔有加足马力的汽车,带着一闪而过的聚光飞驰而去。
令人奇怪的是,青年的皮鞋踏在方砖上,一点声响都没有。从马路中央看去,被绿化灌木挡住了小腿的青年,就像在飘着前进,格外瘆人。
不知走了多久,快走到某个不起眼的路灯下时,青年忽然放慢了速度,同时手腕一震,有样东西从袖里落到黑皮手套上。
踏入这个路灯照明范围的第一块方砖时,头顶的灯光忽然微不可查的闪了一下,青年没有在意,继续前进。等他终于走到路灯正下方时,上方的灯光骤然一暗,接着滋拉作响,半透明的磨砂灯罩内霎时间黑斑遍布。
地面上,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闪烁中,投射在青年身后的影子居然在拉扯变形,最后涨成原先的两倍大!
呲呲呲——呲!
越发暗淡的灯光终于支撑不住,嘶哑着惨叫一声,彻底熄灭。
周围猝暗,青年的影子却没有消失,在后方路灯的飘渺拂映下,反而变得愈加漆黑浓郁,形状怪异。
青年脚步一顿,似乎被突然的变故惊到,愣在原地,抬头看去。
几乎是同时,在他身后的视角盲区里,本属于他的影子猛然拔地而起,瞬间化成浓黑的实体人形,眼看就要向青年身扑去!
青年状似不觉,藏在袖中的手腕却是一翻,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蓄力待击。
黑影扑到一半,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转攻势,往一旁闪去。
与此同时,青年振臂一挥,手中银光骤闪,往后刺去,堪堪擦过躲开的人影,刺了个空。
人影扑到青年身前,不敢停留,立刻重新化成地上的影子,眨眼间就蹿到路灯柱底部,接着像蛇一般,绕着灯柱飞快地盘旋而上,直到灯盏的顶部才停下,慢慢地又聚成实体。
青年收回短剑,面无表情地仰首望去。
逃开的黑影躲在在背光处,影影绰绰地,身上黑雾涌动。
化成人形的黑影蹲在灯罩上,探头探脑地往下看着,见青年没有什么动作,嚣张地怪笑一声,猛然跃起三丈远,跳向远处的路灯。
刚落下,黑影身下路灯就应之一暗,等黑影离开,又旋即亮起,随着黑影一跃一跳地逃离,一排路灯由近至远,依次明明灭灭地闪着。
“我艹!”
伴着一声怒骂,猛然从青年身侧的绿化带里蹿出道身影,看来已经在这猫了许久,身影一个箭步往前奔了两米远,头也不回就要往黑影消失的方向跑去。
“不用追了。”青年在后面冷声道:“已经跑了。”
前面的身影闻言动作一僵,踉跄几步后,张牙舞爪地止住冲势,收住脚步,回首看向青年。
青年立在黑夜里,沉稳地如同一座雕像。
“艹!白蹲了一晚上!这可不行啊,组长。”那身影是个说话粗声粗气的健壮男人,在头上还滑稽地顶着几根枯草,他不甘心地瞄了眼黑影消失的方向,面色不虞道:“这都跑了第三个了。咱总不能连只怖都逮不到。这个月业绩再垫底的话,咱们组就差不多该吃散伙饭了。”
青年没有答话,垂眸把手中的东西收回口袋,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神。
“这样下去,咱真的连个鬼影都摸不到了。现在的鬼都和狗似的,逆风八百米都能闻见我们身上的味,一下子就逃得老远。”男人见青年没有回应,再接再厉道:“我觉得还是青山说得对,不如找个那种人来,我听说总局整理这么一份名单,马上要下发了。不如我们去申请一下,不行你去找局长说说情......”
“可以。”
“......呃?”话头被生生打断,没说完的话哽在喉咙里打了个滚,男人呆望着异常爽快的青年,表情难言。
不过很快他又回过神来,两眼在黑暗都兴奋出了精光,跃跃欲试地问道:“那行那行。组长你有钟意的人选吗?”
青年转身要走:“没有。”
“那有什么选人标准吗?”
青年停住动作,侧脸勾勒出英挺的线条,他瞥向男人,轻轻摇头,随即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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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南津又看了遍微信里发的地址,确认了自己真的没来错地方。
他站在半旧不新的大院门口,透过豁口的木门缝隙看到了里面的院落和三层小楼。
凝视了生锈的大挂锁半晌,又和充满历史气息的破旧院门面面相觑良久,乔南津总算鼓足了敲门的勇气——他屈起食指和中指,试探着在伤痕累累的木门上敲了三下。
木门回应以“吱呀吱呀”的刺耳响声,接着是“哐”的一声重响。
挂在虎头衔环上的半开挂锁被轻微的晃动震了下来,落在水泥地上,又弹到乔南津脚下,看起来像是差点就要摔成两半。
“......”
乔南津默默地捡起挂锁来放回原位,手伸回来一看,指头上还沾着不少铁锈碎片。
乔南津本就茫然的心情这时更是风雨飘摇起来。
他来到这里是因为真的很缺钱,但这里看起来比他还穷。
不管怎么样,之前都联系好了,总不能不告而别,乔南津又加重力气敲了几下,很快门内传来爽朗的回应声。
“来了来了!马上!”
