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瞧二嫂嫂生的倒是精致,一点不像地里刨食儿的泥腿子那般粗鄙无礼,听跟着下聘的婆子讲,比你那妹子好看多了,也难怪我那向来乖张二哥哥会喜欢的紧,就连禁足在家都忍了,这搁之前不得大闹一场?”
开腔的应该是二叔母的亲生女儿——徐俪芸,眉宇和脸型都和她如出一辙,就连审美都高度相似。
如果说二叔母是行走的大紫薯精,那徐俪芸就是呲着大牙的桃花怪,粉衣配绿鞋,光坐那都晃眼睛。
宋尧抬眼看他,语气不卑不亢:
“我确实地里刨食的泥腿子,还是徐家的佃户,徐老…父亲仁善,家里地租要比别家低三成,且从没看不起这些租人田地糊口的佃户。”
“春种秋收、夏夜田间地头上常能见到父亲随和亲善的身影,村人无不称赞父亲仁善、纯良,妹妹满口泥腿子上下往后还是别说了,传扬出去给父亲脸上抹黑。”
“你,你…”徐俪芸眼前一黑,面上烧的厉害,险些咬碎满口银牙,没料到这个泥腿子竟然敢在阖家面前教训她。
宋尧点头,笑了,语调舒缓,仿似汩汩清泉流淌:
“不光我,整个庆阳谁人不知父亲仁善治家,时常用徐家先祖耕耘田垄上仍不忘诗书的事迹教育子孙戒骄戒躁,莫要忘本。”
路过花厅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徐慎抚须,朝身后跟了小半辈子的狗腿子甩一枚探究的眼神。
徐福心领神会,点头如捣蒜,同时在他耳畔低语:“二少夫人所言句句属实,句句属实,村人都说您是少有的大善人,就是…”
就是…就是好竹出歹笋,生出徐老二这个祸害…
徐慎也知徐福吞进肚里的是什么话,斜他一眼,心里却在盘算着:陪老二胡闹一场,徐归远挨了鞭子,也该他吃些苦头。
遂也就懒得理会这群后宅的女人,甩袖无声走远。
宋尧扯了徐慎这张大旗,当家人的威严摆在那里,徐俪芸哪里还敢还嘴。
“我竟不知…”胡氏指尖微转,优雅刮去茶盏浮沫,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下眸中冷意,“还是个牙尖嘴利的。”
二叔母说话直白,直接呛声:“哼,阖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二院里的尽都是些没规矩的货色,那家新媳妇第一次给婆母请安不是战战兢兢,他倒好,还厉害起来了!”
刚刚徐俪芸攀扯上宋雨,宋尧没控制住怼了一顿后就一阵后悔,觉得还是不要继续给徐二招黑,可二叔母说那个温声说会替他撑腰的男人没规矩,他一时没忍住又心直口快了……
“宋尧出身低微不懂规矩,言语冲撞了各位长辈,在这里给婆母、诸位叔母、嫂嫂告罪。”
作揖后,宋尧站的笔直,目光炯炯直视二叔母,“只是这不关我家二爷的事,他最是规矩不过,而且父亲貌似并没有将我家二爷逐出家门,就是不知二叔母口中说的是哪扇门。”
“噗…”有人失笑。
有人带头之后,花厅顿时陷入笑声的海洋,只是二叔母脸色难看,比茄子还紫,“徐二?规矩?天大的笑话,他活这么大就没规矩过!”
