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前头,衙役不见一人。衙门大开着,前面街道空荡,少有行人经过。
阳光下,衙门前划出一片阴影,界限分明,只见门外好似站着一个人?
刺眼的光让李朝颜不自觉地抬手挡在眼前,忍不住泛起嘀咕,“神神秘秘。”
沈行云倒是看清了那覆手而立的人的背影,这身长有些矮,不认得。
倒是谢花眠跑在了前头,朝着那人飞奔而去,边跑边用腻人的音调喊道,“九斤——”
唐九斤转过身,看见自家郎君的模样,劣质的粗麻布做成的衣裳,出门前头上所戴的青玉莲花发冠也不见踪影,他心中难受,郎君肯定是受了天大的苦。
可是看着直冲冲过来的自己郎君,小脸有些纠结……自己这小身边也不知道接不接得住郎君,不过还是不辜负郎君的思念好了,他站在原地,张开双臂,准备迎谢花眠。
谢花眠虽然高兴但是心中还留有分寸,他冲到唐九斤面前后站定,上看下看一番打量后开口道,“九斤啊~”
“郎君,九斤没事,那些山贼都追您去了。”唐九斤开口就是绝杀,乐呵呵地挠着头,他家郎君居然那么关心他。
谢花眠满头黑线,作为被追的当事人的他,当然知道,严肃道,“往事莫要再提。”最好给我压死在心里。
“九斤啊,我的东西呢?”银子呢?我的宝贝呢?
既然山贼没追九斤,是不是银子都安全的意思,谢花眠暗示。
“郎君放心,九斤保管得好好的呢,山贼一钱也别想拿到。”唐九斤拍着胸脯保证,郎君说的话他可是有牢牢记在心里。
谢花眠高兴了,眉眼弯弯,拍着他的肩膀,“好,不愧是本郎君最得力的书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有银子,他就可以住最好的酒楼,点最贵的饭食,汴京那个家,谁爱回谁回。
谢花眠忍不住小激动朝他伸手,唐九斤不明所以试探性地握了上去。
谢花眠黑脸咧开,“不是握手,银子给我。”
“哦哦,对不起郎君。”
唐九斤尴尬一笑,随后吞吞吐吐,似是有难言之隐。
谢花眠:“?”
“银子花了。”唐九斤犹豫片刻,老实交代。
谢花眠瞪大眼睛,“什么?花了?花哪去了?”
他那么大一笔银子呢?就没了?丢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唐九斤没回他,直勾勾地看向身后的县衙。
谢花眠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转头。
唐九斤话中所指,李朝颜和沈行云也想到了,双方默契地后退,站得离谢花眠更远。
片刻后,衙役头目又送出来一人,衙役看着一行人还没走,付钱的大主顾也在,呲起大白牙挥动着手,“慢走哈!欢迎下次再来。”
“李女郎、沈郎君还有谢郎君,好久不见。”
衙役送出来的人三人也认识,正是公子野那厮。
公子野一出来就热情地和所有人打着招呼,丝毫不在意三人的沉默。
唐九斤也跟着挥起了手对着远处的衙役道,“好嘞!”
谢花眠一个榔头敲在了唐九斤的脑壳上,“好什么好,一点也不好。”我看你是脑壳有包,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唐九斤一脸无辜,“不是郎君你说待人要热情的吗?那人说了,这位女郎和郎君是您的朋友。朋友有难,理当帮助,这可是郎君你教九斤的,九斤一直记着呢。”
谢花眠:“……”他后悔了说了还不行吗?还有谁和那个讨厌鬼还有那个病秧子是朋友。
……
半个时辰后,福来客栈。
掌柜的笑眯眯看着一起回来的四人,“原来几位认识。”
掌柜的乐开了花,四个人就前后脚的事住进了客栈,整个客栈也就四位客人,都是他的宝贝蛋,可得伺候好了,等风声一过,福来客栈又会像之前一样热闹。
三人坐在大堂中,一落座,木头轻声地走过来,手中端着一个雕花托盘,托盘上是一些吃食和茶水。
谢花眠冷哼一声,然指着对面落座的李朝颜,“你,四百两。”
接着是沈行云,“你,四百二十两。”
“还钱。”
说完,双手自然而然地交叉抱于胸,他微微倾斜往后,跷着二郎腿,等待美好的日子向他招手。
李朝颜率先说道,“没钱。”
沈行云摸了摸鼻子 ,“咳咳,我也没有。”
谢花眠眼眸眯起,“嗯?想赖账?”
“没钱。”李朝颜还是那句话。
“行吧,放你们一马。”谢花眠也不是要现在就还,“诺,手印摁上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李朝颜看了字据,没什么问题,摁下了手印交给他。紧跟着沈行云也跟着签下字据。
谢花眠收到两份字据,交给九斤保管好,大方说着,“利息就不算你们的了,原价给你们。”
突然想起九斤好像没说他的,二人要价不一样,那他这般风流倜傥,样貌俊美,肯定赎金不菲,“九斤,我给了多少?”一定是比二人高吧。
唐九斤没领会到谢花眠的意思,老实答道,“三百两。”
“什么?”谢花眠挺着了身子,有没有搞错?怒目而视指着李朝颜和沈行云的鼻子问,“为什么他俩比我贵那么多?”
