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米从昏迷中醒来时,一眼就看见罗侧躺在旁边。他肩上还扎了一截木船的碎木屑,有鲜血涌出,双手被反绑在背后。
“哥哥……”拉米一声惊叫,起身扶起罗,又对一旁的山治和哲夫怒目而视,“你们怎么回事?这是我哥哥……我唯一的亲人……快给他解开……”
红脚哲夫坐在椅子上,掏出烟斗点燃香烟,慢悠悠地说道,“拉米,你我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老夫的脾性,以山治的为人,如果有心害你们兄妹,就不会多此一举把你们从深海里捞上来了。”
正说着,罗呛咳着吐了几口海水,幽幽醒转,觉得左肩剧痛难忍,而全身的无力感,更是牵绊得他无力动弹,迷迷糊糊听到哲夫这句话,颇为不屑。
“你们给我绑的是……隐妖墨玉环……这东西在妖族身上可隐藏妖气,对于能力者而言就是媲美海楼石的顶级枷锁,这可是杰尔玛的尖端科技……至于你们救我,是另有目的吧……”
罗一语未了,尝试动一动,但连动一动手指都艰难,只能无力地靠在妹妹身上。
拉米看罗浑身无力的虚弱样子,心疼不已,而迎着金狐回避的眼神,一瞬间心头火起,怒道:“山治,难道哥哥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就是毁灭弗雷凡斯,摧毁我的家的罪魁祸首?不然你们为何做贼心虚绑了哥哥……”
“小姑娘,别着急,不这样做,你哥哥一来就要捏碎这小狐狸的内丹,如何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哲夫吸一口烟,望着海上的圆月,淡淡道:“特拉法尔加·罗,隐名瓦铁尔·D,拥有手术果实的你,只要这两重身份传出去,你就是各个恶势力的抢手货……”
“你怎么会知道……”罗的惊诧难以言表。
哲夫笑道:“老夫纵横大海十余载,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还是知道手术果实的,至于D之一族克妖族的秘密,作为天师,我不可能不知道。”
“你还是专门猎捕妖族赚取赏金的天师?真没看出来……”罗看着哲夫冷笑,“有正义感的天师可不会把冷血嗜杀恶事做尽的文斯莫克狐族养在身边。”
哲夫叹口气:“所以才要绑了你好好听我解释呀……小山治确实是文斯莫克狐族,但他是那个族群里的异类,是一个心存善念的半妖……”
→→随着哲夫的娓娓道来,时间回到二十年前的杰尔玛王国。
妖族的生长时间周期是人类的两倍,妖族的一岁抵得人类的两岁,二十年前,也就是山治才出生的时候。
山治的父亲文斯莫克·伽治,是一个爱财爱权又喜欢搞科技发明的大妖,为了培养战力完美的后代,把新研制的基因改造技术用到刚怀孕的妻子索拉身上,在娘胎里,就把四个子女的属性设定好了。
长女零玖剧毒粉,长子伊治火花红,次子尼治电击蓝,三子山治隐形黑,四子勇治绞盘绿,四种不同的妖力,粉、红、蓝、黑、绿,四种不同的皮毛。
他的子女出生后便会成长为最强狐族,身如金刚铁骨刀枪不入,妖力自带毒、火、电、隐身和巨力技能,吞噬和溶解其他生物的能力也会成长至巅峰。
而唯一的缺憾就是会失去情感,对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再无所感,心比铁石还硬,比坚冰还冷。
伽治的妻子也是修行高深的狐妖,但却生性善良,妖力纯正无邪气,见不得伽治把子女变成没有情感的怪物,偷偷服下禁药,试图扭转基因。
索拉的奋不顾身救回了一个半的孩子。
长女零玖虽然有着钢铁之躯,妖力属性不变,但被唤醒了对家人的情感,而三子山治拥有了普通生物的情感,身体却变成不伦不类的半妖,原本是黑色皮毛的设定失效了,遗传了父母的金色皮毛,有着金发碧眼,身体却有了人类的特征,又弱又怪异。
