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小院子里出来,江白还有些不敢置信!他回头望了望渐行渐远的院门,生怕这是又做了一个梦,他不禁掐了自己一把。
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让江白渐渐有了真实的感觉,他真的从那个吃人的家里爬出来了。
他咧嘴笑了笑,眼泪却倏地落了下来。
林衡听不到脚步声,转头看见江白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表情复杂的很。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理解江白。
任何人被自己家里人迫不及待的卖掉,心里想必都不会好受吧?
林衡心里有些复杂,一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江白站了一会儿,回过头看见林衡站在那里等自己,他忍不住又是一僵。
他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衡。
刘杏花把他卖给了林衡,但江白其实对被卖了以后要做什么,并没有什么概念。
自己是要像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奴仆一样,伺候林家人吗?
可……他们救了自己,自己报答本就是应该的,干活也应该的。那林衡又花了那么多钱买了自己,那林衡岂不是亏了?
这么复杂的事,都要把江白的脑子绕晕了。
两个人都在想事,竟然就这么在街上站住了。
最后还是江白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林衡回过神,看着脸色爆红的江白问道:“你饿了?”
江白脸都快熟了,他猛的摇了几下头,但肚子十分不配合,又咕噜了一声。
林衡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今天中午他俩都还没吃饭,肚子饿再正常不过了。
看着头都快扎进地里的江白,林衡笑了笑:“那咱们去吃饭吧。”
去……去吃饭?
江白有点不敢置信,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饭。
会……会很贵吧?
本来林衡花那么多钱买自己就已经很亏本了,再花岂不是亏的就更多了?万一林衡觉得不划算,再把自己退回去·····
想到这,他嗫喏着小声说:“不···不用了。”
话音刚落,就见林衡已经背着包袱走了,江白只好跟上。
等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眼前,江白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
只见香喷喷的骨汤里飘着十几个圆鼓鼓的馄饨,混着碧绿小葱的肉馅在馄饨皮的包裹下隐约可见,一看就好吃的不得了。
江白小心的抬头看了看林衡,这真的是给他的?
林衡拿起勺子指指江白那碗馄饨,示意他快吃。
江白这才小心翼翼的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放在嘴边吃了一小口。
鲜香的肉味立刻充满了口腔,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心中的欣喜之意让江白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副容易满足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喝尽,江白饱足的打了个小嗝。
林衡比他饭量大,又叫了三个酥饼来吃,见江白有些好奇的盯着看,满脸都是想吃想吃。
林衡忽然就很想逗逗他,他拿着饼在江白眼前转了一圈。
看着江白的视线不自觉的跟着饼转圈,林衡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
江白回过神脸猛地一红,赶紧挪开了视线,盯着桌子上一块缺了漆的地方发呆。
不一会儿,一小块酥饼递到了他眼前。他一愣,抬头看过去。
林衡又把饼往前递了递,示意他拿着吃,“只能给你一小块,吃多了怕你撑着。”
江白有些不好意思,这会不会让林衡觉得自己贪吃啊?
见林衡并没有怪他的意思,江白这才小心的把饼接了过来。
这饼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外壳极酥脆,里面的瓤却又很软,还分了好几层,仔细尝一尝,还有点芝麻糖的味道,真是好吃极了。
江白很珍惜的把饼吃光,连掉在手心里的饼渣也没浪费。
林衡恰好也吃完了,两人结账出门。
见天色不早了,林衡便对江白说道:“咱们去坐骡车。”
江白有点怕花钱。
林衡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解释道:“天色不早了,等咱们走到家怕是天都要黑了,再说了……”他抬手示意江白看他手里的大包小包,“咱们还扛着这些东西,怕是走到半道就要累死了。”
江白想想也觉得有理,林衡身上还带着银子呢,万一回去的晚了,碰上劫道的呢?
两人往骡车行走的路上,碰见了烤鸡铺子里的烤鸡开炉,那个味道简直能香人一个跟头。
林衡想了想,进去买了三只烤鸡,又去酒铺子打了三坛子好酒。
江白见他拿的东西太多,就想帮把手。
林衡一躲,“你可别了,伤还没好呢。我还行,再走几步就到了。”
江白心里奇异的酸涩了一下。
被人关心被人惦记,对他来说实在是再新奇不过的体验。
他犹豫一下,小声的说了声谢谢。
林衡笑笑,大步的往前走了。
幸好骡车行离这里也不远,再走一刻钟就到了。
林衡放下东西,偷偷甩了甩有些酸涩的手臂,进去找人谈价钱。
他们来的巧,刚好有个车夫是他们附近村子的,因为是顺路,所以还给他们省了三个大钱。
深秋的日头落得格外的早,走到半道上时,天就快要黑了。
太阳一落下去,北风似乎也格外凛冽起来,骡车的棚子糊的松松散散,风从缝隙里一个劲儿的往里钻。
江白和林衡穿的都不算很厚实,被风一吹,感觉都要冻透了。
林衡将其中一个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床崭崭新的被子,把他俩包了起来。
江白眼睛都睁圆了。
这这这……
林衡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事急从权,总比两个人都染了风寒好吧?
