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男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迎着沈檀不善的目光，手指摩挲着高脚杯的杯沿，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对沈檀悠悠道：“你不认得我了，是吗？”
沈檀沉脸不语，神情漠然。
眼镜男啜了口鸡尾酒：“够绝情的呀。没想到你能和你在华京见面，好歹也算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消失了那么久，怎么今儿个来这里还俗了？”
沈檀收回目光，没有搭理眼镜男。
眼镜男自饮自语了一会，也觉得没趣，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临走前还瞟了乔南津一眼，轻飘飘留下一句：“啧，原来你是这种口味。”
“......”怎么？我不配吗？
顿时，乔南津觉得嘴里的饮料也不甜了。
沈檀不知什么时候收回了手，敛眸盯着眼前的金菲士，扇睫之下，眼神难测。
感受到腰侧被揽过的余韵。乔南津心跳起伏不定，正觉得自己应该谢谢对方的解围之举，看到沈檀这样，张嘴却不知如何措辞，干笑了两声，旋即就想起什么，急忙道：
“组长，那个......我不会开车。”
如果沈檀喝了酒，他们就得打车回去了。
沈檀看了他一眼，淡淡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喝了一口酒。
“......！！”
乔南津不由语塞。
但沈檀并不咽下，在嘴里含了几秒，又吐回杯中。
“......”
乔南津正摸不着头脑，沈檀主动解释道：“今天我又看了遍情况说明，发现了我们忽视了一处细节。”
“什么？”
“酒。”
三起车祸的受害人，出事前或多或少都沾了点酒。
第一个人误喝了口瓶装的鸡尾酒饮料，还被交警盘问过。
第二个人的家属说他最近牙周炎，自己找了个土方法，用高度白酒漱口。
第三个人倒是没喝酒，但他妻子说临走前他吃了颗酒心糖。
他们四天以来之所以一无所获，是没有触发酒这个先提条件。
之前乔南津也想过一个问题，路上这么多网约车/出租车司机，怎么偏偏就选中了他们三个。
现在一想，答案昭然若揭。
现在市内严打酒驾，醉酒驾驶的人直线下降，连蛋黄派都没几个人开车前敢吃了。
重庆街更是重点严打地点，街头街尾各有交警们把关，和门神似的，并且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应该说，在这条街上开车的，除了那三人阴差阳错的碰了酒，没人敢以身试法。
想通这个关节后，乔南津不愿耽误时间，匆匆喝完剩下的饮料，就和沈檀出了酒吧。
沈檀猜的没错，等他们逛完一圈回来，乔南津就在路边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独身一人，还是那身吊带亮片裙，还是波浪卷发。
沈檀放慢车速，缓缓靠近。
女孩耷拉着脑袋，安静又诡异。
乔南津和沈檀对视一眼，喉结上下滚动，硬着头皮转头，扯开一个难看的微笑：“姑娘，打车吗......”
“……”
乔南津大气也不敢喘，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眼周肌肉，以求眼神不要往后视镜上扫。
那位性感的女孩正坐在他后面，尽管还没什么举动，但足以让他汗毛倒立以示敬意。
有个鬼！
现在！
坐在他后面！
什么“练胆子”之类的目标都被本能扔出脑海，乔南津心中在凄厉地哀嚎，身体尽量不漏痕迹的前倾，维持着别扭的姿势。
要不是旁边还坐着沈檀，他都能干出跳车逃跑的事情来。
“到了吗？”
幽幽的声音自身后飘来，像条蛇一般，滋溜滑过乔南津的脊背，留下冰冷的触感。
沈檀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虽然目的地明确无比，他还是照常问道：“你要去哪里？”
“林......林......”
