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樾看他:“何身份重要吗?”
张朔拱手:“很多时候,身份便代表了立场,我若连公子的立场都不知晓,又何谈去帮公子呢?”
“是这个道理。”姬樾慢悠悠的将那写着张朔名字的竹简放置在一个竹筒之中,然后他看向张朔,手指沾了沾旁边的茶水,在桌上缓缓写下了一个字。
那字很快的就消失了踪迹,什么都没有留下,但张朔是看见了的,他脸上浮现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只感觉自己这一趟颠覆了先前所有的认知,一瞬间脑子都空白了不少。
先前总觉得这一切人心算计不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今看来,自己还是了解的太少了,也还是不够大胆。
可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谁又能想到,谁又敢做!
许久之后,他哆哆嗦嗦的看着眼前之人,说道:“如此,婚宴之上动手,最为妥当。”
姬樾嗯了一声:“那就借先生吉言。”
说完此事,张朔沉默了一会,然后道:“洛延之死,是宣华所为。”
“宣华?”
姬樾偏了一下头,想起了此人。
那日东府论政,宣华座次靠前,一言一行皆为太子胜着想,但天子之事,也是他说漏了嘴。
姬樾先前并不了解此人,只是一见,觉得这人未免太多嘴了些,却应该是个忠诚的。
没曾想,原来这人也藏着不少的秘密。
张朔嗯了一声:“太子胜有惠玹教导,府中有些人的志向不得施展,难免会另寻出路,而这宣华,便是其中之一。”
这倒是有意思了不少。
姬樾问道:“他寻得谁?”
公子翌府中,谈话并未截止,那黑衣人有几分忧虑:“公子可想好了,这一动手,我们便藏不住了。”
“难不成你要我亲眼看着小楚嫁给那小子?”
那人犹豫了一下,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其实景葙联姻,也未必是坏事。”
公子翌嗤笑一声:“小楚不喜欢他,况且这葙的未来,还没有定数呢。”
那人歪头想了想,兴致勃勃的出着馊主意:“公子既然是为了公主着想,眼下这沨阳之中不是有一个公主喜欢的吗?不如干脆成全了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岂不是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公子翌十分干脆道:“不成。”
那人啊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极了:“为何啊?难不成公子是担心公主的名声?那也简单,你知我知关键的人知晓不就好了,如果可以,我回去就撺掇着太子胜着手准备准备。”
听着这人越说越没有分寸,公子翌脸色一沉:“宣华。”
公子翌很少直呼他的名字,宣华瞬间住了嘴,只是一头疑惑的看着公子翌,似乎在等一个为何不成。
然而他注定等不到,公子翌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他挥了挥手:“小楚与他不可能,按我说的做就是。”
宣华哦了一声,带着一堆的问号应下了。
片刻后他又没忍住开了口 :“你说这沨阳会不会还有那么一个人和我们有一样的想法,都不想让这场联姻成了呢?”
宣华只是随口一说,本也没想着公子翌能往心里去。
但他没料到,这随口一言,却让公子翌沉思了一下。
“罢了,且等再过几日我问清楚了再做决断。”
“诶?”宣华偏了一下头,“还真有啊。”
“回去罢,别让太子胜看出什么端倪。”
待张朔走后,姬樾依旧沉思一般的坐在桌前,他两只手百无聊赖的捧着那竹筒晃动,心中思考着张朔方才说的话。
宣华是公子翌的人。
而据张朔所言,东府中事二主之人还有不少,看来这葙,破绽还真不少啊。
……
很快便到了年底,除夕随着一声声的烟火爆竹轰然来临,葙王宫中设了宴,邀众朝臣共同参宴,逢此时,太子胜身上那轻飘飘的禁足也就自然而然的没有用了。
这几日城中风向一时一个样,弄的人都没什么兴致,一顿晚宴,吃的昏昏沉沉。
姬樾更是借着身体不好的缘故,去也没去。
只等到烟花齐放,整个星空照的璀璨无比,这新年也就算是过去了。
姬樾在廊下看完烟火,陇着斗篷入了暖烘烘的屋子,沐铭还在和他闹别扭,连一颗药也不肯给他,他看的又好笑又无奈,只好随他去了。
屋中虽暖,却一点热闹也没有,这样的环境下,姬樾独自坐在桌前,反而还生出了几分冷清气来。
外面是上升的灯火,一轮接着一轮,噼里啪啦的在他耳边炸响,一点也不放过他。
桌上摆着沐铭热好的米酒,为了防止他贪杯,也只有半盏,酒是沐铭自己酿的,酒气不浓,也是为了他的身子。
方才自己出去时,便看见沐铭别别扭扭的将酒盏放置在桌上,然后又飞快的出去,和做贼一般,看的姬樾不由笑了笑。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没沾上唇,就听到外面有谈论的声音传来,脚步声接踵而至,上升炸开的烟火都没有这声音来的刺耳,他手中的米酒便也顺手放下了。