这道理江白当然也知道,但……他从来没和哪个男人这么离的这么近过,比他热很多的体温不断从旁边传过来,烫的他脸都红了。
林衡也感觉很不自在,视线都不知道要落在哪里了。
可车厢一共就这么点大,那堆东西就占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江白和林衡勉强能横着坐开,再加上这床棉被,真的是躲都没地方躲。
两个人都红着脸,强撑着没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车夫吆喝一声,“到地方了!后生,你出来和我说说剩下的路怎么走?”
林衡如蒙大赦,赶紧爬出车厢给车夫指路去了。
北风呼呼的给他的脸降了温,等到了家门口,脸色好歹正常了。
何花正在家里做饭,听见林家安在门口十分欢喜的说道:“阿衡,你们可算回来了。”
何花心中一喜,赶紧撂下铲子就跑了出来,林瑜也不管灶头里的火了,紧跟着跑了出去。
一出门就见林衡大包小包的从车上往下搬东西,江白想帮忙可林衡不让,只能束手束脚的站在一旁。
两人视线偶尔碰到一块,就跟烫着了似的,赶紧分开。
见何花出来,江白小声的叫婶子。
何花一愣,看向林衡。
林衡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没说。
何花了然,没去计较这个,只问江白冷不冷?饿不饿?
从在县衙里江白指证江涟与人不轨,何花就觉得他这个人不错,懂是非。到了江白被刘杏花威胁着回家,他居然还记得给自己和桂花道谢,何花便觉得江白这个人有良心,之前对他的芥蒂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既然阿衡已经决定要和江白一起过日子,她也只盼着儿子和江白能相处的来,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见江白还拘束着,她嘴里笑着说:“我正担心你们赶不上晚饭,结果你们就回来了。赶紧进来,饭一会儿就好了。”
江白心里一暖,乖巧的被何花拉进了家门。
林衡把东西都搬下车,见江白已经和娘亲进去了。他笑着扬声说道:“娘,我和爹去桂花婶子和族叔那里一趟,等会儿就回来。”
何花应了一声,林衡便和林家安拎着东西走了。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饭都摆到了桌子上。
那只油润红亮的烧鸡摆在桌子正中央,林瑜的魂儿都快被它勾走了。
见他们回来,林瑜就嚷嚷着赶紧开饭,那个馋样惹来了何花笑骂。
一家人就这么说说笑笑的落了座。
江白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在江家时,自己就不被允许上桌吃饭,只能在灶间胡乱塞上几口。在林家养病的这几天,桂花婶子也是把饭给他端到屋里吃的。
如今……
何花见他站着不动,便催促道:“小白站着发呆做什么?赶紧坐下呀。”
“我……”江白一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何花拉了他一把,把他安置在了林衡的左侧。
林衡和江白两人顿时都有点不自在,尤其是江白,他端着饭碗小心翼翼的扒饭,也不敢夹菜。
但哪怕是这样,也比在江家时好多了,江白很满足。
忽然,一块带着脆皮的烧鸡肉落到了他的碗里,江白一愣,转头看向一旁的林衡。
林衡见他看着自己发呆,便没忍住逗了逗他,“我脸上有花吗?”
江白被他笑得脸上一红,何花拍了林衡一记让他老实点,然后她舀了一大勺菜加到江白碗里,笑着催促道:“今天炖的冬瓜可入味了,快尝尝。”。
看着满到冒尖的碗,江白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像是要哭了一般。他怕无端落泪招人讨厌,连忙低下头扒饭,遮掩过去了。
林衡则转过头,继续给家里人说自己是怎么从抠门的刘杏花手里拿到了银子和这么多物件。
因为他颇具口才,将事情讲的很是跌宕起伏。林瑜尤其捧场,时不时惊呼一声。
等他讲完,何花深觉解气,“就该给那一家子狗东西些教训,我儿厉害!”
江白在林衡讲的时候还提了一口气,生怕林家人觉得二十两买了他,太贵了。
结果压根没人表示不满。
其实林家人一开始就没打算占江家多少便宜,能拿回自己的钱再让刘杏花赔上十两就已经是意外之喜。
更何况,他们还等于白得了江白这么一个大活人。
何花在心里默默的盘算,儿子跟刘杏花要来的东西,就当是江白的嫁妆了。
这么一想,何花更是欢喜,夹了一块鸡翅膀放到了江白碗里,“吃!喜欢的话以后咱们再买!”
林瑜欢快的叫了一声,“娘,你说话算话吗?”
何花笑着瞪了她一眼,“你娘什么时候骗过人?一只烧鸡而已,还能舍不得给你吃?过些日子咱们再去城里赶集,娘就给你买。”
林瑜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娘,你最好了,你最疼我,那说话肯定算数。”
何花被哄着笑得合不拢嘴。
江白捧着碗看他们一家人说说笑笑,心里从未如此安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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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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