一阵由远及近的踢踏声后,木门被重重地拉开。
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材壮硕,穿着皱巴巴的棉衬衫和大裤衩,趿拉着塑料拖鞋,下巴上都是青黑的胡茬,一头黑发乱糟糟地立着。
乔南津没想到能在求职单位看到这么不修边幅的装扮,一时忘了自我介绍的词。
男人看到乔南津也是一愣。两人在门口大眼对小眼了几秒,乔南津才反应过来,伸手道:“你......你好,我是乔南津。”
男人也随即回握,高兴地应道:“奥奥,你好,我是云迟......不是,章驰。”
乔南津脸上笑意一滞,看着握着自己的筋脉凸起的大手。一时间实在没办法把微信里那个粉红萝莉头像,说话必带颜文字的“云迟迟”和眼前的高头大汉联系起来。
“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下午才来。”章驰松开手让开身子,示意乔南津跟他往里走:“组长出去开会了,副会长不在,我是这里的代理副组长。你可以先到处看看,如果满意我们就可以商谈入职的事情了。”
“奥......好。”
乔南津踏进院门,边走边打量着院内的布置。
这是个不大的小院落,收拾的还算整洁,东北角落里种着一颗歪歪扭扭的桃树,紧挨着是一片三米长的小菜地,应该被精心照料过,土埂间零落地点缀着一些绿芽。
菜地东侧,也就是院落正中央偏西,有一个略高于地面的圆形小水池,直径不超过三米,让人吃惊的是,这么迷你的水池里居然还吃力地塞下了座更迷你的假山。从水池旁走过时,乔南津甚至用余光瞟到半臂深的水里有几尾的金红鲤鱼。
另一半的院西什么也没种,对比起院东来显得格外空旷,半个院子里只有一辆自行车和电动车,两辆车都蔫了吧唧地斜靠在凹凸不平的西墙上,发锈的车身完美地和土黄色墙面融合在一起。
再往前看,三层楼的墙前,左右有两块斜砖围起来的长方形小花坛,里面各有两丛茂盛的月季,贴着地皮的还有正回青的四叶草和杂草,左侧的那块小花坛种着一株迎春花,叶堆冒出了几朵粉白的花骨朵正准备盛开。
贴着墙,屋檐的阴影下放着几颗盆栽植物,造型各异,乔南津瞄了几眼,只认出其中两株是辣椒,因为细枝皱叶下还红灿灿地挂着好几串。
花盆旁摆了一溜的土褐色陶罐,那样式乔南津看着倒是眼熟,因为在他老家,他奶奶姨姥们喜欢用这个腌咸菜和菜根。
院里除了这些,就只有光秃秃的黄土和几条通往院落四周角落的窄路。还有就是他们两人现在走的这条的小路,用青砖铺就,正好够两人并肩走的宽度。蜿蜒地绕过小水池,一直通向一楼的楼门。
前面的建筑是个三层的楼房,宽不过二十来米,看起来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风格,木门木窗,方正对称。
除了三楼的一角,墙面上都爬满了爬山虎,不过此时还枯萎着发黄,藤叶下漏出了朱红色的墙漆,和粗砺的砂质墙面。
乔南津亦步亦趋地跟在章驰后面往前走,环顾四周,觉得这里倒不像个政府机关,更像是个乡下院落,充满了随意和生活气息。
“收拾得还行吧。”章驰看来对着院落的布置颇为自豪,一边带路一边指点道:“这里原先是上世纪隔壁大学里建的教师公寓。后来废弃了二十来年没人敢要,三个月前被我们租下来了。一个星期前才刚刚弄好。别看这里小,处处都是风水。你光看那假山,就是我费劲弄过拦气蓄阳的——原先这里阴气重得都能养煞了。”
“养......养煞?”
两人在一楼门前站定,斜上方是二楼某个房间外伸的露天阳台。
“之前这里刚建好,几个教师入住没多久,有个教授就在这里摔死了,听说是喝酒耍酒疯,从上面阳台倒栽葱摔下来,脑袋先落的地,更倒霉的是正好磕在一块尖石上......脑浆都蹦到一楼门上了,诺......”章驰抬了抬下巴,指示乔南津看往脚下:“好像就摔在你站的那地。”
乔南津立刻原地起跳,蹦到了阳台下面的阴影里。
“哈哈哈没事。多少年了,地皮都不知道被风刮走几层了。”章驰笑了下,接着道:“后来这里就一直传闻闹鬼,闹得沸沸扬扬的,哪个教授都不愿来这里住,就这么空置下来了,一直到被我们看上。”
“那......”乔南津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里真闹鬼?”
“闹!”章驰相当肯定地一点头,伸手去开楼门:“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大半夜,他就站你那个位置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呢。”
“......”
乔南津打了个寒颤,挪了几步,同手同脚地踏入楼内,开始猜想章驰是不是有点看他不顺眼。
新文请多多指教,鞠躬~。鉴于我拖拉的性格,特地存了稿。大概能日更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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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破旧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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