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青云

齐胜的妻子走得早,膝下就一女,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如此激动,“先生之遭遇钟寒誉甚是心痛,先生说赵岗和华阳公主……”

齐胜平静了些,“我女儿的婢女亲眼所见,我也质问过那畜生,他没承认可没否认,我女儿过世后他就搬出了齐府,几次深夜出入公主府,还需什么证据。”

钟寒誉从怀中拿出腰坠,“先生见多识广,可知何人佩戴此腰坠。”

齐胜接过来看了看,震惊地顿了下,“这是螣蛇……”

钟寒誉故作不知道,“螣蛇?我还以为是条蛇呢,先生果然见多识广,钟寒誉实在粗鄙竟以为是条蛇。”

齐胜摇摇头,“一般王公子弟可佩戴不得螣蛇,永和三年西域进贡了一块上好的美玉,陛下大喜命工匠打造了四对腰坠,分别赠予先太子……”齐胜顿了下,“不过刻有螣蛇图案的腰坠赠予了湘王和华阳公主。指挥使手上这铁制的腰坠又是从何而来?”

钟寒誉装傻一笑,“半路捡的,一时好奇所以就问问先生,今日多有打扰,钟寒誉先行告辞了。”

钟寒誉带着石玉恒赶紧出了国子监,“华阳公主和湘王是龙凤胎姐弟,华阳公主早年下嫁征西大将军祝鸿飞,两人婚后不睦和离了。这是在往湘王那边引啊。”

石玉恒拍拍脑门,“得嘞,再查下去就要涉及党争了。到时候查出来个好歹,咱们谁也吃不消。”

钟寒誉将腰坠抛高又接住,“不查就不涉党争吗,皇权漩涡下没人能独善其身,你就是老老实实别人也得把你拖进浑水里,大家一起黑容易,但是你要想要独白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会想尽法子把你拖进淤泥潭里。走吧,查,我倒要看看这后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两人并肩走着,钟寒誉回头忘了一眼直往集贤殿的青石子长路,喉咙发涩,“你知道这条路叫什么吗?”

石玉恒漫不经心地回头瞧了眼,“怎么不知道,青云路。往届科举殿试的学子就是从这条路去往集贤殿的,殿试得魁,从此平步青云,故而得了这么个名字。”

钟寒誉笑容又涩了几分,脑海里有个意气风发的轮廓渐行渐远,消失在青云路的尽头。

石玉恒,“你说我怎么就没个平步青云的命,也怪书读得少,真不知道殿试得魁的人是不是都吃书喝墨长大的,尤其是魁首。若说咱们大成最年轻的状元郎还得是永和六年……”

钟寒誉一下停下了脚步,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人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石玉恒忙拍拍自己这张不把门的嘴,“呸呸呸,净胡说八道了。”

钟寒誉抬眸看向身后这条平步青云之路,幽幽道,“沈清辉,大成最年轻的状元郎,十四岁入殿试,一举夺魁。”

石玉恒慌张地看看四周,后怕地做了个禁声的手指,“祖宗啊,说那么大声你是不要命了吗,赶紧走吧。”

钟寒誉仰头,晴空万里,一望无际,几只鸟儿恰好飞过头顶,钟寒誉喃喃自语道,“如今提都不能提了吗?”

“提个屁,你不要命了,赶紧走。”石玉恒没好气地拖着钟寒誉快走。

集贤殿看不见了,身后这条青云路好像没有尽头。钟寒誉眼底只剩苦涩,攥紧了拳头,又无力地缓缓松开,世间诸多事皆是万般皆无奈。

西厂,梁小波满头大汗地从外面回来,“提督,这帮人已经嗅到危险了,我和几个弟兄日夜盯着惜春巷,还加派了人手,还是让人跑了。梅霜交代的这些人,我挨个花楼去问过了,有几个突然称病不见客,还有几个说去探亲了。”

薛昭摆弄着手里的腰坠,“锦衣卫那边有什么动静?”

梁小波擦擦下颌的汗,“钟寒誉盯上了华阳公主府的护院刑琅。”

薛昭冷哼,“华阳公主府的狗鼻子很灵,钟寒誉兴许很快就会被发现。”

梁小波是笑不出来,“提督,锦衣卫被发现就被发现了,咱们若是给发现了怕是……”

薛昭收起腰坠,“我被盯着也不是一天两天,党争之下想独善其身不容易,钟寒誉现如今还没有倒戈任何一派,但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独善其身在大成寸步难行。”

梁小波,“提督,惜春巷的细作跑都跑了,我们怎么办?”