作为一个失败品,山治自小备受父兄的欺凌和虐待,亏得姐姐零玖和母亲索拉的庇护才勉强维持生命,而随着索拉的病势沉重,山治被戴上限制妖力的铁质头套,在监狱里残喘度日。
山治逃离这个家族的契机是在三年前,也就是杰尔玛接到抹杀弗雷凡斯全镇的雇佣邀请时,伽治忙着带子女在镇上吞噬活人的血气精元,顺便带上被囚禁已久的山治,本想借这场吞噬盛宴唤醒这个半妖的嗜血基因,可山治哭哭啼啼,替那些镇民求情的嘴脸着实看着讨厌,便令零玖将他送回监牢里。
而同样见不惯伽治荼毒生灵的,还有伽治的发妻索拉,她拖着病势沉重的身体,做了一个决定。
那时的罗将妹妹拉米藏在医院的柜子里,为躲避杰尔玛军团的追杀,暂时离开,当与教堂的修女等人相逢,得知有人愿意放修女和孩子们离开,罗喜极而笑,连忙跑回去找拉米。
而拉米藏身的医院,已然化为一片火海。绝望之际,回去找修女他们,却看到了满地的尸体。
修女唇角含笑的遗容,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愤怒。
随后,他受了恶之军团的攻击,又受此亲族全灭的打击,昏迷在了死人堆中。
再次醒来时他和拉米已经在白色城镇的外围,两人一起待在一条小船上,船上有水有食物,支撑他们彻底逃离。
最奇怪的是拉米的铂铅病本是病入膏肓,岌岌可危,可在逃离镇子后,症状轻了许多,才能撑到罗吃了手术果实之后给她做治疗。
而将拉米从火海中救出,帮助他们兄妹二人脱离重重包围的,正是伽治的王妃索拉,这是她在为杰尔玛王国做的力所能及的赎罪。
原本索拉是想趁机放山治逃离,可山治看到深陷火海的拉米,想去救,索拉便满足他的愿望,听闻神志不清的拉米一直在念叨着罗的名字,索性连罗也一起放走。
那晚,是山治彻底脱离杰尔玛的解脱之日,更是罗刻骨铭心的仇恨之日。
逃离成功时罗才从昏迷中苏醒,对此完全没有印象,而拉米处于迷糊的状态,记得狐妖他们的气味,记得山治的样子。最关键的是,拉米的体内的铂铅毒素,正是山治的大姐零玖帮忙减轻的,她的妖力属性是剧毒粉,再厉害的毒素都能吞噬吸纳,化为己用,更不惧这铂铅毒。
一切串联起来了,罗仍有疑虑,但心头的怒火已消解大半,只是不表现在脸上。
“你恨文斯莫克,我比你更恨……”一直萎靡不振的山治忽然发话,径直到罗跟前,解开束缚住他能力的墨玉环,低低说道:“我最恨的莫过于文斯莫克·伽治!在妈妈帮助你我三人逃离时被他发现了,妈妈为拖住他与他战在一处,而伽治那混蛋……竟然……亲手杀了她,夺取了她修炼百年的妖丹……你知道吗,身体里流淌着文斯莫克的血,被莫名其妙冠以文斯莫克之名,我……倍感耻辱……自那晚到现在,没睡过一个好觉……反正是文斯莫克在弗雷凡斯做尽恶事,就让我来偿还好了……你不是D之一族吗?只要你的血滴在我的内丹上,一切都结束了,我……”
话音未落,罗忽然暴起,按住狐妖的脑袋,猛地撞到地板上,“怎么可能就此结束?你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来偿还?”罗放开山治,目光冷淡,“看在你和文斯莫克关系特殊的份上,看在你们帮助过拉米的份上,我与你的恩怨,一笔勾销!但是……”罗亮出随身匕首,抵在山治心口上,冷冷道:“造成这个悲剧的世界政府,我不会放过,恶化这个悲剧的文斯莫克,我也不会放过,在他日的复仇之路上,你敢拦在文斯莫克面前,我就敢捏碎你的心脏……”
罗看了看拉米,又死盯着山治,“最后给你一个忠告,你本性如何与我无关,但是拉米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再敢打她的主意,休怪我手下不容情!”