没等姬樾开门,那门便已经被一个小身影推开,乐序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跑,看见姬樾,便往姬樾身上扑,扑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只是站在炭盆前,抖了抖自己的满身寒气,生怕冻到姬樾。
姬樾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出现的几个身影,按理说,这个时辰,他们应当还在葙王宫中赴宴才是。
似乎是看出了姬樾的质疑,乐楚搓了搓自己的手:“葙从上到下都死气沉沉的,没什么意思,二哥执意要来看看你。”
公子翌适时咳了一声,乐楚连忙改了话:“序宝执意要来看看你,我们两个大人拗不过一个孩子,便只好来了,你这里倒是暖和,不过没一点生气。”
公子翌看不下去一般将话抢了过来:“乐序这些天没见你,没规矩的厉害,吵吵嚷嚷的,你也是,宁愿自己闷在府中,也不愿意看看你这新收的小徒弟。”
乐序左右看了看几个虚伪的大人,摸了一把自己身上被烤暖的衣服,然后扑到了姬樾怀中,眨着一双大眼睛,似乎是在说新年快乐。
姬樾哭笑不得的将这个小暖炉接在怀里,听着这两人的言论,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摸了一把乐序的脑袋:“新年快乐。”
乐楚顺势拖了一把椅子坐下,她拨弄了一下桌上放着的摆件:“你的身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我还等着和你切磋呢。”
姬樾给孩子塞了一锭金子,闻言摇了一下头:“怕是好不了了。”
乐楚:“呸,好端端的咒自己做什么?”
姬樾干脆往乐楚面前也塞了一锭金子。
乐楚拿着金子看了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姬樾:“新年快乐。”
乐楚啧了一声:“压岁钱啊?”
姬樾:“不要还我。”
“到手的钱岂能还出去。”乐楚毫不客气的将金子塞到袖中,“就当是你给我的路费了。”
“你要走?”
乐楚看了一眼抱着金子双眼发光的乐序:“序宝一直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等风波平了,我带他去南渊求医。”
姬樾想了想:“也好。”
等这两人说了几句,公子翌才将自己手中的酒坛放在桌上:“我带了点景国的酒,温过的,少喝一点不打紧罢。”
姬樾看了一眼这酒,再看一眼放在被自己放在桌上的米酒,十分干脆的选择了后者。
公子翌便取了几个杯子将酒倒了,一人一杯,也没有多的,姬樾和两个人碰杯,一口将酒喝了。
景酒本性烈,公子翌带来的却藏着几分绵醇,将烈气掩盖了去,能品出些回味悠长来。
姬樾咂了一下嘴,难得抱怨道:“你何时如此小气了?”
公子翌早知道他要如此问一般,将姬樾手中的酒杯抽出来收好:“就是害怕你贪嘴,所以干脆不多带,尝一口就行了。”
姬樾:“切。”
乐序抓着姬樾的袖子,眨巴着眼睛去看那酒坛,趁着几人没有注意,干脆伸手去拖酒坛。
旁的人注意不到,但乐序在姬樾怀里,有什么动作姬樾自然是能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但他就当全然不知,只纵着乐序伸手。
手伸到一半,差一点就要碰到酒坛,被公子翌一巴掌打了回去。
乐序捧着自己微微有些发红的手背,瘪着嘴抬头看姬樾,眸子瞬间就积攒起了一滩水,看着好不可怜。
姬樾轻轻揉了一下乐序的手背,在他耳边轻声道:“打回去。”
乐楚嘿了一声:“这话我听到了,二哥,他要教坏你儿子。”
姬樾瞪了乐楚一眼,乐楚不以为然,反瞪了回去。
两个人瞪了半天,乐序眼珠子转了转,真想伸手,却终究是没这个胆子。
几个人闹了这么一遭,屋中便暖成了一团,姬樾本来愁云密布的心也稳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不由的就浮现了出来。
待又说了一会话,乐楚惦记着带乐序去玩烟火,姬樾刚对葙王宫那边说自己身子不适,便不好再出门去,只与几人告别。
公子翌走时,给姬樾留了句话,说明日再见,姬樾应了。
一行人走,姬樾再回到屋中,看着眼前桌上的几个酒杯 ,突然有些恍惚,差点没有分清楚方才发生的是现实还是梦。
他将几个人喝过的酒杯洗了收好,回头看到沐铭放的米酒还在桌上,经过这么一遭,怕是已经凉了。
姬樾倒是不介意,弯腰将那杯酒拿起来,刚沾上唇,就听窗边发出了一声响动。
姬樾:还要不要我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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