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随着田里的麦苗返青，各种花和野菜似乎一夜之间全都钻了出来。

一场春雨过后，踩着微微泥泞的土壤，提着篮子去田野里挖些水嫩的野菜回来，就着大酱，卷在春饼里，这一口便咬住了春天的尾巴。

待吃过了春饼，林家就迎来了今年最重要的大事，林衡要去考秀才了。

今年的县试设在二月底，老天爷十分给面子，如今才二月中，天气就开始暖和起来了，要参加考试的人家总算都松了口气。

科举考试都要穿单衣，若是天气寒冷，怕是没等考完就先得风寒。往年总听说有些体弱的书生，还没等考试结束就被人从考场里抬出来，这一年的辛苦也就白费了。

林家以前还从来没有人参加过科举，对这方面属于两眼一抹黑，幸好顾老师给林衡开了一张单子，让他按照上面写的准备，这才算没完全抓瞎。

县试一共要考五天，每天一场，黎明入场，即日交卷。

林家住在村里，每天往返肯定是来不及，林衡原先打算去城里提前定下客栈，但等他去打听了一下价钱，当即打消了这个想法。

长宁县平时往来的行人并不多，所以客栈只有有限的几家，因为平日住的人少，所以房费也便宜。住一日只要六十文，还包着饭食。但科举这几日，城里的客栈纷纷涨了价，房费直接翻了三倍不说，吃喝还要另外算钱。

他最起码要提前一天入住，一共六天，光房费就得一两银子，再加上饭食又是一两。六天花二两，属实是贵了一些。

若是县试过了，他明年还要去州府参加乡试，到那时花销只会更大。家里来钱的地方不多，还是能省就省的好。

林衡抄着手站在街上想了想，去点心铺买了二斤点心，拎着往秦大全的卤货店走去。

这时正是下半晌，来卤货店里买东西的人并不多，秦大全躺在后厨的摇椅上，舒坦的嘬着茶水。

听见店里的小伙计进来说林衡来了，他赶紧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急匆匆的迎了出去。

秦大全一进正堂就看见穿着一身青布书生袍的林衡，他先是一愣，端详了一下才笑道:“平日里看你穿短打的时候多，冷不丁穿上长褂，我差点没敢认。”

林衡笑着说道:“秦舅舅这是夸我今天格外俊吗？”

“俊！”秦大全爽朗大笑，“你啥时候都挺俊的。”笑完了他又说:“我听我妹子回去说，你今年要考秀才，这么要紧的时候来找我，定是有事，有啥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别客气！”

“秦舅舅爽快，那我也不扭捏了。”林衡笑，“我刚才去了趟客栈，但这价钱实在是有点高。我家什么情况秦舅舅也清楚，虽然吃饭是不愁，但再多也是没有的。我想托舅舅在城里打听打听有没有那种出短租的屋子，要是便宜，我干脆就不住客栈了。”

“这个事有什么难的，”秦大全笑道:“你秦舅舅在县城里这么多年，钱是没赚到多少，但好歹混了个人头熟，我去打听打听，明天就能给你回信儿。”

“那就多谢舅舅了，”林衡将手里拎着的点心递给他，“我今天来的匆忙，这就得赶回去，来不及去家里看舅母和弟妹们，就麻烦舅舅把这点心帮我带回去吧。”

“你这……”秦大全推拒道:“你和我还这么客气？”

“舅舅这是说什么话？”林衡笑，“难不成不托你办事，我这个当哥哥的，就不能给我弟妹们买点心吃了？”

“行！”秦大全接过点心，“那你明日来家里，我必给你个信儿的。”

“那就谢谢舅舅了。”林衡道了谢，然后提出了告辞。

秦大全道:“那我也不虚留你，你早些回去。如今的天儿就是这样，白天有太阳的时候不觉得，太阳一落山就冷的很。你如今可千万不能着凉。”

秦大全亲自把林衡送了出去，目送着他走远。

店里的小伙计凑过来问道:“掌柜的，你咋老对那个穷书生那么客气？他家还往咱们这送豆干呢，不应该巴着你才对吗？”

秦大全拍了小伙计一巴掌，“你个傻子，你没听我刚才说他要去考秀才啦？”

小伙计不疼不痒的撇了撇嘴，“要考秀才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他能不能考得上！咱们家后面那个老童生，”他指了指方向，“头发都考到花白了，我也没见他成个秀才公。”

“你知道个屁！走走走，”秦大全挥手赶他去干活，“人和人要是都一样，你还用在这当伙计？”

赶走了碎嘴的小伙计，他举起点心看了看，见包点心的牛皮纸上盖着苏家点心铺的戳子，不禁笑道:“还挺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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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衡一到家，何花就问道:“客栈定下来了吗？铺盖都干不干净？实在不行咱们从家里拿铺新的带着。”

“没定，”林衡把褡裢摘下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摇了摇头，“价钱贵的离谱。”

“你这孩子！”何花急得一跺脚，“贵也得定啊，要不然你每天往家跑吗？！那哪来得及啊？！进场考试那会儿，城门都还没开呢！”

