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五条悟身边时,夏油杰总是睡得很沉。互相道了晚安没多久,五条悟就察觉到身旁的气息变得平稳而安静,他轻手轻脚地侧过身,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能完整看到夏油杰的脸。
自从三天前在五条宅中,属于他的卧室里,早已死去的黑发青年扶着额角缓缓坐起身的那刻开始,庞大的、矛盾的、痛苦的喜悦就呼啸着填满了五条悟的心脏。
夏油杰。
27岁的夏油杰。
看起来几乎就是“活生生”的,只是与他分别了十年而已的——夏油杰。
其实尚在高专那三年,六眼神子就明确地知晓——自家挚友有张非常不错的脸。与自己精致漂亮中还带些可爱的风格不同,十五六岁的夏油杰已经显现出清秀俊美的帅气,哪怕是总被拿来打趣的小眼睛,实际上也是搭配着细长的眉型来看,非常温柔而勾人的狐狸眼。
杰就是只会骗人的臭狐狸。
“骗子。”
五条悟用细微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谴责,眼神却片刻都舍不得离开。
夏油杰的额头上,那道曾因他的过失而被残忍切开的缝隙已经快要消失不见,漆黑的鬓发柔顺地垂落,没了少年时的婴儿肥,本就瘦削的骨相在轻薄的皮肉下像连绵的山一样起伏,血管则是潺潺的溪流,让山丘带上了柔软的生机,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一下、一下、一下地颤动。
亡魂也会做梦吗?
被眼帘遮挡着的眼球好像在轻颤。五条悟朝前挪了点,轻柔地环住恋人的腰,直至两人之间毫无缝隙——这下,他甚至能听到夏油杰血管内漆黑的血液流淌的声音了。
一切“夏油杰还活着”的表征都只是傀儡术的模拟,怀中抱着的不过是一具已经死亡四个月的尸体。
六眼清晰地告知着一切,但五条悟仍在继续向前,他紧紧贴在夏油杰的唇上,感受小而暖的气流从双唇上方呼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缠在一起。
“杰……”
亲昵柔软的吻很快变了力道,六眼神子小心地不愿弄醒恋人,却又忍不住将手沿着睡衣下摆探入。
——温热的、软韧的身躯,是死亡的吗?
——会随着抚摸轻颤的、会感知到冷热的皮肤,是死亡的吗?
——会发出声音、会热情回应的唇舌,是死亡的吗?
“唔嗯……悟、悟?”
夏油杰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
“怎么、了?”
“亲亲。”
五条悟的唇仍贴在他唇上,瑰丽漂亮的冰蓝色眼眸近在咫尺,可怜兮兮地泛起水汽,
“杰,亲亲。”
“……”
怎么能可爱成这样子?
夏油杰受不了地抬起手,按住五条悟的头,主动吻了上去,唇舌的交缠变得激烈起来,你来我往的进攻和防守中,闪烁的银丝从唇角垂下,又被恋恋不舍的红舌舔卷回去。
察觉到原本搂在腰间的手一点点下滑,夏油杰喘着气推开五条悟,
“不行。”
明天还要去解决总监会呢,而且……反正肯定要等之后再说。
“摸摸。”
五条悟委屈地眨眼,将手收回来,明示地挺了下腰,
“摸一下。”
“……摸一·下·。”
夏油杰重复的重音不一样,
“摸完就睡觉。”
“嗯,嗯嗯。”
第一次被答应请求,五条悟的眼睛亮得像北极的星星,
“杰,喜欢杰。”
夏油杰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有些紧张地舔了下嘴唇——他也只给自己弄过,给别人是一样的吗?