“好了好了,小孩而已,戾气不要那么重……”哲夫及时上前,拨开罗握刀的手,从旁边的柜子里取了一本书出来,正色道:“你给小山治忠告的话,作为回敬,我也劝你一句,在你足够强大之前,不要轻易在人前显露手术果实能力。你知道手术果实的地位吗?”
罗愣了愣,没有回答。
哲夫翻开破旧书籍的其中一页,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本古老的恶魔果实图鉴中有记载,作为恶魔果实中的终极果实,手术果实可以对人实施不老手术,达到妖族都羡慕的长生不老。当然,此禁术则需要施术者以命换命,大义牺牲。我说得很明白了吧……”哲夫将恶魔果实图鉴塞给罗,郑重说道:“又是可以克制妖族的D之一族,生来具有王者资质,又有可以施展不老手术的手术果实,两者集合在你身上,你可是比前海贼王哥尔·D罗杰留下的大秘宝还诱人的存在,不管是妖族、世界政府、还是海贼,亦或是天龙人,都是你的敌人……”
罗还没说什么,拉米先叫出来,“怎么会这样?这个果实能力能去除吗?”
“那么简单的话就不是终极恶魔果实了,历代果实能力持有者都是一样的命运,必须是持有者主动施展不老手术死去,果实才能转移,如果手术果实能力者非自愿死亡,果实就会沉寂一百年甚至更久,之后才出现。而当咬下果实的第一口,能力会像诅咒一般依附再那人身上,脱离是不可能的,除非这人死了。”
“既然如此,做个交易如何?”收起恶魔果实图鉴,罗撑身站起,“你叛逃出文斯莫克,想摆脱这个罪恶的名号,我的特殊身份也不宜声张……那么,”罗停了停,走近几步,“我们遵守保密协定如何,就当今晚我们,从来没见过。”
争端和平解决,罗带了妹妹离开海上餐厅,乘上哲夫他们提供的备用船只,往剑道馆进发。
船航行了一段距离,两人单独相处时,罗才顾得上处理肩上的伤口。哲夫霸道的一脚踹碎了帆船,有少许碎木块扎到罗的身体里,他一直隐忍不言,直到此时,才动用能力清除异物,包扎伤口。
罗的隐忍,罗的沉默,拉米看在眼里,痛在心间。
从小到大,罗对于这个小他五岁的妹妹,总是爱护有加,宠溺之至。等到父母双亡,亲族全灭,罗对于妹妹的关爱,更是如执念一般,升至顶峰。
那段颠沛流离的逃亡岁月,在遇到恩人柯拉松前,罗自己忍饥挨饿,受伤流血,也没让妹妹受一点委屈。在被抓到唐吉诃德家族时,将拉米妥妥地保护起来,他自己承受所有的危险和刁难。
直至被柯拉松解救,吃下恶魔果实,而暴怒之下的明哥带走拉米。
为救妹妹,罗不惜全身绑缚炸药,只身前去找明哥谈判,面对修行百年的大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眼神坚定,无所畏惧。
以拉米为筹码,明哥要求罗永远效忠唐吉诃德家族。
直到一年前,罗发现拉米已然不在明哥的手里,早被一个短时间内崛起的人贩海贼团劫走,生死未卜,只是消息被明哥封锁了而已。
罗愤然逃离,四处奔波流浪,寻找妹妹,一路循线索追到东海,这才有了之前的遭遇。
似乎是忆及过往,罗的眼神中流露出令拉米恐惧的冷光,连声音也是冰冰凉凉的,“拉米,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暂时忘了特拉法尔加这个姓,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不要称呼我为哥哥,我也不叫你妹妹……就当弗雷凡斯的人,都已尽数灭绝……”
拉米被吓呆了,阔别许久,这副样子的兄长实在太陌生,“为……为什么?”
