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尧爱不释手抚摸这些初长成的小绿菜，怎么看怎么欢喜。
他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回头问道，“二哥，这菜你想怎么处置。”
徐二却当起了甩手掌柜，将问题抛回给宋尧，说是提前送他的新年礼物，随他支配。
“真的？”
送他的…新年礼物？
宋尧笑弯眉眼，溶洞天然地热，周遭不是蜡烛就是火把，裹着大氅的他脸颊晕红，鼻尖沁着细密小汗珠。
“那…三分之一用来自家吃，三分之一供山庄做噱头，剩下三分之一……”
徐二含笑看他，等着下文。
“二哥我们做些礼盒出来，送给山庄包月、包年的客人怎么样？”
这样一来，不论是送礼的还是收礼的，面子里子一下子都有了。
凛冬时节，招待亲朋贵客的时候席面上能摆上除了白菜、萝卜、土豆之外的绿叶青菜，足以彰显其重视，客人欢喜，主家面上也有光。
到时候还能不来照顾他们山庄的生意？
徐二颔首，提出了自己的一点小建议，“不用给公中很多，够准备出一桌年夜饭就好。”
宋尧：“……”
这样真的……好嘛？
虽许久未回徐家老宅，但他还是隐约从玉沁嘴里知晓，徐家最近‘不太平’。
尤其是入冬落了几场雪，温泉山庄生意愈加红火，每天客似云来，他们更加眼红。
宋尧暗暗忧心，不知道这些新鲜时蔬又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
杨家，在年关前一天收到了宋尧遣人送来的年礼，本来他想自己来的，可实在脱不开身，只好让玉谨代劳。
他准备了两份，一份给亲家，一份单独送给杨炎两夫妻。
亲家互送年礼是庆阳城约定俗成的老礼，宋雨没有爹娘，大伯一家也不是个好的，唯一的哥哥还……还嫁出去了，所以杨老爹夫妇只备了送到前面三个媳妇儿娘家的年礼——
一条猪腿，二斤红糖。
这时候大家普遍都是提着二斤自家蒸的饽饽走年礼，区别只是馅料不同而已。
富庶家的会蒸些肉的、红糖馅的，大部分人家都是包的秋天晒干的野菜，荤油都舍不得多放一滴。
杨家这样的绝对算得上重礼了！
他们一家五个壮丁在徐家干了小半年，三个儿子在儿媳撺掇下出了多一半儿才敢这么‘豪横’。
可……在徐家送来的东西面前还是不够看……
光是八根青翠欲滴、散发浓郁清香的嫩黄瓜就让杨家人阖家傻了眼，冬天？竟然还有黄瓜吃？
除此之外，还有给二老做衣服的上等布料两匹，一块茶砖，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精美果子，足有好几匣子…
这还是光给二老的，杨炎背着的布包可是顶的上二老手里的五六个大……
尽管几个嫂子和侄子的视线早就望眼欲穿，恨不得生了透视眼看清里面有多少好东西。
宋雨扶着显怀的肚子，神色平静让杨炎把东西放回屋里先。
老杨家给亲家的节礼大年二十六就送到了，三个儿媳妇娘家的回礼都是两斤饽饽搭配一些不值钱的山货，倒是二嫂家咬着牙回礼了两只肥鸡。
宋雨早就看明白家里人的嘴脸，包括村人口中憨厚老实了一辈子的老好人——杨老头。
能挣钱的时候一口一个亲家叫的亲热，用不到的时候宋尧就成了嫁出去的男妻，不应该当成正经亲戚来往！
好在杨炎和她一条心，小夫妻根本没用公中出钱，早早备下年礼送去徐家，虽薄但并不敷衍，能让人感受到心意！
宋雨瞧着老公爹像捧着通红碳火愁眉苦脸的样子只觉得心下解气。
怎么样，就问你老脸疼不疼？
哪来的脸收下人家东西？
“啪！”
“阿爷？”
老两口平日当做眼睛珠子一样疼的孙子，不敢置信看着手背通红的指印，眼圈顿时红了。
平时阿爷房里的好东西，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怎么今天拿个点心…
“爹，大过年你打孩子干嘛……”
大儿媳心疼的把小儿子拉到身前，爱怜的吹了好几口胖乎乎的手背。
这可是她鬼门关晃悠了四次才生下的宝贝疙瘩！
杨老爹深深剜了一眼大儿媳没说话，这四个儿媳妇里，就老大娘家不像话，二斤饽饽都是干巴野菜就算了，还根本不足数！
老二娘家回了肥鸡，老三是晒干的榛子、蘑菇，老四……没脸提了。
杨老爹一咬牙：“老大架火，老四磨刀，老二老三跟我抓猪。”
杨婆子一下急了，“杀猪？你要疯？不想过了？”
家里一共就两头猪，一头杀了，头蹄下水用来送人，肥膘炼油，瘦肉浅炸过，和荤油一齐泡进大岗里——供杨家人十几口一年到头儿食用。
另一只猪会养到开春，趁着青黄不接的时候卖个好价钱，一部分用来交孩子上学的束脩，剩下的用来供养这一大家子一年用的针线、咸盐、酱油等花销…
现在就把猪杀了…