“娘……”林衡无奈的回头笑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

“那你倒是说啊！”何花瞪眼，“真让人着急！”

“我不想住客栈，一个是贵了点，二是因为客栈人来人往的，不安静。”见何花还想说什么，他摆了摆手说道:“我托秦舅舅在城里找个了短租的房子，明天就去看屋子，您就别担心了。”

“那也行……”何花点点头，然后她又问道:“那你吃饭怎么办？”

“这个我也想好了，”林衡道:“我带江白一起过去，他帮我做做饭，打理打理琐事。”

“这……”何花有点担心，“小白自己能行吗？他那个性子软乎乎的，出去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别担心，他可以的。”林衡突然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看问道:“小白呢？”

平时只要他一回来，小白肯定出来迎他，怎么今日这么久还不见人？

“嗐！”何花一拍手笑道:“你桂花婶子今日去山上撸的榆钱，回来的时候从咱们门前经过，特意和我说了一声，说是今晚要蒸榆钱窝窝。这不，我让小白和小鱼儿去拿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大门那边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林瑜和江白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小白哥哥，今晚咱们再煮几个鸡蛋吧？做一点鸡蛋蒜，配着这个吃最好了！”

江白想了想，“也可以，再拌个小咸菜，昨晚的泡的茄子干还剩一些，用酱炒一炒，配这个也很好吃。”

“好嘞，”林瑜欢喜的跳了跳，“我去和娘说一声 。”

“不用说了，我都听见了。”何花笑着从屋里出来，接过了江白手里拎的篮子，掀开上面盖着的白布看了一眼，榆钱和玉黍面的清甜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林衡也从屋里出来了，江白见到他顿时眼睛一亮，欢喜的说道:“你回来啦？”

“嗯，”林衡笑着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林瑜就笑着扑上来，“哥，你啥时候回来的？给我带好吃的了没？”

“小胖妞，别往上爬了。”林衡把挂在身上的林瑜往下摘，笑着说道:“你现在太重了，我都要抱不动了！”

林瑜现在已经知道美丑，一听她哥说她胖，气的直到晚饭都没搭理她哥。

她哥正好得了个清闲，把要去城里短租的事好好和爹娘说了说。

林家安想了想说:“也成，过几天地里正好要春耕了，我是走不开，你娘也得在家里支应着，也就得小白跟着去了。”

江白听见这话，顿时觉得手里的榆钱窝窝不香了。

他去县城的次数有限，还都是跟着林衡或是家里人去的，他啥也不用操心，跟着走就行了。但这次林衡是要去考试，不能让他分心，所以啥事都得他自己来，江白担心自己干不好。

林衡看出他在担心，便笑着安慰道:“没事，你肯定能行的。”

“可……”江白想起要和县城里的人打交道他就发怵，老是觉得自己矮了他们一头，他怕给林衡丢人。

但公公说的也有理，他和婆婆都走不开，自己不顶上，难道还让小鱼儿这个小孩跟着去吗？

江白看着一家子望向自己的目光里都有着期待，一股责任感由心而生，他捏了捏筷子，下定决心般说道:“好，我去。”

“这就好，”何花欢喜道:“吃完饭我就去把钱准备好，明天一早你们就去县城，早点定下早点安心。”

江白咬了一口榆钱窝窝，感觉决心一旦定下，这事似乎也没什么难的。

第二天一早，林衡和江白就带着钱去了城里。

秦大全果然没在城里白混了这么些年，找的屋子离考试的地方不算远不说，价钱还不贵，十天不过才三百钱。

林衡刚听见这个价钱的时候都不敢相信，他玩笑般的问道:“秦舅舅，你不会私下贴补了不少钱吧？这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你想得美，”秦大全一边开门一边回头笑着说道:“这户人家啊是做买卖的，在别的地方有房子，这边这几栋就是专门拿来往外租的，尤其是每年县试，专门租给你们这些读书人。说白了，人家不差钱，要的是一个善缘，”他回头挤挤眼睛，“懂了吧？”

现在很多经商的人家很多都喜欢这么做，倒也不是图多大的好处，只是为了给将来留下一个敲门砖。

林衡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房子建的不大，只有两间卧房，一间灶屋，还有一个用来堆放杂物的柴房。

可能是经常有人打理，屋里虽然有些清冷之气，但并不脏。灶屋里常用的锅铲什么的，也都一应俱全。只要稍微收拾一下，铺上铺盖当晚就能住下。

江白也很喜欢这个地方，正好奇的四处打量。

林衡郑重的道了谢。

秦大全摆摆手笑着说:“谢我干啥？人家也不是看我的面子，我就跑了个腿，又不费啥事。”

猜度着林衡他们这里还要收拾，秦大全很识趣的提出告辞，林衡想请他吃顿饭他都推拒了，“现在着啥急？咱们都是实在亲戚，以后还怕没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等你中了秀才摆酒，你不请我我都要去凑个热闹的。”

林衡笑着说道:“那就借舅舅吉言了。”他也不再虚留，亲自把秦大全送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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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