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被发现秘密的徐轩洲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丝毫惊讶或是羞愧的神情。

他轻哼一声,镇定地看向徐民道,语气坚定道:

“你们不是真正的合法夫妇,我和她当然也不是兄妹。”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已经知道了。

不过他就算知道也没有办法改变某些既定的事实。

徐民道心里多出些许欣慰,看向徐轩洲的眼神中都掺杂着肯定。

“所以呢?”

他清楚总有一天自己和许涟晟之间的关系会暴露,自然不会拿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作为徐轩洲的束缚带。

“这就是你不顾家族颜面仍然喜欢上程韵的底气?”

徐民道并不着急抛出最后的杀手锏,他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徐轩洲嗤笑出声。

“家族颜面什么时候落到我去维护了?”他的语气冰冷,“你到底想要操控我的人生多久?”

从小穿什么吃什么,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连身边的朋友都是徐民道点头之后才能够结交的。

政治课上,老师讲到动物园束缚大象的办法。

电网并不是决定性的,反而真正起作用的,是那条另一头早就断掉的细细的草绳。

如此庞大的生灵竟然会被一条断裂的草绳所束缚在一圈天地之中。

课堂中的同学似乎并不买账。

在大象小时候这条绳索就开始存在,那时的它无力挣脱,长大之后在脑中便一直有个固定思维——

它永远都无法挣脱逃离。

徐轩洲在老师解释这个方法前就明白了。

他是小象,徐民道的掌控就是那条隐形的绳索。

逃离家庭,听起来不是什么难事,长大之后离开家里就行了。

可是对于徐轩洲来说,他无论如何都逃离不了徐民道的掌控,他的一言一行都在男人的眼皮底下展露无遗,没有任何自我。

久而久之,他妥协了。

既然反抗也无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直到许程韵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世界,一个招呼也不打,硬生生地把他的生活一通乱搅。

最后一手撕烂那条早已被污水浸烂的绳索,带他走出那一圈狭小的天地。

徐民道对自己儿子的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他皱起眉头,确认地再次问道:“轩洲,这就是你的回答了吗?”

他的神情中多了份痛惜,就好像是在惋惜自己一手打造的艺术品似的,好不容易快要完工,却发现一处不可挽回的缺陷。

换做以前,他会重新拿一片黏土把缺的那一角填补上。

可是这次,填补的风险很大。

但是徐民道不会放弃,毕竟这是他十几年的心血,怎能说扔就扔?

“轩洲,你还记得妈妈去世的那天吗?”

他忽然岔开话题道。

怎么会不记得?

徐轩洲合上双眼,轻叹一口气。

“你是想说她是为我而死?”他睁开双眼,这次没有逃避,“那我宁愿当初死的是你。”

每每提及母亲,徐轩洲心中都会被愧疚裹挟。而徐民道正是拿他的那份悔意一次又一次地填补着雕塑品上的漏洞。

这次,貌似不奏效了。

徐民道心知,不过是初步的尝试罢了。

他要说的,在后面。

“程韵的亲生父亲也是意外丧生,你就不好奇?”徐民道故意停顿了一会看了眼徐轩洲的表情,笑了笑,“也是,要是你在知道的前提下还喜欢上她,那我也无话可说。”

看到这人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徐轩洲就极其不爽,差点都忘了此时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轩洲,我隐瞒这件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

徐民道正色道。

“在你母亲出车祸意外去世的那天,程韵的父亲也丧生在工厂里。”

“罪魁祸首其实是你。”

他?

如果要他对自己母亲的死负责,徐轩洲没有任何怨言。

可是为什么连许程韵的父亲也会跟他牵扯上关系?

难道——

他倏地抬起头,少见地在他人面前失态。

“所以我才说我是为了保护你。”徐民道没有收起手里的利刃,反而换了个方向继续朝他的心尖刺去,“还记得是你硬要缠着生日那天去游乐园,所以你的母亲不得不赶最早的飞机回来,因为太过临时,只能打车回家,却在路上出了车祸。”

“而程韵的父亲也不得不更改当天的行程,只为了提早来公司和我商谈签约事宜好空出下午的时间,却没想因为心急,仓库存放材料不当引起爆炸。”

徐轩洲不信。

他不信。

为什么许程韵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讲起过她的父亲?