老大媳妇儿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爹，徐家的礼，四弟妹送过了，咱们再送一次……是不是不太好，人家该以为咱们一家不是一条心…”
“喏？你们说是不是？”
她想拉盟友，老二媳妇回屋去给自家男人找杀猪穿的衣服，老三媳妇一拍手也跟着回了屋，至于宋雨……笑意盈盈的模样瞅的她脊背生寒，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老大媳妇儿你是想做我的主了？”
杨老爹瞪她一眼，嘱咐老妻把徐家送来的好东西锁起来，等守岁、十五的时候再分给孩子们，领着两个儿子去了猪圈。
大嫂讪讪不敢再说话，憋气火气回屋哄孩子，不过在看到公爹要将三四百斤的大猪送半扇连带四条猪腿都送去徐家的时候，她破防了。
“爹！都是家里的儿媳妇，大家都应该是一样的，凭什么四弟妹娘家就能得半扇猪？还有四条猪腿？您未免太偏心了些。”
半扇猪！说送就送了？
给自己娘家送一条腿还有二斤红糖，这几天挨了杨婆子多少白眼不说，还要从她手里往外扣钱，怎么到了老四这里就不一样了？
“爹，你不能因为徐家家大业大就另眼相看吧，你要是送半扇猪也行，我娘家也得送！”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张嘴就敢要半扇猪？”
杨婆子本就心疼到滴血，偏生老大媳妇要做这个出头鸟，她可算有了由头好生发泄。
“腆着个大脸成天想着给娘家划拉东西，眉毛底下挂两蛋，只会眨巴不会看，真在乎出嫁姑娘的爹娘会回礼连二斤饽饽都不足数？”
“也就是我和你爹宽容不计较，换成别人试试，你这样的赖婆娘，一天挨八顿揍都不够！”
“还想给你娘家抗半扇猪走？怎么不把你婆婆的头砍了送过去？”
“你婆婆眼明心亮，晚上吊起来就能当油灯使！”
……
杨婆子叼了她一顿，大儿媳羞的抬不起头，根本不敢往院子里站。
宋雨全程当透明人，一个字都不说开口的。
杨老爹带着老四赶牛车匆匆去徐家送礼，满登登的去，满登登的回来。
送去半扇猪，拉回来一条超大的牛腿，还有半只羊…
而官府有明令，牛是不能随便宰杀的，杨家庄好多人，到死都不知道牛肉是怎么滋味，徐家一送就是一整条腿……
自家摔碟砸碗争的这点东西，巴巴儿送到人跟前，没想到人家根本看不上，反手回的更多……
徐老爹整张老脸呀，火烧火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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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过年，温泉山庄也没有关门，忙绿一整年，想带着父母妻女放松的人家不少。
虽然泡温泉排不上号，庄子的雪景还有饭食也是极好的，听说大冬天还有新鲜的黄瓜、青菜限量供应，慕名而来的人就更多了。
“小二如今出息了，偌大个庆阳没哪家酒楼比的上你，好多人上赶着问我，能不能走个后门订上一桌温泉山庄的席面。”
“我说不能人家都不能相信，说亲叔叔吃不上亲侄子的席面说出去未免招人笑话…”
三叔说罢，笑吟吟看向始终不发一眼的徐归远，问：
“好侄儿，你看能不能匀出一桌席面来给三叔？三番五次被问到脸上，三叔实在是没了办法…”
徐二夹起一片黄瓜“咯吱咯吱”吃了。
一冬天尽是些浓油赤酱的大鱼大肉、土豆萝卜白菜，这时候一盘泛着清香的青瓜摆在跟前，别提多勾人。
徐家人虽吃相文雅，伸筷子的手确实一点儿不慢，尽挑着徐二送到厨房的蔬菜吃，生怕自己少吃几口。
徐慎悠闲呷着黄酒，心道：粗鲁，实在粗鲁…
不像他，就算每日都有新鲜时蔬送到小厨房，也没这样着急啊？
“什么时间。”
听他问，三叔瞬间两眼放光：“正月初七！只要一桌就好。”
徐二思索片刻，应下，“只有一桌的话可以。”
大年初一要开祠堂祭祖，正月里的各种宗族活动不断，祖父就算不情愿也得从山庄暂时搬回老宅。
这么一来他住的园子就暂时空了出来，置办一桌席面不是什么难事，这是宋尧在家里过得第一个新年，徐二不想搞得剑拔弩张，影响心情。
“小二，二叔刚好也有桩事情求你，呵呵…”
二叔搓搓手，“你送亲朋好友的礼盒，能不能匀出些来给二叔？也是好多人问二叔，都是家里生意的合作伙伴，二叔推辞太过也不好…”
徐归远：“有，二叔要多少。”
一听他这么大方，徐二叔顿时眉开眼笑，乐的菊｜花褶子都开了。
“不多不多，就……五十份好了。”
徐善大致估摸了下，七八份送合作伙伴，十几份送到自己小厨房，剩下的他转手高价卖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