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灵儿下了极大决心,揣着忐忑到车前,秦劭并不在里面。
阿吉道:“爷在别院等您。”
“别院?”
“您去了便知。”
马车绕着叠翠园所倚山峦行了一刻钟,停在一处院落前。
阿吉引她走过曲折回廊,到一处月洞门前停下,示意她独自进去,“少夫人请。”
月洞门那面藤影横斜,仰面可见层叠掩映的碧瓦飞甍,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铃正和风奏乐,叮当清脆,二楼一排雕花窗敞开,红缬轻纱似身姿曼妙的女子,在大好春光里翩然起舞。
踩着碎石小径深入,越过错落堆叠的假山,豁然见阁楼全貌,楼前粉白杏花连绵成片,如云似雪,倚着青石砖墙蜿蜒舒展。门头挂着松木匾额,飘逸书着“栖云阁”三字。
拾阶推门,入眼却非阔朗厅堂,或寻常楼阁应有的案几摆设,而是以琉璃屏风围成的半阖密室,其中白雾袅袅,赫然一池蒸腾热气的汤泉。
“泉水引自后山,最是温养经络,驱寒解乏。”
秦劭从侧面旋梯下来,绕去掩了门,另一只手端着漆木托盘,上置一壶温酒与两只青瓷酒盏。同她解释过,将托盘轻放于泉畔石几,挨着早备好的精巧点心。
琉璃承接从窗口斜照入内的日光,在氤氲水汽中折射出浅淡虹彩,光晕浮游,笼着他的沉静和从容。
秦劭一袭暮云灰长衫松垮系着,袖口微卷,露出一截苍劲手腕和节骨分明手掌,正不疾不徐地执壶斟酒。
季灵儿静静看他,一颗心轻飘飘的,仿佛正被这双手托着,揉捏磋磨,随着他的动作变换形状,时而舒展时而紧缩,半点由不得自己。
更过分的是,她竟不争气想到了这双手为自己纾解时的情状,误溅在他指尖的酒液成了燎原的火种,她开始想入非非。
前几日因忙碌压下的思念,加倍涌上心头,分明人就在跟前,却怎么都看不够,只怕一眨眼,就化作烟云散去。
看着看着,鼻头酸了,眼角染上薄红。
他终于直起身,弯眸望来:“愣在那里做什么,不饿吗?”
话音未落,季灵儿已小跑扑进他怀里,双臂环着他腰身埋首,闷声道:“想你了。”
秦劭忍笑:“说什么?我没听清。”
季灵儿改攀上他的肩,仰起脸,一字一顿道:“我想你了。”
说完觉得不够,追问:“你呢,想我吗?”
“想。”秦劭把渴望全数送进她眼中,抚平小心藏在其中的不安,“很想。”
季灵儿满意地将脸埋进他颈窝偷笑,呼吸间尽是熟悉气息,勾得她心痒痒,忍不住拿鼻尖蹭他颈侧,凑到耳畔唤:“夫君,我想......”
小姑娘羞的鼻尖都带烫意,秦劭偏问:“想什么?”
嗫喏须臾,季灵儿回身,灵巧在他唇畔舔了一下,“想这个。”
秦劭瞬时了然,诧异于她的主动求好,亦被这主动勾起心头炽焰。
“不先垫饱肚子?”
季灵儿摇头。
一炷香后。
她独坐汤泉池畔,手臂分撑两侧,堪堪支着后仰的身子,胭脂色绣海棠轻罗纱衣轻薄笼罩玲珑曲线。
没于水下的玉足,交替拨动涟漪,水浪拍在秦劭早已湿透的衣襟上。
他未曾抬头,手掌自然滑到她脚踝处攥住,趁换气的工夫哄道:“乖一点。”
衣衫紧贴坚实肌肉,遒劲线条随他动作愈发凸显。
季灵儿浑身绵软,根本拗不过他的力道,红唇微张,喘息声率先溢出,“够了。”
再来一次她怕要交代在这里。
秦劭依了她,挪向池畔拿茶盏漱口。
季灵儿也端起一杯放唇边小口抿着,垂眸问:“你不是没过妾室通房么,为何会,会这些......”
不听答话,抬眼见他手肘撑着石沿看自己,唇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倒令她心更虚:“怎么不说话。”
秦劭:“你究竟想问我从何学来,还是问我可有和旁人试过?”
季灵儿心一横,道:“都问。”
“在你之前,没同旁人有过分毫亲密,至于这些工夫......归功于你教得好。”
“我教你?”
“躬行实践乃最好的教习,你配合得好,我自是受教得快。”
他能将不正经的话说的有模有样,季灵儿自愧不如,羞恼地嗔一眼,捏起糕点兀自啃着,不再搭话。
秦劭笑了笑,跟着填一个同样的到嘴里,待咽下,道:“今日这里唯有你我,垫饱肚子后,劳驾再教些旁的?”
“......”
“比如这样,”秦劭饮尽杯中温酒却不咽,舌尖卷着裹住雪团,辗转吮到融进甜香才吞下,端着虚心求教的模样抬眸问她:“喜欢吗?”
