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九月,卯时天还是昏暗的。
萧约在街边侧身坐了条长凳,右脚踩凳,右肘支在膝上,掌心托着下颌。
他穿着石青色遍云纹直身,额上罩一条玄色懒收网巾。暗色的衣裳宽松罩着像穿了一身乌云,衣领却是熨帖束着的,如云托月般衬出白皙朗润的面容。
路边小店一揭锅盖就滚出浓白的雾气,把油灯撩得恍惚。
店家行走时带起的风将雾和光都扯散了,晨早的冷风和食摊的热气裹在一起让人脸上又润又凉,头脑清醒。
天色未明,油灯跳跃的昏黄的光衬出琢玉一样温柔的眉目,眼睫长直而浓密,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挺拔的鼻梁让晨风吹出鼻尖一点点红,双唇没被吹得干燥,还是红润的。他坐在那,就让人想到天下太平安逸富足。
萧约阖眼闻到刚出锅食物的香味,听着脚步声走近,响起抹桌端碗搁勺子的声音,这才睁开眼。
面前已经放好了一碗嫩嫩的豆花,正袅袅地往上送着热气。
店主把一小碟油辣子往萧约面前推:“萧公子,快趁热尝尝,按你说的方子改了卤水,我瞧着是比从前更嫩了。这又是昨天我去地里收的豆子,家里的不到寅时就起来磨的——”
萧约坐正了身子,抬眼看店主。
店主搓了搓围腰,不说话只是笑。
“这豆子打得细嫩,起码泡了一天一夜,会是你昨天收的?考我是吧。”
萧约说罢慢悠悠摸起勺子,盛一点油辣子均匀洒下,将热乎乎的一口豆花送进嘴里。
店主心服口服,竖起大拇指:“这都闻得出来!萧公子鼻子是真灵!”
细嫩的豆花几乎是入口即化,萧约吃东西很斯文,慢慢品着滋味。他吃豆花时,店家也不忙着顾锅里灶上,坐在对面闲聊。
“萧公子,你给我家里那个配的香水好闻是好闻,但我们天天烟熏火燎的,都串了味了,白白糟践了好东西。像你们这样的富贵闲人才好弄得香喷喷的,我们实在是用不上……老夫老妻过一辈子了,我也闻不出个新鲜来。再说了,你帮了大忙,让我家生意红火,我谢你还来不及,哪好再收你的东西。”
“萧公子,你给多少人家配了香啊?我晓得香料价格都不便宜,你总是白送给人,会不会太亏得慌?别在我们这些大老粗身边打转了,不如多去县里那些富户家里走走,说不定哪家太太喜欢你调的香,看上你做女婿,也挺好,又是门当户对的……”
“富贵人家的日子也不都是好过的,有钱人像你这样和气的更是少极了。我就晓得一家姓刘的,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我老婆子的姨妈是牙婆,跟刘家做了几次生意,说是当家的老爷左一个右一个地娶小老婆,倒把上了年纪又没生育的大老婆成日打骂……”
萧约吃东西时不说话,但不时抬眼和店主对视表示他在听。
一碗豆花一碟辣子,一勺一勺全吃进肚里天还没亮,但满口生香,周身都热乎起来,寒气由内而外地被驱散了。
“用香不是为了取悦他人。你妻子大概也不想一辈子身上都是灶火味,她愿意用我便愿意送。香料的作用也不仅仅是闻着舒服,还能振奋人心,甚至作为活下去的支柱。有钱没钱的人都用得上。至于亏不亏,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萧约拍下几枚铜钱:“——卤水再怎么调,总撇不开那股涩味,豆腥味也还是太重了些,不如卖豆浆。”
“是是是,我家老婆子是喜欢的。”店主不去收钱,反而抻长脖子问,“豆浆……可是萧公子,这豆花都有人嫌太嫩了填不饱肚子,汤汤水水能管什么事?谁大早上会花钱喝汤呢!不上算啊!”
“谁让你卖给下力的人?既然要做出名堂,吃饱倒是其次,卖的就是这个滋味。也不一定别人上门来吃,你未必一辈子守着这个小摊。我给你个配方,将几种豆子打磨在一起,比例一点也不能错。”萧约起身走进薄雾里,“半个时辰后,照旧送热豆花到我家里,别去早了。”
店主下意识应声“好嘞”,心里却犯嘀咕。
街边小摊不卖给做工下力的人,难道还卖给达官贵人不成?