徐民道看出他心中的疑惑,淡淡开口:“程韵不跟你说这件事,大概还以为一切都只是意外吧。”

意外?

硬要说的话,两个人的确都死于意外。

可是他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

明明这两个人都是因为他才失去了生命。

要是、要是他那个时候没有缠着出差的母亲一定要赶回来……

也没有要求父亲必须一起陪着去游乐园的话……

他们都不会死。

“哈……”

徐轩洲张大了嘴,费力地大口呼吸着。

身边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自己的喉间,只能发出不清楚的喑哑。

徐民道仍觉不够,冷笑一声,继续道:“你不是问我今天她们两人回乡下去干什么吗?”

徐轩洲的闹钟立刻涌上一个不好的想法。

“当然是去扫墓啊。”

对啊,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自然也是许程韵父亲的忌日。

雕塑时最害怕的就是突然某一天发现有个地方的粘土干掉,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就那么孤零零地掉落。

小片的区域没有什么影响,重新补上就是。

怕就怕掉落的刚好是承重的那片区域。

一个不小心整个雕塑都会变得支离破碎。

许程韵不知道。

不知道害死她父亲的人是自己。

要是她知道了,会不会恨死他?

“轩洲。”徐民道站起身,两只手用力攒在少年瘦弱的肩膀上,“所以现在你和程韵的关系是最安全的,对所有人都是。”

对啊,只要他止步于此,许程韵就永远是他的妹妹。

就算以后她知晓了一切,也只会恨他。

不会有其他的痛苦。

至少不会和他一样,承担起“爱”这种复杂的情绪。

向来聪慧的徐轩洲怎会不明白徐民道这句话的含义?他分明是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要是他同意,一切都还和往日一样;要是他拒绝,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他无法想象的炼狱。

“……知道了。”

徐轩洲再次选择妥协。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逃避了。

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徐民道的房间,也忘了杨姨为什么会满脸担忧地看着跪倒在冰凉的瓷砖上的自己。

徐轩洲只记得,眼泪真的很咸。

大学毕业那年,他被徐民道安排去新加坡管理新公司,其他都可以忍,唯独这件事他无法接受。

“新加坡那边还不稳定,我贸然过去没有任何用处。”

他在书房和徐民道据理力争。

“他们也不会接受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毛头小子的管理。”

徐民道哪里会被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语说动,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你从高中就开始接触公司管理事务,大学已经来公司实习过好几年,业务方面我不担心。”

他抬眸,警示地看了一眼。

“派你过去,我才安心。”

“可是——”

徐轩洲还想说些什么。

“轩洲,忘记跟你说。”

徐民道最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这间公司当初是程韵父亲亲自提出的企划,承载着他的祈愿。”

徐轩洲眼尾都泛着劲,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新加坡,我去。”

就这样,在许程韵毫不知情的普通的一天,徐轩洲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独自一人踏上了飞往新加坡的航班。

他一进公司就开始发疯似的把自己当做工作机器,每天除了处理事务,就是偶尔望着窗外的街景发呆。

公司里的员工从来没有在办公室和会议室以外的地方见过徐轩洲。

这个人就好像没有个人生活一样。

把全身心都奉献给了事业。

要说一开始是为了拯救公司于水火之中,大家也能够理解。

可是公司早就已步入正轨,徐轩洲每天却仍然是一副紧绷的状态。

没有人知道理由,只是单纯的以为这位徐总是个工作狂。

要是他们看到此刻的徐轩洲正在啃食小吃街上的淀粉肠,估计会被惊得下巴都脱臼。

“徐轩洲,喝不喝奶茶?”

许程韵点开手机扫了下贴在墙上的点单码,问向身旁的人。

“哦对,不用问你,不另外加糖,标准冰,对吧?”

徐轩洲点头,他默默看向认真苦恼今天该宠幸哪位幸运儿的女生,眼角含笑。

他没有什么很大的抱负,也没有什么很高大的目标要去实现。

他只想要留下自己的那束光。

那束不论如何都不舍得熄灭的光。

那束一直在自己身旁的光。

不过是以他的一生作为交换而已,对徐轩洲来说。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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