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木语凝转头看去,是姜既白。

他风尘仆仆,站在洞口。

姜既白张口想说些什么,木语凝却眉目一凛,上前将他扑倒。

一支黑影与两人倾倒的身形堪堪擦过,如带九州风雷之势,钉入两人身后的嶙峋峭壁,没金铩羽!

木语凝拉起姜既白,冷目与黑影对峙着。

钉入石壁的黑影如同墨水化开,从箭尾处融化向下垂落。

不一会儿就凝出单手伏地的人形。

黑衣人头上顶着一对犄角,相当有辨识度。

他手持弯刀,泛着寒意的刀面映出半张冷漠俊俏的侧颜。

弯刀斩来,木语凝右手旋出墨玉笛,与其相抗。

她一边护着手中的花,一边顾及身后的姜既白,在对方不要命的打法攻势下,步步后退。

刀光闪烁间,木语凝手中的那枝寒梅不经意间被斩成两截。

姜九歌与凌子樾打了个极近的照面。

他眼神冷漠,脸上道道魔纹,诡异又邪魅。

她认出了凌子樾,凌子樾却没认出她来。

不怪他,她这次真的长得太抽象了。

姜九歌看着被砍落的半截,放慢般往下坠,最后被踩入雪地中。

她脑子懵了一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那是她的一半。

——原来这次,她是一枝长在峭壁间的花。

被韩蒙折来送给木语凝,又被凌子樾不经意间斩断,

真是跌宕起伏的“花”生。

上次她好歹还有个“人”的身份,这次就成这副模样。

姜九歌很是惆怅自己的未来。

凌子樾的剧本倒是一如既往的稳定,这次又是个炮灰魔头。

这么说不是因为姜九歌的主观偏见,而是因为,他真的是个炮灰!

凌子樾的举动激怒了木语凝,木语凝用三招就把他秒了!

可见愤怒使人强大。

有了上次的经验,姜九歌心中毫无波澜,静静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凌子樾。

他咳出两口黑血,开始熟悉的遗言环节。

他面目狰狞,指着木语凝叫嚣:“不过一个小小的仙,竟敢杀我胞弟。今日我魔丙立誓,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喊完遗言,凌子樾心满意足闭眼了。

他暗自庆幸,幸亏这次没见到姜九歌。

尴尬的台词喊起来都顺口多了。

殊不知姜九歌已经被他斩成了两截,并在心中默默给他记上一笔账。

噬梦境中变化万千,毫无逻辑可言。

上一个魔丁,是魔丙的弟弟。

而魔丁魔丙,都是凌子樾。

这该死的兄弟情。

让他自己来给自己报仇,还被反杀。

离谱。

湮灭前一刻,凌子樾默默许愿,下次拿个好剧本。

不想再当炮灰。

他得抓紧时间找到姜九歌,在梦境破裂前找出梦主,然后杀掉梦主。

凌子樾临死前记挂的姜九歌此刻也在许愿。

——她下次想当个人。

当植物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静默片刻。

姜既白走上前,捡起半截委地的花,递给木语凝。

“木姑娘,你的花。”

*

姜九歌的世界再度天旋地转。

等她睁开眼,周围已经是全然陌生的景象。

她头顶簇拥着大团大团的花,鼻尖轻嗅,是泥土的气息。

铺着玉石的小径尽头走来一个梳着双髻的侍女,在姜九歌的视线里,她的身躯如巨人般庞大。

姜九歌心中开盲盒般颤抖起来。

她这次又是个什么?

侍女将手伸进花丛中,笑着将姜九歌抱出来:“呀,你怎么跑这来了。”

这举动吓到了姜九歌,她在侍女怀中挣扎起来。

“喵——喵喵!”

姜九歌愣住了,哪里有猫?

巧的是,她安静下来,喵喵声也没有了。

她低头一看,只见胖乎乎的一圈白毛,和四只粉粉的肉垫。

她用力握起拳头,五瓣粉色的肉爪也合拢起来。

姜九歌:“……”

接受吧,一只猫的命运。

有了上次的经验,姜九歌变成什么都不再觉得奇怪。

侍女抱着她穿过廊院,来到一处水亭。

亭中坐着一位青衣女郎,素手拨弄着琴弦,逸出阵阵清音。

侍女将白猫递过去。

女郎没起身,只停了琴,将白猫揽入怀中,用手顺着。

在这个陌生的怀抱中,姜九歌神情有些紧绷,她仰头往上看,这女郎的容颜有些惊人。

一不留神,能惊死一只猫的程度。

姜九歌心脏砰砰直跳,赶紧换个地方看。

水亭外,入目便是层层叠叠的荷叶,在往远处,是数不清的飞檐翘角,白墙黛瓦。

一池绿荷上浮动着袅袅夏雾。

隔着雾气,姜九歌遥遥看见几人踏进了这方小院。

侍女凑近,俯身在女郎耳边低语。

“他们到了。”

女郎心不在焉,顺着白猫的毛:“他们?”