好消息是应该一样,因为五条悟看起来非常享受的样子。
坏消息是夏油杰也有些意动了。
黑发亡魂发誓这不能怪他——六眼神子半眯着眼睛,脸上微红,声音低哑又柔软地轻哼时的模样,实在是色得有些过头。
当然,如果让五条悟来评价,肯定还是脸颊红扑扑,眼眶红扑扑,低垂着眉眼,咬住下唇帮他“摸摸”的夏油杰更色。
所以当夏油杰着迷地仰起脸,想要重新吻过去的时候,五条悟同样忍耐不住地凑了过来。
于是——
“唔!”
“嘶——”
两人都吃痛地皱起眉头,五条悟刚揉了下自己的鼻梁,又紧张地揉了揉夏油杰被撞红的鼻头,
“杰?”
“没事、不痛。”
夏油杰摇摇头,贴上去亲了亲五条悟的唇角,然后绷着脸谴责,
“笨蛋、悟是笨蛋吧。”
“哈?”
五条悟故作委屈地瘪着嘴,
“杰才是笨蛋,为什么不知道往旁边侧一下?”
“从我这个角度看刚好啊!”
夏油杰振振有词,
“谁知道悟会突然凑过来。”
“那也是怪杰太色气了。”
五条悟抗议,
“杰这么色气又这么可爱,我当然会忍不住想要亲亲杰。”
“噗。”
夏油杰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声音就被吻淹没,再次交缠的唇舌中,五条悟黏黏糊糊地伸出手。
“!”
“我也帮杰摸摸。”
白发大猫说明行为,并把恋人微弱的抗议全都吞吃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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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彻底做完,但胡闹了将近两个小时,第二天清晨,两人还是不出意外的起晚了。
抵达伏黑家公寓时,伏黑津美纪和伏黑惠都已出门上学,伏黑甚尔本来正盘腿坐在茶几旁,看儿子给老婆写的回信,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立刻警觉地站起身。
“伏黑先生。”
夏油杰看他宝贝似的捏着张没见过的信纸,挑眉微笑,
“看来你还是跟小惠沟通了。”
黑发亡魂刚抵达现世没多久,五条悟就把伏黑甚尔也回来了的消息告知了伏黑惠。
只是一来那会儿伏黑津美纪还处于昏迷状态,二来五条悟的短信实在是语焉不详——“你亲爸回来了,想跟他说话就来找我”。
这种信息怎么看都会以为是伏黑甚尔偷偷回到日本,却不敢见儿子,所以还要儿子的养父传递消息吧?
所以一开始,伏黑惠根本没想过“他亲爸已经死了”这个可能。直到昨天,一封信漂浮着停在他面前,与信一同漂浮着的手机上则显示出“我是伏黑甚尔”的字样,他才大概猜到什么。
可惜的是,就算有伏黑津美纪在中间打圆场,父子两人的对话依然干干巴巴、毫无营养,无非是“过得怎么样”之类的寒暄——伏黑惠甚至没想过询问父亲的死因,伏黑甚尔也没觉得这件事有多重要。
唯有在听伏黑甚尔转述木村美惠的信件时,两人才在沉默许久后达成共识。
“彩……有点太肉麻了。”
“……嗯。”
伏黑惠的眼圈红红的,他小声请求伏黑甚尔放缓语速再读一遍,一笔一画地听写下那封信,并在伏黑甚尔的注视下,写好了后者手中正捏着的这封回信。
“我要怎么带回去?”
伏黑甚尔的表情是相当罕见的严肃,
“这个傀儡手只能帮我触碰现世的物品,没办法带回去吧?”
毕竟法则识别的是完整的人类灵魂,这些东西怎么想都会被认定为无用的杂物,丢弃在现世。
“当然可以。”
要是在上次回去之前,夏油杰还不会给出这么肯定的回答,但既然被天逆鉾mini插着的狱门疆都能够成功“偷渡”进泥梨境,他自然也就明白了“偷渡”其他现世物品的方法。
夏油杰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原本装信用的信封上,伏黑甚尔随之看过去,似乎明白了什么,
“还用这个信封装着?”