含糊不清的声音在车内回荡，好似有人被水呛咳，又想说话的动静。
“林什么？到底是哪里？”
后排重归平静，没多久又是那句“到了吗？”，然后就复读机一样的不定期循环。
沈檀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再开口，跟着导航往北华路上开去。
乔南津帮不上忙，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事先沈檀跟他说过，任务的关键在于车祸的地点——北华路，据第一位司机描述，开了一路都是好好的，只是一到北华路，奇怪的事情就一件接一件发生。
他们需要把女鬼载到这一路段，然后再静观其变。
当然，静观说的是沈檀。
乔南津浑身上下都紧绷着，连牙都咬的死死的，好像怕后排的人随时给他一下一样，比起练胆，更像是在练功。
沈檀对乔南津的动作自然都尽收眼底，也不在乎后排还坐着个女鬼，安慰道：“你要是害怕，可以唱唱歌。”
乔南津哭笑不得，脱口就道：“唱什么，好运来吗？”
这种情况下，沈檀居然笑得出来：“随便。”
“……”
只不过说几句话，乔南津却觉得恐惧若潮水退去，随即放松身体，大起胆子看了眼后视镜，只看到了女鬼惨白的半张脸，不过也让他舒心不少。
毕竟人都是越看不见，越害怕。
奥迪一路上压着限速，飞驰电掣地来到北华路路口，刚一转弯，两人就同时感觉车内氛围一变。
车辆好像开进了北极一样，冷空气从脚底往上蔓延。
后排的呢喃愈加频繁，从后视镜里，能看到一缕缕黑雾萦绕后排，锁骨往上，再也看不到女孩的头颅。
两人都心知肚明那头颅此刻在哪里，沈檀踩下离合，放慢车速。
恐惧的感觉卷土重开，乔南津竖起耳朵等待着。
果不其然，才开了不到百米，一道声音就从两人之间传出。
“到了吗？”
尽管乔南津已经用毕生的功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了，但不安分的余光还是瞄到了一颗圆滚滚的黑色物体。
那是女鬼漂浮的头颅。
就在他左臂旁。
“......”
喉咙发紧又发痒，乔南津只想痛痛快快地咳嗽一阵。
这还不算，那颗头晃悠几下，猛地又往右前方蹭了蹭，似乎想要贴上乔南津。
刹那间，沈檀改成单手把握方向盘，右手一甩，一道银光凌空扎下。
空气锵然作响，接着是一声嘶哑的尖叫。
乔南津愕然低头。
一根三寸长的银钉正斜插在中央扶手箱上，钉身扁平，如一把无柄长剑，在黑暗中无光自耀，杀气逼人。
那颗头被这银钉逼退，消失在后排升起的黑雾里，不知所踪。
随着车辆行进，后排的黑雾更加浓厚，厚雾如滚水翻腾，躁动不安，却慑于银钉的威力，不敢往前半步。
但很快，对于鬼饵的渴求又让她找到了别的缝隙。
正当乔南津把注意力全放在银钉之上，忽然右臂一冷，像是旁边贴了块一冒着冷气的冰。
他毫无防备，侧首看去。
在座椅和车身之间狭小缝隙中。
有双阴毒的黑瞳，正冷冷地看着他。
“！！！！”
乔南津原地弹跳了下，又被锁死的安全带拉了回去。
“她她她她她......”乔南津舌头都要在嘴里跳踢踏舞了：“她她在在......在这！”
“别怕。”沈檀稳如泰山:“罡钉在这，她碰不到你。”
乔南津欲哭无泪，只得往左挪了又挪，恨不得爬到沈檀身上。
不过没等他怨念多久，沈檀就踩了刹车，车轮随即卡死，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不久前出过车祸的地点。
沈檀低声道：“到了。”
这话明显激怒了后面的女鬼，黑雾沸腾不止，嘶叫之声不绝于耳。
沈檀手放在银钉上，眼睛却盯视着乔南津： “相信我，不要动。”
瞬间乔南津就心有灵犀地知道了沈檀要干什么。
即使害怕不已，他还是抱着胳膊弱弱地点了点头。
沈檀两指夹住银钉，轻轻一提，便把深扎的钉身拔起，藏在掌心。
后面黑雾登时更加激动，几乎充盈了整个后排空间，虽然明知沈檀绝不好惹，但最终还是抵不过鬼饵的诱惑。
几秒后，一颗头破雾而出，直冲乔南津。
那鬼的速度已经称得上鬼出电入，但沈檀反应更快，银钉如闪电般自他掌心打出，劈中目标。
