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白薇独自回门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内园,晏正直接拂袖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江蓉和晏老太太这会儿坐于正厅,看着跪在地上的晏白薇,脸上也实在难有好脸色。
虽然说令沛不能行人道,可晏老太太的意思是以后靠不上,但趁着现在的光景,自然能多用用便多用用。
晏举也要行弱冠之礼了,可读书却是一塌糊涂,听闻这吏部尚书曾是令老国公的门生,若是借机引荐,即便是靠着荫奉也还是想得个好的差事。
可如今,连面儿都见不到,和谁说去?
想到这里,晏老太太便越发地气闷,看着跪着的晏白薇冷声道,“你说说你有什么用?连人都拴不住,算是白瞎了你这张脸。当真有脸无脑,一副小家子模样,和你那小娘一般。”
晏白薇原先就知道会有这一出,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想争辩什么,她们要说尽管说便是,她都能受着。可如今提到自己小娘,心里生出一股恶心,实在是厌恶她们这副嘴脸。
“祖母,孙女确实无用,愿领责罚,只是如今小娘身子弱,还希望您多些宽仁。”她将头俯得极低,一副乖顺模样。
这时,坐在一旁一身珠宝金钗活像个梳妆匣的晏白霜哂笑起来,“二妹妹这话可就说对了,你呀,确实无用。我听说大婚那日那令家三公子屋子都没进。知道的或许道是另有隐情,不知道的,怕是觉得是我们晏家教女无方,惹怒了新婚夫君。
晏家老太太一听这话脸色蓦地一沉,拂袖便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碎裂的瓷片瞬间四散开来,“还有这事?也不知道这些年乔映红是如何教的,连个男人都哄不住,出嫁前如何交代你的?真真是半点用处都没。”
说着说着脸上怒色越发厉害起来。
晏白薇慢抬眼眸,看了一眼晏老太太,随即再次俯首道,“祖母说得是,只是说起来也关不到别人,不过是孙女天生愚钝罢了。大姐姐生得这般好看,想必不久也能觅得如意郎君,到时还希望大姐姐能教教我,让妹妹也学学如何拴住夫君之心。”
晏白霜比她大了近两岁,早就该是谈婚论嫁了,当初嫁令沛的圣旨还未曾下来时江蓉就已经有替着张罗。
可挑来挑去也没能有个如意的。
不是嫌弃门第不行就是嫌弃样貌不行,不是嫌弃样貌不行就是嫌弃人家才学不行。
但凡看得上些的,又嫌弃脾气不行,修养不行。
好不容易看上了宸王爷的独子,可人家看不上晏白霜这样的。
以至于到如今也没能嫁出去。
晏白薇四两拨千斤的一句话,乍一听没什么,可细品就知道她这是在说晏白霜自诩跟个天仙儿似的,不也是连嫁人都成了难事吗?如今又何必希冀自己?
只是晏白霜却好似听不出其中之意般,冷笑着看她,“教你那也要你有脑子学。”
坐在一旁一直没出声只看戏的江蓉听见这话,眉头一皱,“二姑娘当真是觉得自己攀上枝头就能当凤凰了?你也不瞧瞧,自己和霜姐儿能比吗?低贱妾室生的,若不是老太太看得上你,你以为你能进令家的门?”
“这门子亲事原也不是我想的。”晏白薇冷冷怼回去。
江蓉一时语噎。
晏老太太见着晏白薇牙尖嘴利起来,竟是当她不存在似的,心里恼意更甚,“你给我住嘴!谁教你这般说话的?是觉得自己嫁出去了就翅膀硬了?眼里可还有半分对长辈的敬重?”
晏白薇收敛了神色,不再接话。
晏老太太一脸的怒气再难压制,吩咐一旁的陈妈妈,“二姑娘目无尊长,在夫家不懂克己守礼惹怒了夫君,如今更是冲撞长辈,家法十个戒尺,之后再去祠堂跪两个时辰,回去之后好好抄写女诫一百遍。”
一旁一个约摸四十开外的妇人连忙应声,“老太太——”
晏白薇似是早已习惯,平静地将手摊了出来,陈妈妈一尺子一尺子地砸下来,晏白薇始终紧紧咬着牙关,愣是没哼一声。
等打完手心就往祠堂去了。
云夏跟在一旁,看着那红肿的手眼泪却是不争气地蹦了出来,“姑娘,你平日总是说我谨言慎行,到自己这里了怎么就不收着点?姨娘见着你这样只怕又要心疼了,也不知道姑爷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在这个时候抛下你,让你白白受这样的罪。”
晏白薇忍着痛提醒道,“之前在令府说的话又忘了?”
云夏抹了抹脸上的泪,“我只是不想看姑娘你受这样的磋磨嘛。”
晏白薇转头看向她,“今日之事,原就知道不会有好果子吃,你看今日情形,我若不让祖母出出气,只怕这气就要撒到小娘身上了。小娘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经得起折腾?”
云夏眨眨眼,“所以,姑娘你是故意惹怒老太太的?”