唐九斤没懂谢花眠生气的点,以为是谢花眠以为他多花了没砍价的原因,“郎君我讲价了的,其实您只花了二百八十两,沈郎君和李女郎他们不肯讲价。”
不说还好,一说谢花眠更生气了。
九斤傻笑着,丝毫没看见他家少爷谢花眠黑成墨汁的脸色,又自以为小声地凑到谢花眠的耳边说道,“少爷,少要了二十两呢。”他能吃好多个烧鸡了。
顷刻间,谢花眠的脸色黑成墨汁。
李朝颜可算是近距离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变脸。
“李女郎、沈郎君、谢郎君。”公子野突然到访,没等人应答自己就拉着椅子坐下,看着四人不说话,猜测着,“你们在……玩游戏吗?”
“你来干什么?”谢花眠现在心情极差,说起话来语气十分冲。
公子野像是看不懂他的冷脸,看向李朝颜和沈行云,“自然是有要事和李女郎、沈郎君相商。”
李朝颜:“什么事?”
“想请您二位帮个忙。”公子野面上诚恳,顿了一秒说出来意,“帮我救个人。”
“张正则?”
“女郎聪慧。”公子野不走心地夸赞后,道,“正是。”
“我为何要帮你?”
“自然是我有李女郎想要的东西。”公子野胸有成竹,笃定她会答应。
“我拒绝。”
李朝颜不喜欢公子野的眼神,直截了当回了人后站起来想走。
“我也拒绝。”
沈行云紧跟着回道。
“二位确定不听听我的条件再走吗?”
公子野用口型不知说了什么,李朝颜盯着他不动了。
公子野回了个微笑,“请坐。”
“什么条件?”
李朝颜重新坐下。
“救张正则。”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当然,全凭女郎自愿,我也没什么损失,人我也不一定要救。”公子野给李朝颜选择。
“行,我答应了。”
沈行云也跟着坐下,公子野说了什么他并没有看见,他很好奇他会开出什么条件让自己同意救人。
“至于沈郎君,你要的东西我确实没有。”公子野坦言。
“我也答应了。”他倒要看看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好不过。”
“哎,凭什么不带我?”谢花眠不乐意了,嚷嚷起来。
都是一起进过大狱的伙伴了,凭什么把他排除在外?
“谢郎君愿意帮忙,野求之不得。”
“哼,算你识相。”
“事情大家都知晓了,要救人,那就要找出杨员外死亡的真相,县衙的仵作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可是问题是,他们接触不到尸体,又如何重新验尸,来推翻对张正则不利的证据,为他洗刷冤屈。
公子野表示都不是事,给几人保证道,“这个我来解决,李女郎只需要拿出你的本事就好了。”
天边渐渐染上了深邃的蓝紫色,入夜的帷幕悄然降临。街道两旁的灯火逐一亮起,与满天的星斗交相辉映。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乌鸦声在夜空中盘旋,显得格外刺耳。
深山树林中,隐隐约约有灯火闪动。近了一看,三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正在林中蜿蜒前进。
此时情形是这样的,公子野拨开横生的树杈打头阵,李朝颜走在中间,沈行云注意后方来路包尾。
“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公子野突然停下,打着灯笼四处查看。
李朝颜后悔今天答应了他,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表达着不满,“你说的你来解决就是三更半夜带着我来扒人家坟头?”
“对啊,难不成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公子野理不直气也壮回道。
压阵的沈行云也觉得自己疯了,为何要同意前来。
二人的沉默声震耳欲聋。
公子野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但是杨员外埋在哪个位置他也是打听了很久才得到的消息。所以,“来都来了是不是?”讨好之意明显。
李朝颜: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见李朝颜不买账,公子野立马换了目标,“沈郎君你看?”
沈行云转过头去看李朝颜,替她打着灯笼,“走吧。”
无他,沈行云实在不想看公子野一个大男人矫揉造作的表情。
“好。”
恰好李朝颜也是同样的想法。
杨员外的墓在高皇山上,杨家先祖都葬于此。历来横死之人不进祖坟是规矩,人虽葬在高皇山,却是远离杨家祖坟,另外寻了一片地。
高皇山很大,一不小心就容易迷了路,误入深林。
杨员外全名杨四海,因去得突然,丧事办得匆匆忙忙。县衙仵作简单验尸后,就断定张正则是杀人凶手,给了杨家交代。杨四海在家中停灵三天后下葬,也就是李朝颜到符离的前一天。没开棺前,李朝颜就感觉不太好,尸体被人动来动去,很多线索会被掩盖,但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尸体不会说谎。
“好了没?”
李朝颜在上边帮二人照明,下面的沈行云和公子野铲子使得那叫一个顺溜。坟是新立的。泥土还松软,随着一铲一铲的泥土不断翻出,红色的棺椁显露在三人面前。沈行云和公子野把铲子丢出坑外,看向李朝颜。
“愣着干吗?不开棺我怎么验?”
“一二……三,推。”
公子野招呼着沈行云使劲,二人合力之下将棺材盖子推开,杨四海的尸体就躺在里面。
到李朝颜出场的时候了,在看到尸体后,李朝颜背着她的箱子也跳入了土坑中。
尸体放了四天,天气再凉也还是会有味道,但不重。
李朝颜往沈行云手里塞了个瓶子,“鼻处涂上。”
里面装的是麻油,不习惯地擦点在鼻子处会好受很多。
公子野不敢问为什么只给沈行云,他有自知之明。
李朝颜先检查了杨四海的面部情况,再解开了他的衣物查验有无内伤。她还未查完,正要进一步查验时。
突然林中有人高声呵斥,“什么人?”林内烛火摇动,快速向他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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