“好了~”
胡氏冷脸,“砰”的放下茶盏,好歹做了十几年当家主母,气势还是有的,花厅里众人大气不敢喘,只是下一瞬——
她忽然笑颜如花挽起二叔母的手,嗔笑着说:“咱们老了,就不要和小辈儿一般计较了,随他们去吧。”
二叔母一时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险些失去表情管理。
“老二媳妇儿也是,怎么能顶撞叔母,快些给叔母赔不是…”
…
胡氏一通不知所云的和稀泥,花厅气氛刚开始热络起来,她亲热拉过一直站在身后的少女。
“老二媳妇儿呀,她是樱儿,是老爷给老二寻得平妻,你瞧这样貌当真是水灵又灵气。”
花厅里各房夫人媳妇儿纷纷住了嘴,就连二叔母都满脸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
胡氏娇柔笑着,说出的话却锋利像铡刀,“不过这平妻和寻常妾室不一样,名字是得写进族谱的,生的孩子也能放在自己身边养着,咱徐家是规矩人家,得挑个好日子正正经经把人抬进来,你看着…挑个好日子吧。”
宋尧眼尾猛跳,本以为往新婚夫妻房里塞人已经够过分了,这位继婆母直接整了个平妻!
要知道一山向来不容二虎,放在寻常人家,平妻虽然名字好听,和正室也是差着好大一截,但别忘了,他这个正室可是个不能生育的男人!
这位平妻一旦生育……
那徐二后院可就精彩了!
况且自己刚刚用徐慎唬的徐俪芸哑口不敢言,扭身胡氏就把这一套用在他身上……
二叔母见他垂着眉不说话,一个没忍住又跳了出来:
“啧啧,你不会不乐意吧,子嗣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一个不会下单的公鸡应该主动为丈夫纳妾才是,婆母替你张罗了,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敢摆脸子?”
胡氏嗔她一眼,纠正道:“我一个后院的妇道人家,哪有本事寻得这么可人儿的没人,这都是徐福的功劳。”
徐福的功劳?
没徐慎的交代,给徐福八个胆子他也不敢替徐二寻人。
她就是在明晃晃警告宋尧:这人是老爷亲自寻得,你就是再不愿,也得笑着给我领回去。
樱儿也很懂眉眼高低,“噗通”一下跪伏在宋尧跟前,茶盏高举过头顶——就像他刚才那样。
“二少夫人,奴婢樱儿,自知身份卑贱,不敢奢求平妻之位,只求少夫人吃我一盏茶,能让樱儿随侍左右就知足了,少夫人求您成全,否则…负责奴婢就真真儿没了活路…呜呜呜…”
不收她=往死路逼她?
呵呵,宋尧笑了。
这后宅,还真是绵里藏针!厉害的紧!
而这样的算计,徐二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
慕然有些心疼他。
宋尧扫视虎视眈眈势在必得的婆母,笑意吟吟幸灾乐祸的二房母女,冷眼旁观看热闹的徐家妇人,还有以退为进软刀子逼人的樱儿…
决定照抄答案。
“还请婆母见谅,这杯茶怕是暂时不能喝。”
胡氏丹凤眼上挑,唇角噙着笑,徐徐道:“哦?那你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才行,不然我就算有心维护也不好向老爷交代。”
宋尧向徐二暗道声对不起,动作轻缓却又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势把樱儿从地上拉起来。
“二爷喜静,特意告诫我后院一定要‘干净’,娶平妻这么大的事,没二爷点头我是万万不敢自己点头的,还请婆母体谅一二。”
胡氏眼波流转,一丝冷意转瞬即逝,抓住他言语间的错处开始刁难:“老爷亲自指的人怎么就不干净了,这事…你可得好生说道说道才是。”“不然,单光妄议家主这一条,可别怨我动家法了。”
宋尧腰杆挺直跪在青石地板上,“媳…媳妇粗鄙,自知失言,且上不能使婆母顺心,下不能让夫君满意,实在失责,自请祠堂罚跪一日,好好反省自身错处。”
“哎,你…”
不等花厅众人反应过来,宋尧作揖告罪后迈着长腿已经走了出来。
差点和火急火燎赶来的玉沁撞了个满怀。
宋尧松口了口气,正愁不知道徐家祠堂在哪呢。