“......”季灵儿通身红透,赧然别过脸,“不喜欢。”
秦劭眉棱微挑,语气轻下几分:“那我再改进。”
从金乌西斜到银盘高悬,从楼下汤泉到楼上雅室,季灵儿被某个“好学者”缠着教了不少本领。
二人在园中足足蹉跎两日,期间有丫鬟小厮来送膳清理,季灵儿或是游园,或是熟睡,不曾见到过。
第三日季灵儿终于撑不住,委婉问他:“你没正事要忙吗?”
“眼下便是。”
“我不——”季灵儿唇齿已被碾磨得发麻,话未说完被再度噙住,吞入腹中。
春雨趁夜色潜入,打落枝头杏花,枕云阁二楼窗畔的呜咽呻吟,混着风雨与铜铃的声响,奏成婉转悦耳的春夜小调。
听众唯有一位。
...
回秦府卧床两日,季灵儿总算恢复元气,重拾悬而未决的那桩大事。
恰好这日秦劭未出门,她给自己打足气,直奔书房寻他,推门时秦劭正阅看账目,抬眸见她,握笔的手指紧了紧。
担心自己退缩,季灵儿直接掐着门框开口:“我有事跟你说。”
秦劭放下笔,眸光微敛:“进来细说。”
季灵儿仔细关好门才走近,指尖捏着桌案一角,不敢抬眼看他,浓密长睫投下颤动的影,声音亦因紧张发颤:“我想要一份和离书。”
心跳过分剧烈,使得她无暇顾及其他,更不知此刻的秦劭,心里与她一般打鼓。
但他面上不显露,平静问:“作何用?”
这话问的好生奇怪,和离书难道还有别的用途?
季灵儿诧异抬眼,撞上对方的审视又心虚落下,“防着你日后负我,算是攥个心安在手里。”
她反复计较过利害,坦白真相后,秦劭能就此断了与宋家牵连,干干净净与她过日子最好。倘使他与秦家不愿认她这没身份每倚仗的媳妇,实在太被动,可她想不到能抗衡的筹码,拿到和离书,但凡秦家做的过分让她不痛快,她便拖秦宋两家的颜面闹个满城风雨,不让他们落好处。
人在心虚的时候格外爱多话遮掩,季灵儿见秦劭迟迟不应,指尖搓着桌角木纹,补充道:“我也是想给自己留个退路,防着吃亏......你口口声声说会对我好,总不忍心让我吃亏吧?”
秦劭墨眸深沉,无声凝着她,览尽刻意讨好时双眼闪烁的怯意,心里猫爪般挠着,初时搔痒,回过味渐渐觉出疼痛。
小姑娘得多么信不过他,多么不安,才想出拿一张空纸当成盾牌的法子。
舌尖抵着齿根,压下翻涌的酸涩,从堆放字画的暗格中抽出一个卷好的卷轴摊在桌上。
季灵儿倾身去看,竟是一份起草好的和离书。
“你,你什么时候写的?”她说不出是何滋味,早有准备,是早想过跟她和离吗?
骤然间的失落没逃过秦劭眼睛,蜜罐碎片划破肌肤一般,既甜又疼。
“你第一次问我是否能和离时,我以为你后悔嫁我。”
季灵儿那时的确一心离开,张了张嘴,没说话。
秦劭笔尖悬停,须臾流利签下名字,并将私印按在落款处,交予她。
“现在可以踏实了?”
季灵儿双手接过,盯着未干的墨迹,跟做梦似的。
夫妻和离,与婚嫁同等重要的事,她以为要周旋许久,可他轻易给了她,半句质疑没有。
“你不怕我拿了和离书离开吗?”
“怕。”秦劭点头,目光略微地闪动了下,捻一抹私章底部的朱红到指腹摩挲,嗓音发涩:“但你若决心要走,有没有它我都拦不住。”
就像着抹红,如今印上了,看似越抿越糟糕,转头打盆清水一洗,便干净如初。
他眼底的暗潮季灵儿看不懂,却莫名被他指尖动作牵引,心口那点酸胀蔓延至鼻尖,抬手揉了揉,将和离书收好。
闭了闭眼,道:“有件事一直瞒你......我不是你要娶的人。”
“爷,姚爷来了。”是阿吉的声音。
秦劭还想同她说话,门外接着响起另一道声音:“急事!让你家爷先别缠绵了。”
嗓音扯着,比寻常高了几度,明显是有意冲着屋里说的。
想来阿吉已提醒过对方她在里面,季灵儿怕误了秦劭的正事,只得先按下:“那我晚些时候再同你说。”
房门打开,季灵儿与急躁候在外面的人四目相对,同时愣在原地。
她尚犹豫是否开口,对方先惊叹:“季凌?你是季凌?”
被认出来,季灵儿没再遮掩,照往常模样问了声好。
“你竟然是女子!”姚怀义不可置信看她,转头问阿吉:“你说的少夫人是她?”
阿吉老实称是。
这可将姚怀义弄迷糊了,还要追问,被秦劭的提醒打断。
“晋通兄有何急事?阿吉备茶。”
姚怀义回过神,抬步迈进书房,“鲁商那起子人忒难缠,气得我啊......”
后面的话被门掩上,季灵儿没兴趣听他们墙角,回房唤上玉秀去逛街市。
这一章标题由秦大爷独家赞助!那么卖力是有私心的,想让女鹅知道他的心意(和能力[菜狗]),然后舍不得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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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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