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从来没用过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哪怕是昨天,他带关嘉言洗完澡后,没打招呼就顺路去了理发店,叫人给关嘉言剃了个和他一模一样寸头。
回去后江雪也只是瞪了他一眼,叫他以后不要随随便便给关嘉言剪头发。
想到这件事,关山越下意识抬手摸头,“去了趟国营商店。”
国营商店就开在火车站对面,过条马路就到。
江雪这才看到他手里拎了个网兜,里面装了几个苹果、梨,还有橘子一类的应季水果,两盒饼干,甚至还有几袋方便面。
关山越敏锐的从江雪的语气和反应中察觉出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江雪抿抿唇,她说完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些。
关山越其实只离开了十分钟左右,而这一路上几十个小时,总不能其中一个人去上厕所,另外一个人也要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寸步不离的跟着。
“刚来了个奇怪的人。”江雪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判断,而是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她说自己年纪大了,看着头发确实白了不少,但最后走的时候腿脚麻利。并且她说话有口音,不是安河人。”
听完,关山越的眉宇逐渐聚拢,又看了看依偎在江雪腿边的关嘉言,道:“是我大意了。”
江雪胆子大,有决断,说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第一次见面就敢跟着他去新阳接人。家里人算计她,她就敢单刀赴会,凭一己之力吓退几个成年男人,不仅把自己的后路安排的清清楚楚,走之前还叫那些人把吃进嘴里的好处全都吐了出来。
最后答应和他领结婚证,同样有理有据,不是脑子一热就做出的决定。
以至于关山越总是忘记,江雪几天前才过了二十岁生日,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甚至不比关嘉言好多少。
能被人信任,而不是一句“你想多了”,江雪提起的心稳稳落了下去。
她立刻道:“其实我刚才特意观察了她的长相,虽然她做了伪装,但有一些细节是没办法掩饰过去的。”
关山越二话不说拎起地上的包,“去车站派出所,我们一起。”
“我,我也跟你们一块。”春丫黝黑泛红的脸都白了一半。
她不傻,只是被老太太牵着走,才没反应过来。这回儿听江雪和关山越一说,再看他们要去找公安,哪还有不明白的。
她这是遇上拐子了啊!
想到自己差一点儿就跟着那老太太走了,春丫哪里还呆的住。
她出来前就听村里人说了,说拐子专找小孩,还有她这样的大姑娘下手。哪能想到自己才刚出门,连火车都还没搭上,就遇到拐子了呢?
刚刚是江雪拉住她,春丫已经把她当成了救命恩人,“姐,大哥,你们带着我吧,我,我不敢一个人搁这儿呆着了。”
万一那老太太再回来可咋办,她可听村里人说了,有些拐子是敢当街抢人的!
江雪脚步一顿,回头看去,问道:“你就不怕我们跟刚才的老太太是一伙儿的?”
“啊?”春丫愣住,“姐,你救了我,咋会是拐子呢?”