这些年晏白薇学得最拿手的就是装小伏低,当自己是个不存在的透明,今日这般当着晏老太太的面还如此凌厉,不过是周全之计罢了。
她微点了头,没再作声。
因着令沛没来,原先准备的家宴自然也就撤了下去。
正主没到,这宴席自然也就没了必要。
整个晏府看过去,只有还没撤下的红绸,显得冷清寂寥,毫无半点烟火之气。
云夏扶着罚完跪的晏白薇慢慢往游廊那头去。
刚一拐弯就见到一团黄色的影子朝着自己扑过来,“阿姊,呜呜呜——你可吓坏我和小娘了。”
晏白薇看清来人,“清儿,你怎么过来了?小娘呢?”
晏白清红着眼道,“小娘听说你被祖母家法了,还被跪了祠堂,急得不行,估摸着时辰这才敢让我过来寻你。”
晏白薇忍痛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这不是好好的吗?”
晏白清拉着她,见她看着似乎确实没事儿,这才又道,“阿姊,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她笑着道。
晏白清抹了抹泪儿,拉着她往园子去,“阿姊,你没事儿可就好了,知道你要回来,小娘一早就起床做了你最爱吃的什锦鸭花汤饼,一直等着呢。”
晏白薇跟着晏白清,一进门就见乔映红往外来,“薇薇——”
晏白薇跨过去,扶住她,“小娘,怎么几日不见,瞧着你又瘦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乔映红一身鸦灰色的褂子,头上只用银簪轻轻挽着,明明才四十出头,看着却又瘦又苍老。
一旁的云秋接话道,“姨娘担心你在令家过得不好,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觉。”
“云秋——”乔映红及时打住。
晏白薇心疼地道,“我都好,令家对我并无为难之处,待我都是极好的。”
乔映红叹了口气,“若是好,怎么回门就你一人?”
“三爷是真的有事,并非故意不来,刚还和我一同坐马车来着,只是半途军中出了事情这才离开的。若是不信,你问云夏。”
乔映红不大相信地看向云夏。
云夏点点头,“姑爷确实是半途离开的,是一位将军来寻的,瞧着确实也是军中有什么要紧事情。”
“那大婚之夜又是怎么回事?”
刚刚正堂的话晏家下头的人都传开了,乔映红自然也就听到了。
晏白薇低了低嗓音,“三爷那日也是有军务,并非故意扔我一人留守空房,而且他事后也向我解释了。况且,外头都说他——想必这其中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吧?”
乔映红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才微微放心了些。“别的我也不求,只求你啊安安生生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晏白薇点点头,“嗯,小娘你大可放心的,我真的很好,倒是你,如今只我一人回门,怕是日后夫人欺负起你来更是越发毫无顾忌。”
乔映红摇摇头,“这些年我何曾与她争过风头?她这些年又少寻我事儿了?都习惯了,我躲着就是了。”
母女两人说着彼此的境况,虽然不算多好,但好在也没什么大事,这才都放心了些。
这时,晏白薇肚子发出一阵叫声,乔映红这才抹泪笑起来,“跪了这么久的祠堂饿坏了吧,做了你爱吃的汤饼,还热着呢,快些吃吃看。”
她坐下来,示意云夏道,“你也一起坐下来吃吧,陪我跪了两个时辰也饿了吧?”
乔映红也跟着点头,“咱们园儿也不讲究那些,坐下来吃吧,做得也多。”
这什锦鸭花汤饼是用鸭肉配了几味调料文火熬了近两个时辰后,起锅前再加入笋丝、黄花丝、酸萝卜丝等,不仅颜色好看,香气逼人,还十分开胃。
将热络的鸭汤往放了白面饼块的碗中一冲,便是一碗鲜美的什锦汤饼。
若是喜欢吃辣的,也可放些糊辣椒,芫荽一类的,冬天有这么一碗,解馋又饱腹。
一碗下肚,晏白薇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还是小娘做的汤饼好吃。”
乔映红含笑道,“喜欢便好,若是想了让云夏带个话回来,做了让云秋带去给你。”
晏白薇眼圈蓦地一红,随即摇摇头,“还是不用了,若是被夫人知道免不得要罚你,我在令家吃穿不愁的,若是真想了自己也能做的。”
乔映红点点头,望了望天儿,有些不舍,“好了,快些回去吧,若是待久了,怕是夫人那边又有闲话了。”
晏白薇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再次嘱咐道,“小娘,你不用担心我,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如今你身边只有清儿和云秋,有什么事一定要来告诉我,知道吗?”
晏白清连忙道,“阿姊放心,过了今年我也有九岁了,会照顾好母亲的。”
晏白薇摸摸她头,“清儿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嗯。”
乔映红摆摆手,“好了好了,快走吧。”
晏白薇看了两人一眼,这才出了园子。
同江蓉去辞了行后,又去了晏老太太的园子,只是陈妈妈说晏老太太不想见她,只嘱咐她别在外头丢了晏府的脸面。
晏白薇屈膝应道,“祖母教诲,孙女记下了。”
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才出了晏府。
不论如何今日回门这一遭总算是过去了。
等回了令府,玉京园一片静谧,等到后半夜,也未见令沛身影。
是出了什么事吗?
还是说,只是不想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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