“呀啊啊啊啊啊啊！”
那颗头颅被钉个正着，银钉从头顶一直穿透到下颌，开始不住地惨叫。
后排黑雾的形状也随之扭曲变形，像是无头身躯在里面左突右冲，意图逃走。
但她已然被困在车里，车身暗处都早被沈檀贴好了符箓，连底盘都没放过。
除非打开车门，否则任何鬼都只能进，不能出。
按说这时处置女鬼正好，但出乎乔南津的预料，沈檀摸向了车门控制台。
他打开了后排右车门。
随即沈檀按住女鬼头，拔出银钉。
虽然早就知道沈檀手能擒鬼，乔南津还是看得瞠目结舌。
那颗原本诡异的头颅在他掌下抖动不已，面上竟然有了惧色，一时不敢逃走。
从来只有人怕鬼，现在居然鬼怕人。
沈檀看了眼乔南津，用眼神示意对方小心后，松开了手。
女鬼头滚入黑雾之中，几乎是夺门而逃，真正的“头也不敢回”。
黑雾飘得很快，眨眼就钻入路旁的灌木丛中。
沈檀也不着急追，下车后往里大步走了几步，就“目送”着黑雾逃远。
刚一回头，沈檀就见乔南津前胸上贴着一张黄符，手里还拿着一张，靠着车身，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着。
沈檀：“……你要不去车上等一下我。”
“不不不还是不了。”
乔南津使劲摇着头，现在除了沈檀旁边，哪哪他都不去： “她去哪了，我们要去进去找吗？”
刚才他没看懂沈檀那一连串的举动，现在却隐隐地有些明白。
沈檀大概想看女鬼的来历，车祸都发生在这里，那女鬼还逃进路边，附近一定有什么异常。
果然沈檀回道：“嗯。她没有跑远，就在附近。”
“可这里不太好找吧。”
这里可是正在开发湿地公园，占地面积极大，不过因为资金链断裂，已经停工一年多了。
除了野蛮生长的人工林，地面上到处是建筑垃圾和土堆落叶，最要命的是沟渠纵横，里面基本都积满了雨水，万一失足掉进去，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沈檀略一思忖，大步走回车内。
“上车。”
乔南津不明所以，以为沈檀是要回去，没想到对方直接把车开上马路牙子，大刀阔斧地开进了废弃的施工场地。
面向路边幢幢阴影，沈檀调整好车头，对准女鬼逃跑的方向打开了车前灯。
号称“买灯送车”的奥迪果然名不虚传，远光灯一开，在led矩阵的霸道照射下，方圆几里都能亮如白昼。
乔南津揉着被刺痛的眼睛下车，和沈檀开始一前一后往里走去。
两人绕过树木和枝桠，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咯吱作响的落叶上，沈檀带着乔南津，一直往深处走去，
尽管相信沈檀不会干无谓的事，可乔南津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都知道鬼怕太阳光不怕人工光，但这都快赶得上大白天的亮度了，那女鬼还会现身吗。
眼看越走越深，乔南津按耐不住，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前方的沈檀突然止步，垂首沉默一瞬，低声道：
“找到了。”
“？？？”
乔南津从他背后探头去看，就见侧前方是一座近两米高的土堆，上面灌木丛生，一直延伸到旁边半人深的水坑里。
而积满了浑浊雨水的水坑里，某处水面正反射着远处的车灯，粼粼地闪着碎光。
那光的颜色妖异而熟悉，在水面上沉浮。
乔南津瞳孔缩紧，他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
那是一具穿着吊带亮片裙的，无头女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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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深夜魅影（二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