哎,怎么就不成呢!
自从得萧公子指点,客人们都说改良过的豆花又香又嫩,日日都来呢!客量比从前多了三四倍,还有人专程从城西那边来吃。就连城外拂云寺,大师父们都来订豆花当做斋饭招待香客。
路边小吃不起眼,但滋味是实打实的好啊!
人分三六九等,有吃山珍海味的也有啃树皮的,富人吃肉穷人吃糠,但还有爱吃烧饼的皇帝呢!
豆花怎么就入不得有钱人的口了?若是打出名声,说不定真能长期做上富贵人家的生意。过个几年,能攒住家业开一间大酒楼也未必。
店主揪住围裙忍不住地喜形于色,目送萧约进了宜县有名的象姑馆,心想萧公子年纪轻轻怎么也好这个?别耽误了传宗接代。
转念再想操这份闲心做什么,人家是什么家境,又不是玩不起。玩归玩,萧公子头脑好用,定不会在生儿育女继承香火的大事上犯糊涂。
店主去萧家送过几次豆花,知道他们是大约一年前来宜县的。
萧公子家里有对上了年纪的父母,好像还有个妹妹。
老爷夫人都是善人也不拿架子,每次送豆花上门都要多给他赏钱。那位小姐规矩太好了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人连个影也瞧不见。
萧家有钱有闲,在本地没有亲戚走动,像是做生意的,但一家子的气派又格外高贵,一点瞧不出市井习气,也没听说过具体是做什么买卖的,实在是神秘。
管萧家什么来路呢,反正萧公子是真真的福星财神爷。
最近来吃自家豆花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都说味道好……锅里最中间最嫩的一片得留着,约摸着萧家人醒了,让家里的好送过去……
店主一番心思转动之后便低头准备迎接客人了。
萧约踏进登芳馆,鼻子皱了皱。
龟公睡在大堂里,拼起两张桌子就当是床,听见动静都没起身,摸到油灯点亮了,支起脖子眯缝着眼一瞧又栽了回去:“是萧公子啊……落雪有客人过夜,还没起呢……您先坐?喏,这有灯……要不我上去叫一声?”
“不用了,我在楼下等一会。”萧约仰头看了看二楼,熄了灯,径自往角落坐了。
寻花问柳找乐子的地方要做足色香味,即使是男子接客的象姑馆也要浓妆艳抹多用香料。但小倌做的是皮肉生意挣的是血汗钱,能用得起的香料也大多是粗糙低劣的,各种味道混在一起没有增益反而刺鼻。
萧约家里的生意四通八达,水陆各类几乎都有涉及的。萧约只打理香料一宗,却也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喜欢。
香分浓淡,也分俗雅。浓的未必就好,俗的不一定就不好。世间诸物各有气味,哪怕只是磨豆成浆,只要能做到极致纯粹,都是上品。
萧约从袖中取出拇指粗细的一节木管和一只铜葫芦,从管筒中抖出一支线香来,插在铜葫芦香座里。
雪中春信的味道慢慢散开,笼出一方安宁。
又过了一刻钟,香燃完了。
萧约隐约听见二楼上有穿衣行走的声音,又过了片刻,有下楼的脚步声响起。
他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一片黑暗中一双格外冷的眼睛——
那双眼睛并不算明亮,甚至有些阴沉疲惫,但就是在暗色之中格外显著,目光所及之处令人不寒而栗,让人直观地感受到恐惧,甚至是……死亡。
眼睛的主人敏锐得像毒蛇,下楼时不留意看着脚下阶梯,反而精准盯上了坐在角落里悄然无声的萧约。
雪中春信已经散了,另有一股清冽寒彻的香气在黑暗之中勾缠。
说不清道不明,似有若无。
龟公还在蒙头大睡,那人已经出了登芳馆。
天亮了,二楼上传出落雪惊恐的叫声——
“杀、杀人了!”
好久不见!
啵唧啵唧我的香香软软甜甜读者!
【阅读指南】:
*本文背景和之前的文有关,但没看过《重生》和《摄政王》不影响直接阅读本篇
*文案剧情不在一开始,看似先婚后爱实则先爱后婚*会生崽崽,能生的原因参考第一条,有仅存于孕期的身体变化,但不会详写
*两个纯情小学生,无脑小甜饼~
*每条都很重要,一定要看啊,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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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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