薛昭不慌不忙,“去见钟寒誉。”

锦衣卫指挥司,钟寒誉手里这枚腰坠已经盘光滑了,连连叹气,前几日有探子来报说在惜春巷看到一人,那人是华阳公主府的护院刑琅,钟寒誉派人查了这个刑琅,据说曾是禁军,因失手打伤了人险些锒铛入狱,华阳公主出手相救还留他做护院。这人一直兢兢业业,不会随意出入烟柳地,赵岗掌心留下的印记证明是一枚腰坠,而上面的图案是螣蛇,螣蛇图纹的腰坠不多见,永和帝曾赐给龙凤双子一对。

赵岗身上牵扯到很多事,军器监铠甲和兵器的暗中倒卖,兴许还有左御史顾西章之死,如今又牵扯出了党争。死一个赵岗,翻起了大浪,到底是无意还故意为之,钟寒誉更倾向后者,薛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石玉恒推了一下钟寒誉。

钟寒誉放下腰坠,“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吭一声。”

石玉恒,“你的蛇蝎美人来了。”

钟寒誉抬腿就是一脚,“胡说八道什么呢?”

“你踹我做什么啊?薛昭来了。”

钟寒誉不可置信地愣了下,“薛昭?稀客啊。”

石玉恒不温不火,“自西厂成立以来,西厂提督登门就没好事,不是挑事就是耀武扬威,你快去看看,外面那群人可都摩拳擦掌呢。”

钟寒誉赶紧出门,“怎么不早说?”

薛昭刚踏入锦衣卫指挥司的大门就围过来几个人,千户王知是个粗壮黝黑的汉子,满面胡茬,抬头看着火热的日头啧声连连,“原来是西厂提督啊,你看我险些眼花以为咱们锦衣卫进鬼了,青天白日白花花一张脸飘进来,怪吓人的。”

立在一旁的几个锦衣卫跟着一起笑,说来这个王知和西厂确实有点恩怨,他的结拜兄弟在宫里当差就是给西厂这些人打断了腿,没几月就抑郁而终了。

王知上前,忙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哎呦,你说咱们锦衣卫都是些血气方刚的汉子,闻惯了汗臭味,鼻子一碰到这脂粉味就受不了。”

薛昭不想理会他,“我是来见钟寒誉的。”

王知不肯让路,“来见指挥使的啊,不过我们指挥使也好这口啊。”

几个人又是一阵刺耳的哄笑,薛昭面上没有怒意,比这难听的话他听多了,“你们指挥使好哪口是你们指挥使的事,我来见他是为公事。”

王知挑了挑眉毛,“公事?我怎么听说西厂办公事都在塌上办的?”

薛昭抬了下眼,“你从哪里听来的?”

薛昭的声音很轻,刺骨得寒,王知轻蔑地笑了下,“外面不都这么说嘛,你们西厂怎么办差我们不好多说,但是在我们锦衣卫可看不上那些靠勾栏样式办差的下流胚子。”

薛昭揉了揉手腕,“这么说你是亲眼看过了?”

王知一愣,薛昭那双眼睛阴毒地像条蛇,王知火气上头,“我是没亲眼看过,但是你薛昭肯定看过,还用过,想你一个浣衣局的罪奴能做到西厂提督的位置,靠得不会是这杨柳细腰吧,宫里那些老太监可喜欢腰细的了。”

薛昭轻轻一笑,毛骨悚然,“知道的这么详细,可是试过?”

“你!”王知勃然大怒,气得瞪大了眼睛,“说不要脸还把干脆把衣裳脱了,真是够下贱……啊!”

王知倒出去几步远,吐了口血沫,白花花的牙也跟着吐了出来,“他娘的敢对我动手!”王知发横地爬起来拔刀,“看我不扒了你这身皮,看看是不是比狐狸精还风骚!”

“住手!”钟寒誉呵斥道,“把刀收起来,我说过了吧,锦衣卫的刀不是用来对自己人的!”

王知破口大骂,“谁他娘的跟这死太监是自己人!”

“王知!这里是锦衣卫指挥司,别忘了你的身份!”钟寒誉高声呵道,“你身为锦衣卫十四所千户,还不知锦衣卫的规矩?在锦衣卫拔刀对西厂提督,你是想做什么?”

王知愤愤不平收起刀立在一旁不说话,被打掉的牙还在流血,怒瞪着薛昭,钟寒誉面上铁青,“王知身为锦衣卫十四所千户,对同僚出言不逊,拔刀相见,禁足一月,罚俸半月。”

“指挥使……”王知更气了,可又不敢说什么,不服气地刀一丢愤愤而去。

钟寒誉叹了口气,“提督里面请。”

薛昭揉了揉发红的手背,打人把自己也打伤了,“是我莽撞了,不该直接来锦衣卫。”

钟寒誉赔着笑脸,“这话说得,都是同僚,日常走动是必然的。”

“同僚?我看未必,锦衣卫可没把西厂当同僚。”

钟寒誉反问道,“西厂就把锦衣卫当同僚了?”

薛昭轻笑了一声,“猫和狗没法好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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