“因为……以你我目前的实力,实在承载不起D之一族的光辉,手术果实能力更会吸引来无数的贪婪之辈……虽然时间不长,但你也见识过火烈鸟的恐怖之处,连兄弟父亲都能杀害,而我们这样的猎物,一旦落入他手中,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如果他认为我们已经死了,或是销声匿迹,都是最安全的……”
“知……知道了……”
“什么样的妖怪能令你们如此害怕?有鹰眼厉害吗?”
背后凭空响起的说话声,海面上突然冒出的绿藻头,无论哪一样都能让人吓破胆。不要说有点胆小的拉米,就算在战场中待惯的罗,也是出其不意被吓了一跳。
“索隆当家的,你……为什么在这里?刚才的……你听到了?”
“你跟哲夫老头,跟那圈眉起冲突的情形也都听见看见了,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么复杂的恩怨,只是听得一知半解罢了……倒是,说真的,回剑道馆的路往哪里走?本来睡不着,想着到海里游个泳锻炼一下,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
小索隆从海里爬上罗的船,脱下剑道服拧掉水分再穿上,翘着二郎腿,大大方方地躺到罗的船上。
“索隆当家的既然看到知道了,也请务必保密,这事关我们兄妹……”
“知道了知道了……”索隆不耐烦地打断,“你们看我像多嘴的人吗?”
确实不像,罗也只是顺口一说罢了。而今夜,自己与金狐山治的身世,都被彼此知悉,罗开始好奇索隆的过往,这样一个虎头虎脑,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孩童,其家庭应该是幸福的,才能造就这么豪放爽朗的性格。
被问及身世的索隆哈哈一乐,顺口说道:“我的身世简单得很,没你和圈眉的那么曲折悲伤。我从小就在这附近长大,跟人打架,跟动物打架,跟妖族们打架,我很喜欢战斗,很喜欢刀和剑,听说了世界第一剑豪鹰眼的名号,就励志要打败他,这才加入耕四郎的剑道馆。至于家庭嘛,我没印象,好像从记事起我就在漂泊,听一个老头说我好像是被抛弃的,也有人说是我自己乱跑走丢的,总之,我也记不得父母是谁了。好了好了,我说完了……让我在你们船上睡一觉吧,困死了……”
话音落,在兄妹二人愣神的当口,小索隆竟然真的睡着了,呼哧呼哧直冒鼻涕泡。
这样的倒头就睡令失眠已久的罗深深羡慕,从小心思重的他一向浅眠。在遭家变之前,他受父母的教导努力学习医术,在父母工作的医院里见识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世态炎凉,学习医术的同时,他不断思考,何为医者,何为生死,那些笑着的哭着的,痛苦的,幸福的脸在脑海闪现,他睡不着。
家变后,颠沛流离,漂泊无依,妹妹在身边时要紧绷神经守护唯一的亲人,妹妹不在身边时他夜夜做噩梦,梦见父母和镇民被抹杀的场景,梦见拉米畏惧痛哭的情景,梦见柯拉松惨死的情景……
这一切的悲惨经历,身上背负的沉重过往,心里积压的怨恨,让他彻夜难眠,备受折磨,在相关的仇人被一一斩杀之前,他是睡不了好觉了。
他从来想不到,在这个各方势力纷争不断、利欲横流的时代,还有索隆这样简单纯粹到一眼能看透的人。
没有亲族,没有父母,没有仇恨,没有挂碍,相比于罗,索隆更像一柄不沾染俗尘的钝剑。虽是重器,但隐匿了锋芒,虽挂有杀戮之名,但骨子里,饱含赤子之心。
索隆喜欢战斗喜欢打架却总会点到为止,不残忍不嗜杀,索隆外表冷酷不爱说话,却有一颗锄强扶弱、救人于危难的火热之心,没有套路没有利欲没有理由,只为问心无愧。
这样的仁义直爽的性格罗很不屑,但是从心底里,罗很敬佩。
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纯粹通透的人已然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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