“……”江雪无奈扶额,“你要跟就跟着吧,注意别耽误自己的车次就行。”
江雪并不是圣母心发作,而是作为一个经受过系统教育的国人,叫她没办法对这样的事情视而不见。
更何况,江雪相信,类似的事情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
上辈子的社交网络上,偶尔会出现孩子不甚走丢,被路人发现后送到警察局。又或者家长发布寻找信息,全城出动帮忙寻找孩子的事件。
在二三十年后,得益于发达的通讯网络,以及满大街的监控系统,构成一张无形的天网,使得大多数情况都是虚惊一场。
但,丢失孩子的信息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宝贝回家”、“寻亲节目”,以及印在快递盒子上的幼童身份信息,有的时间跨度甚至足足有二三十年。
时光荏苒,他们从未放弃过寻找的希望。
在车站派出所做了笔录,没过一会儿,站前广场上就多了好几个穿着绿色警服,头戴大檐帽的公安民警。
江雪和关山越没再耽误,排到进站检查的队伍里,很快检票进站,顺利登上火车。
*
仅供一人通行的狭窄过道,开放式的隔间,左右相对的上中下三层床铺。这时候的硬卧车厢和二三十年后的没有太大区别。
最明显的差异就是两边的车窗居然是可以打开的。江雪拉着关嘉言走在前面,关山越拎着行李跟在后面,在车厢中部找到了他们的铺位。
一张下铺,一张中铺。
关山越把行李塞进行李架,转过头道:“等晚上我睡下铺,你带关嘉言去上面睡。”
下铺无疑是最方便的,旁边还有小桌板,能放东西,还能当个饭桌。中铺和下铺则恰恰相反,光是爬上爬下就是件麻烦事。
江雪点头答应,“好。”
车厢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人一多,又处在一个相对狭窄封闭的环境里,温度也渐渐升高。加上各种气味杂糅在一起,车厢里又热又闷。
没过一会儿,关嘉言就有点儿坐不住了。看了看江雪,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
江雪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略一思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出了层薄汗,于是抬手摘了他的帽子。
帽子一摘,底下赫然是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头发被剃的只剩一层短短的发茬,摸上去甚至有些扎手,跟之前留着刘海,扎着小辫的乖顺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江雪朝关山越看去一眼,后者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他们的床铺对面是对中年男女,比他们早上车,一个看报纸,一个织毛衣,都不是多话的人。
就在火车启动前一秒,刚刚才在进站口和他们分开的春丫扛着居然大包小包过来了。
见到认识的人,春丫显然兴奋极了,“姐,你们也在这辆车啊!”
她拿着自己的卧铺牌仔细对比床铺旁的号码,表情愈发开心,指着江雪上铺说:“姐,我就在你上面呢,咱们还能做个伴儿。”
刚刚在车站派出所,春丫也做了笔录,江雪这才知道这小姑娘看着傻,其实也是留了点儿心眼的。
她不叫春丫,而是叫招娣。
王招娣。
*
几个人揣着手,三三两两的车厢连接处或站或靠,偶尔有人路过,就抬头看一眼,也不说话,看起来和坐车的其他人没有区别。
过了一会儿,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挎着篮子走了过来,原本安静着的几个人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开始朝四下张望。
火车正在行驶途中,大部分乘客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来回走动的很少。
见没人过来,中年妇女走到靠近车门的位置站住,从篮子里掏出一个烟盒,从里面抽了根烟出来。离她最近的那个人立刻划亮火柴,凑近替她点燃香烟。
“人呢?”中年妇女吐出一口烟,“找着了没?”
“找着了,玉姐。”另一个人接话道:“就在第八节车厢里,是卧铺,就是……”
玉姐瞪了他一眼,“就是什么?”
“就是她旁边还有个男的,玉姐,是不是不太好下手。”
有个男的?
玉姐抽烟的动作一顿,随即有些烦躁的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狠狠碾了几下。
那人又问:“玉姐,那这单,咱们还干吗?”
玉姐斜睨了他一眼,伸出手比划了个数字,“我可告诉你们,那丫头加上那个孩子,咱们起码能赚这个数。”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她还是头回见长得这么好看的小男孩。那丫头瞧着漂漂亮亮,穿的衣裳不怎么样,人倒是警觉,竟然一点儿没上当。
火车车轮轧过铁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像催人入眠的白噪音。
关嘉言被关山越抱去中铺,江雪也顺着栏杆爬了上去。关嘉言第一次和江雪睡一张床,只觉得舅妈身上香香的,和舅舅一点儿都不一样。
火车上的被子又潮又硬,索性天气不冷,江雪直接穿着衣服睡觉,叫关嘉言睡在里面,以免半夜掉下去。
乘务员过来关了灯,车厢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江雪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听着火车咣当行进的声音,没一会儿就放缓了呼吸。
半夜,睡在下铺的关山越警觉地睁开眼,一瞬间从床上翻身而起,厉声道:“谁?”
黑夜中,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江雪:还我顺毛幼年版偶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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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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