“对,信封是用白垩沙特制的。”
夏油杰点点头,
“只要密封好,并保证信封和你之间存在接触,法则就会忽略白垩沙制成的信封,将其识别为你魂体的一部分。”
因为白垩沙本就出自泥梨境,是不属于现世的东西。
“OK。”
伏黑甚尔将信折了四折,塞进信封里,想了想,又拆开一旁的相框,把里面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的合照拿出来,同样塞进去,最后把信封贴身放好,这才抬起头,重新看向夏油杰,
“说吧,具体要我杀哪些人?”
他露出张狂的笑,
“都杀了也是可以的,看在彩的面子上,给你们免费。”
“……”
夏油杰的嘴唇抽搐了一下,
“那倒不用。”
他们是要给咒术界一个新规则,又不是打算当咒术界的独裁皇帝。
“他说什么?杀光禅院家?”
五条悟听不到伏黑甚尔说话,只能依靠夏油杰的反应猜测,
“不会吧?真的这么笨?用大脚趾想也不可能要杀光吧?”
“——哈???”
伏黑甚尔额角青筋跳了几跳,
“老子只是说给你们打折!”
谁说要杀光了?
“咳。”
夏油杰小声提醒,
“悟听不到你说话。”
要是想跟五条悟沟通,最好把手机拿起来打字。不过,等伏黑甚尔从善如流地打了一堆*号出来,想要展示给五条悟看时,六眼神子已经闭着眼睛躺在恋人腿上,一副睡意朦胧补个觉的样子了。
“……”
伏黑甚尔确信——他跟这个六眼小鬼根本就是八字犯冲。
“……禅院家目前的结构中只有一个要杀的人。”
夏油杰一边摸着大猫柔软的白发,一边憋着笑意,将话题扯回正轨,
“禅院直毘人是个识时务的新派系,天元既死,五条家之前对他提出的条件,他应该都能接受。”
“嗯,不杀老头。”
伏黑甚尔无聊地扣了下耳朵,
“所以呢?杀谁?”
“他儿子。”
“?他儿子是谁?”
“……禅院直哉,你的堂弟,也是原定的下一任禅院家家主。”
夏油杰无语地解释,
“上次五条家派人去接触禅院家时,那家伙杀了五条家两个族人,对商议新总监会的态度相当恶劣。”
那天五条悟在咒高上课,他刚出完任务回来,还没多休息会儿,就从电话中得知这一消息,两人当时就意见相同地将禅院直哉列入了死亡名单。
“那小子很烦。”
五条悟仍旧闭着眼睛,平静地陈述,
“从小就喜欢跟我比,还总说什么我们是同类人之类的话——谁会跟垃圾是同类。”
就算是最没人性时期的五条悟,也自认做不出禅院直哉的畜生行径。
“当然啦,悟从小就是好孩子。”
夏油杰说起这话来毫不心虚,伏黑甚尔的白眼简直能翻到天上去,
“我想起来了。”
他打断极有可能发生的腻歪对话,
“那个把头发染黄的小子,我见过他一面——还有别人吗?”
“你的两个哥哥。”
夏油杰接着说,
“特一级咒术师虽然是重要的战斗力,但他们如果想要反叛,造成的后果也会比较严重。”
尤其是他和五条悟不可能全天候盯着禅院家的情况下。至于立下束缚?五条家都有好几种转移或替代束缚的方式,谁能保证禅院家没有呢?
“嗯,知道了。”
伏黑甚尔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我直接去杀?武器呢?”
夏油杰拍拍五条悟,白发大猫磨磨蹭蹭地坐起来,从怀里掏出那把融合了土御门纱织和伪人的两份灵魂碎片,变成现世咒具的天逆鉾mini,相当不舍地扔到空中,看着小匕首在空中停下,语气不爽地叮嘱,
“这是杰送我·的·。”
他加重语音强调,
“借你用一下,不许弄坏,下午回来还给我。”
伏黑甚尔拿着小匕首挥舞两下,感觉还算顺手,悠哉地朝着夏油杰点点头,
“跟六眼小鬼说,归我了。”
“……”
你们俩加起来有五岁吗?
