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鉴看着他不自觉的舔了下犬牙:“是吗?我是谁?”
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慢慢地说:“着火,救我,跳楼”
零零碎碎的这么几个字儿周鉴知道他是想起来了,上回在饭店碰见他还以为这小没良心忘到脑后真一点不记得。
“对不起,对不起”这两句对不起柯纵西说的不慢也连贯,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一样。
周鉴不说话等他说,大眼睛转到一边又转回来,牙齿咬住下唇眼皮很重的样子,“上次,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回去找你你已经走啦,找不见了。”
始终抬着的头低下去,露出凸起的颈椎和毛茸茸的发顶,垂着头声音小到差点听不见:“我不是故意忘记的。”
大概是头昏的缘故,头重脚轻,这样吹下来脑袋不自觉的向前探,一点一点的拉进,直到抵上他身前的胸膛。
周鉴眼里涌上笑意,握住那一节纤细的脖颈,两指托着他的额头让人重新立起来,对上那双大眼睛,故作为难:“那怎么办?你不是故意的那怎么办?”
“原谅我”柯纵西这会儿反应快得很,抓住它一截衣服,恳切道:“原谅我吧,我想起来啦。”
周鉴不知道他喝多了酒会变得坦诚,放到平时柯纵西是万万不敢这样要求的。
“原谅你也不是不行,你求求我。”周鉴戏谑道。
过了两秒钟,柯纵西眉头鼻子都皱起来,嘴撅的能挂点什么,总之就是一副嫌弃模样,好像在说你怎么这么难哄。
哼哼唧唧的不太情愿的一声“求求你。”
周鉴当即就乐了,“求我我就得原谅你啊?”
“嗯”
服务生拿着一件大衣和一个双肩皮包出来,周鉴三两下把衣服给套上,缎面衬衫贴到皮肤上柯纵西突然一哆嗦:“冷。”
“一会儿就暖和了。”大掌从后扣到他乱动的臂弯上,把人老老实实圈住,周鉴接过小票扫码付账。
“好的先生,欢迎您下次光临!注意安全生活愉快!”说完服务生又转身回去。
“站好”柯纵西听话站直之后周鉴把那张卷起来的小票捋直,眉头挑起,看不出来啊,海量。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周鉴问。
柯纵西不说话,手放在肚子那不太明显的抚摸,应该是胃里不太舒服。
放在往常不管是谁打包回家扔到客房怎么都能睡一夜。
“我送你去酒店休息好吗?”周鉴伸手扶着酒劲儿上头又开始迷糊的人,垂下头询问
柯纵西摇头晃脑也不知听没听见,反正没有回应。
周鉴轻而短的叹一口气:“送你去酒店,点头否则把你扔路边草丛里。”
看来真得给他扔草丛里,这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去酒店,回家,家在观怡园。”生怕不送他回家还补了一句“不远的”。
周鉴没辙了,叫了个代驾,他在车边抽了两只烟,代驾到了烟也散的差不多了。
拉开后座的门就看见柯纵西歪倒在座椅上睡着了,周鉴轻手轻脚的把人扶起来坐上去,车子启动。
周鉴检查他手机落没落下的时候在包里翻到了身份证,柯纵西,今年28岁,说实话真看不出来,要说他是大学生周鉴也信。
进了观怡园周鉴在门卫登记,周鉴一通对牛弹琴,柯纵西一心一意梦会周公,最后还是门卫大爷看不下去了告诉周鉴这是一栋一单元702的住户,周鉴在他包里翻到了电梯卡和钥匙。
柯纵西不重甚至可以说很轻,周鉴捞起膝弯不费力把人抱起,膝盖顶着门空出一只手来把钥匙插进去,“咔哒”
玄关只有一双白色的居家拖鞋,周鉴踩掉脚上的鞋往里走是客厅,右转里面有一个开门的房间是卧室,周鉴把人放在床上,脱掉鞋子外套。
干完这一套他才发现从玄关客厅再到卧室都是开着灯的,没有人也开着灯。
“哼嗯”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蜷缩起来,眉头紧紧皱着,哼唧声也能听出不舒服。
周鉴穿过客厅找到开放式的厨房,打开冰箱在几个鸡蛋和干掉的菜叶以及一些姜块中选择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喝掉大半。
在上面橱柜里找到了蜂蜜,确认保质期没有问题,周鉴在等待开水壶的间隙里走到客厅,站到落地窗前。
原本密布的星星被不知从哪飘来的云挡个严实,月亮也只剩一把弯刀,对面的楼层星星点点的亮着灯,窗上折射出他和他身后的客厅。
周鉴看着客厅铺着加厚地毯的一角,放置着榻榻米,书架一旁摆着两把吉他,茉莉花包已经干瘪,显出不美观的黄褐色,靠近时仍能闻到清香。