他用口型说:带我去祠堂。
玉沁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发现发丝都乱一缕,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点点头在前引路。
她说:“夫人一会儿记得别太实诚,过半炷香您就晕,我立马喊人来,少爷等您回房用膳,咱别让他久等。”
宋尧掐掐针刺般刺痛的指腹,微微颔首。
心里却想的是: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起来,否则自己的罪名就要在多上一条装病戏弄长辈了……
唉…
做了十七年别人口中的老实孩子,冷不丁儿就背上数不清恶名,还真是…荒诞至极呢。
到了祠堂,宋尧让玉沁守在屋外,净手后恭恭敬敬祭拜、焚香,神情肃穆跪在蒲团上。
相比于应付那群心怀鬼胎的女人,宋尧觉得面对跪在祠堂面对这些冷冰冰木头牌位更自在些。
檀香袅袅中,视线逐渐渺远,指腹痛感仿佛都消散了些,宋尧不受控制开始构想年幼的徐二被罚跪祠堂时候是怎么样的情景。
思绪很快又飘向本该今日回门的宋雨…
他走了,家就散了,宋雨…无门可归了…
早就过了约定的时间,宋尧依旧跪的笔直,门口胡氏带着人浩浩荡荡往这处来,玉沁正暗暗心焦呢,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宋尧先是身形微晃一下,眉头紧皱手掌支撑地面,然后软软倒了下去…
心底攒一声:夫人真是好演技!
嘴上已是高声咋呼起来:“不好啦,少夫人晕倒啦!不好啦,少夫人晕倒啦!快来人呐…”
胡氏:“……”
跟老娘玩这套?
阴沉着脸加快脚步,刘妈妈跟了两步便停下脚步,掉头不知去了哪里。
可是有道身影比她们还要迅速,径直越过她们冲进祠堂,胡氏进门的时候,徐二正神色不善揽着脸色煞白的宋尧靠在他胸前。
胡氏惊诧,“老二?”
她脸色几番变化,重新有了笑模样,“你这媳妇儿呀太实诚、太可爱,长辈见他讨喜,玩笑几句竟然就上了心,非要来祠堂跪着,我们紧赶慢赶来寻他…”
她像是才突然瞧见那个面如金纸靠在徐二怀里人事不省的宋尧,立刻装模作样惊呼一声:“呀!这…这人是怎么了?刚才在花厅人还好好的,家里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就…”
“老二…这么一会儿你把人怎么了?”
玉沁满脸愕然,生生打了个冷颤:“!”
早知道这位继夫人手段了得,但玉沁没想到这妇人空口白牙几句话,花厅刁难成了玩笑,自请罚跪成了赌气小心眼,宋尧晕倒是徐二对他做了什么……
“我还想问问是你们把人怎么了,说说话而已怎么好生生的就要罚跪祠堂。”
胡氏抚胸,直呼冤枉:“天地良心,叔母们不过玩笑几句,你媳妇儿当真了,自己要死要活非要跪祠堂,我们拦都拦不住呀…”
“是啊,小二,大嫂嫂再良善不过的人,怎么会罚新妇跪祠堂?”
“没错,是他主动要来的。”
“二郎别错怪你母亲。”
“散了散了吧…”
…
稀稀拉拉的附和声中,徐二太阳穴砰砰暴跳。
徐二看向玉沁,可玉沁只是煞白着一张脸,半句斑驳不出,只能羞愧的埋下头…
虽然知道胡氏是在扭曲事实,可她被支走了呀…
支走?
玉沁眼睛一亮,宋尧可是当事人,没人比他更清楚刚才的情况!
她转头,吃了一惊,暗叫一声糟糕,直接摸上宋尧无力垂下手臂的脉门…
“少爷,夫人他…怕是不好。”
是真晕了!
徐二脸色突变,再不顾逞那些口舌之快,越过人群飞快赶会澜沧苑,玉沁紧咬下唇,飞快通知她哥去请大夫。
刚回医馆,还没放下药箱,再次坐上徐家马车的孔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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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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