夏油杰无语地顿住,伏黑甚尔总算噎了他一下,哼笑两声,好心提醒,
“其实我不建议只杀他们三个。”
作为从禅院家那个垃圾堆爬出来的鬼,伏黑甚尔相当清楚,禅院家扭曲的根本不在于几个人,而是整套的制度以及理念洗脑。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也冷了几分,
“你们大概知道,和五条家的放养以及加茂家的驱逐不同,禅院家所有没有术式,但拥有咒力,能够使用术式的后代,都被集合进了名为‘躯俱留’的私人武装中。”
“嗯。”
夏油杰确实知道,但他有自己的考虑,
“躯俱留只是听命行事,只要搞定禅院直毘人,他们不会掀起多大风浪。”
“其他人还好,那家伙不行——禅院信朗,躯俱留的现任队长。”
伏黑甚尔摇头,
“他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要留着躯俱留,必须换个领队。”
“你看着办。”
反正伏黑甚尔对禅院家肯定比他们更熟悉,夏油杰索性不再安排,
“除了必须要杀的三个人以外,其他的你都可以自己决定。”
“不怕我乱杀?”
伏黑甚尔话音未落,五条悟就像听到他说了什么似的,嘲讽地开口,
“要是惠有一个滥杀无辜的亲生父亲的话,不如还是改名叫五条惠吧——夏油惠也行。”
“……啧。”
伏黑甚尔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想起五条悟看不见,愈发生气,连带语气都急躁不少,
“时间?”
“你现在就可以去。”
夏油杰刚说完,伏黑甚尔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拍了下五条悟,与那双蓝眸对视的瞬间,两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五条悟才颇感遗憾地开口,
“可恶,要是能看到伏黑甚尔吃瘪的表情就好了,我一定要拍下来群发。”
他唇角上扬地跳起来,顺手将夏油杰拉进怀里,
“老头子他们应该也出发去加茂家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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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监会的烂橘子们走得很安详。
两个月前五条家开始异动,五天前五条家彻底脱离总监会,成立新的“窗”情报组,昨天,天元的结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名的新结界。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知道——咒术界要变天了。
所以其实想把这群烂橘子重新聚在一起还是挺难的。
不过,大概是五条悟实在修身养性了太久,乖乖做任务,乖乖开会,乖乖当老师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因此当他主动发出消息,提出今天要在老地方再开一次会,商议五条家和总监会之间的关系时,九成的总监会成员都信以为真地赶到了这里。
而等所有人都坐到位置上,迎接他们的,便是笑眯眯的六眼神子,和笑眯眯的、死而复生的盘星教祖,以及两道颜色不同,却同样粗壮瑰丽的光。
被夷为平地的总监会旧址上方,夏油杰默默数了数咒灵空间中剩余的咒灵——刚才用了一个特级和三个一级,还把剩下的三级一下都用掉了,现在只剩一个特级和四个一级,还有大概十几个二级,消耗完之后……
“……杰?”
五条悟不满地拔高声音,
“在想什么?那么专注?”
“啊?没什么。”
夏油杰眨眨眼睛,思索片刻后,放缓音调开口,
“咒灵快消耗完了。”
他一字一顿,说得既慢又清晰,像是害怕五条悟听不清,
“还剩几个,等九十九由基回来,我找个地方用漩涡打下去,这具身体就可以无害地处理了。”
“……”
手腕上握着的力道变得极大,五条悟的胸膛起伏着,夏油杰垂眸看过去,丝毫没在意已经泛红的手腕皮肤,仍旧平静地询问,
“怎么了?悟?”
回答他的,是撕咬一般的吻,脖颈上的微痛,以及随之而来的黑暗。
大尾巴狐即将自作自受[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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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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