卧室传来声响,三步并作两步迈进卧室,柯纵西趴在床边半边身子悬空着,听见声音本能的呼救:“想吐,垃圾桶”
周鉴拿过床边的垃圾桶放到他身下,坐在床边给他顺背,柯纵西不知是吐干净了还是压根就没吃东西,排山倒海的一阵痉挛只吐出澄清的酒液。
热水浸湿毛巾擦拭干净放回床里,周鉴出去兑了蜂蜜水,柯纵西靠在他身上,半梦半醒间觉得一阵暖流滑过抽搐的胃被温热抚平就着周鉴的手把水喝光。
掖好被角,周鉴把碗端出去,卧室右手边一扇关上的门吸引了他的注意。
门上用黑色亚克力板拼成“music”字样,单词上面是丝带装饰垂下来的类似木质相框,相框里的图画是一只手绘兔子在拉小提琴。
所有的房间只有这一间的房门有装饰。
时针指向十二点,周鉴坐在卧室正对着床的沙发上,听着手腕上的机械表发出“嗒嗒嗒嗒”声响,静谧的夜晚,心跳与之契合。
分针一圈一圈的循环,周鉴的身体直立在昏暗里,他不是王子的骑士他只是希望柯纵西能够最大程度上睡个好觉。
他遇见柯纵西在那场意外的火灾里,他被困在十楼的洗手间里,防盗窗锁死了他唯一的出口,他或将成为唯一的遇难者。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职业习惯他或许不会在那里徘徊,继而午高峰堵在半路的消防车,舔舐而上的火苗将会吞噬一个在浓烟滚滚里独自悲痛欲绝默默流泪的银发青年。
很烫,滚落下的泪滴带着不散的热度,渗入皮肤融入血液袭进心脏里,周鉴始终不能忘记。
有几次晚上从梦里醒来,那绝望的呜咽仍在他耳边回响,眼角滑落的泪在他脑子里留下痕迹。
轻声的啜泣与他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分裂,周鉴回过神来发现是现实躺在对面床上的人在哭。
周鉴看着蜷缩在被褥里,发出幼小困兽般的嘶叫,压抑着哭声又不可自控的沉浸在悲伤里的人。
抽噎声,秒针滴答声,寂静黑夜里的声响被无限放大,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他看不见对方梦里雷雨交加的场面。
周鉴起身走到床边,柯纵西把他的枕头哭湿了。
托起黑色发丝下那一节脆弱脖颈,起身时有一点湿润滚到他的手掌,刹那间涌起一丝异样。
柯纵西的头枕在周鉴的肩膀上,泪水洇湿了他的衬衣。
隔着这样的距离他才得以看清柯纵西白皙皮肤下的乌青,隔着衬衫感受到手掌下凸起的蝴蝶骨,他太瘦了。
柯纵西知道他此刻很安全,紧绷的弦松开,感受到的是没有边际的疲惫,他就是要哭,把不能说出口的委屈都哭出来。
“坏人!”
柯纵西含混不清的吼,或者不能说吼,那更像是威力不足的恐吓。
“为什么要这样”
“哈啊”
颤抖的身体绷得很紧,攥住衣摆的手握成拳,呵出的热气喷在脖子上,周鉴托住柯纵西的脊背,托住他无处安放的不安。
急骤的瓢泼大雨强势的袭来又逐渐的势弱,抽抽搭搭的啜泣最后变为无声的湿濡。
“我是坏人吗?”
带着浓重鼻音轻声细语的一句话,好像在问又好像并没有,周鉴知道他不是在求证,因为他并没有做错。
周鉴无声的叹气,贴着近在咫尺的耳廓气声说“没有”,轻的像是怕惊扰睡梦中的蝴蝶。
蝴蝶没有听见,他累了,落在魁梧的树干安心的熟睡,在这个月朗风清的夜晚得到短暂的休憩。
柯纵西是被尿意憋醒的,窗帘柔和了日光看见熟悉的天花板他有片刻的怔愣,分不清今夕何夕。
侧头看了一眼床头柜,没有发现他的手机,又闭着眼睛在床上摸索,还是没有。
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床头上放着一杯水,他实在想不起自己昨天是怎么回家的,穿着拖鞋下床时发现离床最近的一个垃圾桶里垃圾袋不见了。
卫生间里毛巾的摆放方式不一样,他的大衣搭在客厅沙发靠背上,冰箱里少了一瓶水,客厅茶几上好像摆着一本《挪威的森林》,柯纵西有点疑惑。
走近拿起书才发现上面还有一张写着字的纸。
你好纵西,不确定早上起来你能不能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容我赘述:昨晚我在moon酒吧门口捡到你(请原谅我这么说),你不愿意去酒店休息,于是我送你回家。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我仍旧想为没有经过(清醒的)你的允许擅自进入你家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祝你有好梦!
署名周鉴,下面附加一串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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