“那公子身边还带了个胡姬。”侍女赶紧补充。

胡姬貌美,异域风情,偏偏身份不高,常被纨绔子弟当做玩物调戏。

修仙世家的子弟见着免不了要怜悯一二,打着救济弱小的名头,身边带一两个胡姬,再正常不过。

女郎顿了顿,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那胡姬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黑色。”

青衣女郎站起身,姜九歌顺势从她怀中跃出。

侍女仆从们捧着琴,跟在青衣女郎身后,一大堆人,扬扬洒洒离开了水亭。

姜九歌被落下了。

她跃上护栏,用肉垫支起猫猫头,看着离去的青衣女郎半边素净的侧颜。

这剧情真是令人惆怅,姜九歌舔舔爪子想着。

远处几人走近,从水亭旁的连廊经过。

看清家丁身后领着的两人,姜九歌着急地连“喵”两声,想引起注意。

但那两人都不理她。

姜九歌连忙从护栏跃下,因为太圆乎,还摔了个跟头。

立稳便快速追了上去。

姜九歌一路跟着他们,来到挤满人的厅殿。

她不敢进去,就趴在一旁闲置的花架下,往殿中偷看。

人群中,一位红衣美人十分显眼,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在她身上流连。

如瀑的黑色长发只用细细的金链束着,慵懒又明艳,动人心魄。

殿内众人唇枪舌战着,她一言不发,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疏离又淡漠。

“喵。”

姜九歌听得乏了,圆饼一样瘫在地上,不期与转头看来的红衣女子接上目光。

木语凝看着趴在角落的白猫,雪肤花貌染上尘世的气息,绽出一个微笑。

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样的笑。

猫也不行。

鬼使神差下,姜九歌迈出猫猫步,成了木语凝的裙下之猫。

木语凝也不客气,伸手抱起了白猫。

高坐主位的人似乎说得累了。

他牛饮一杯茶,看着木语凝怀中的白猫,和蔼笑道:“这狸奴是小女养的,性格不大亲人,和姑娘倒有缘。”

转头换上无奈至极的神情,对姜既白道:“贤侄啊,令尊令堂惨遭魔族毒手,实在令人扼腕。想当初这门亲事还是我和令尊定下,照理说本不该反悔。但奈何我家女郎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自出了一趟远门,她笃定不愿履行婚约。她不情愿的事,家中族老无人能劝动她,大抵是你们真的没有缘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姜既白听得面如菜色,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左不过是见他姜家势微,妄图悔婚。

世间势利眼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家。

只是用女儿来做借口,脸皮未免太厚。

话说到了绝处,姜既白也只能起身告退。

木语凝却按下他,笑意盈盈道:“何不让我们见见孟小姐,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孟老爷叹气道:“也罢,见一见也是好的。不然教不知情的人误会,还以为是我有意阻挠诓骗。”

他随手指了个下人领路,带着两人前去见孟小姐。

下人恭敬地将木语凝与姜既白带到一处露天花厅,便行礼退下了。

侍女捧上来一盘棋,低眉顺眼。

“我家女郎道,与公子的婚约,是因我家老爷曾输给令尊一局棋。但既是女郎与公子的婚事,自然该您赢她才能做数。”

说罢将棋盘摆上石桌。

姜九歌不会下棋,也懒得研究。

不过从姜既白凝重的神情来看,这大概不是一局好解的棋。

一阵乐声从花厅外飘扬而来,其声凄切,其调哀婉。

配合上此情此景,拒绝之意实在太明显。

姜既白脸上快挂不住了。

他挥挥手,也懒得解什么棋局了,让侍女退下去。

木语凝却上前拦住侍女,拿出一枝坠着花苞的寒梅,放在棋盘上。

原本早该枯萎的花,被她用灵力温蕴着,令其鲜妍至今。

“替我送给你家女郎。”

侍女微微错愕,她自然认得这是什么花。

不过寒梅开在冬季,而如今已是盛夏。

姜九歌也觉得奇怪。

木语凝干嘛送花给孟小姐?

她心中好奇,瞅着侍女的身影渐行远去。

暑气蒸蒸,夏日实在好眠,尤其是伴着飘渺的乐声。

姜九歌抵挡不住睡意来袭,开始打盹。

在她几乎快梦见周公的一刻,乐声戛然而止。

随后,一阵清越、缠绵的调子响起。

孟小姐拿到了花,弹起新的曲子。

完全不同于上一曲的悲伤婉转。

新的曲子从轻快的紧张、到急促的喜悦,是一首连姜九歌都耳熟能详的曲子。

竟然是《凤求凰》。

姜九歌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瞪得溜圆。

这孟小姐不会真看上她爹了吧?

她惊恐转头,企图从木语凝脸上发现不悦,想以此找回点不会胎死腹中的信心。

然而,木语凝抬头看向曲声飘来的方向,朱唇轻弯。

眸中盛出喜悦的色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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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栖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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