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少言没料想到沈沁柔会搞这么一出,先前对她生出的点点情愫,被这一句消磨了个干净。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握在手中的帕子往桌上一甩。
“啪”的一声响动,吓得屋内所有人一个激灵。
眼下,宁少言彻底拉下脸来,将双手负于身后,径直走向一侧的长条桌案,随意从旁抽出一张宣纸,依沈沁柔所言,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书上了一张字据,摔到她的面前。
从始至终,沈沁柔都面不改色,静静窥视着宁少言的一举一动,越是多看一眼,心中越是冷下一分。
沈沁柔开始细细审视自己这半年在王府的日子。
婆母姑嫂不善。
就连当初她心之所向的宁少言,除了那张脸跟宁少熙有几分相似外,从衣着品味,到为人品性,两人天差地别。
不仅没有夫君的疼惜,还光明正大地在外与许家的姑娘不清不楚。
这府里所有的事,无一顺心,难道她这一步当真是选错了吗?
见沈沁柔双眼虚空,没有言语,宁少言面露不悦,开口催促道:“沈氏,字据已经依你所言立好,你难道想要反悔不成?”
他的冷言冷语将思绪纷飞的沈沁柔拉回当下。
沈沁柔抬手朝候在门边的青岚招了招手,“去匣子里取一百两给世子。”
青岚面色难看,却不敢在主子面前造次,只得俯身称是。
半刻之后,拿到了银票的宁少言,神色冷淡,拂袖而去。
沈沁柔近日被来来回回折腾,着实是有些乏了,她都来不及等头发彻底干透,就已经爬上了床榻。
青岚看见了,为难相劝,“夫人,您可得好好顾惜自个儿的身子,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沈沁柔故意闭上双眼,翻身背对床外,眯着双眼,佯装睡了过去。
见状,青岚又上前几步,想说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外面传话的婆子打断。
“世子妃,王妃说身子不适,请您去侍疾。”
沈沁柔背着不悦地瘪了瘪嘴,王妃又来这一套。
见沈沁柔半晌没动,嬷嬷又大声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待到嬷嬷正欲开口说第三遍时,沈沁柔不情不愿地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回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嬷嬷,“哎呀,对不住,近日太累了,怠慢了嬷嬷,还请多见谅。”
毕竟,对外来说沈沁柔也是王府的主子,嬷嬷受了气也不好发作,斜着眼觑了她一眼,冷言冷语道:“请世子妃尽快起身吧。”
沈沁柔简单梳妆好后,随着嬷嬷到了王妃的院子。
沈沁柔刚迈过门槛,就发现小姑子宁思的身影,两人一对上视线,宁思脸上就爬满了责难,“嫂嫂,如若你这般不愿,不妨直说,这姗姗来迟,算个什么道理呢?”
虽然跟宁思接触没几次,但是沈沁柔也明白宁思不是个善茬,如今被她故意刁难,也半点不恼,态度谦虚地向大家赔不是,“母亲,白日里媳妇在佛堂抄写经书为世子和母亲祈福,抄到忘了时间,刚刚回到房中睡下,李嬷嬷来时睡迷糊了,没听见,这才耽误了时辰,还请母亲责罚。”
沈沁柔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辰王妃头戴抹额倚在床边,挑不出她半点错处,只好将先前想好的话又悉数咽回腹中。
宁思双手叉腰,一副来者不善的派头,“沈氏,你可知我母亲今日为何会病倒?”
来的路上,沈沁柔本想跟李嬷嬷打听的,可李嬷嬷此人格外精明,愣是半分都不愿透露给她。
如今面对这个问题,沈沁柔只能疑惑地摇摇头,“还望小姑为我解惑。”
“沈氏,你与二哥成婚已半年有余,听闻直到现在连房都还未圆,这事可是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原本母亲是去许夫人家参加赏花会的,却因此事,被一众夫人耻笑,母亲当场被气晕了过去!”
“你说你长了一张狐媚子似的脸,怎么却是个木头,连我二哥的心都握不住,日后还怎么为王府开枝散叶?!”
终于说到重点了,沈沁柔心中已大致明白辰王妃今晚召她过来是何事了。
宁思已经将话铺到这儿了,辰王妃扶着额,面色煞白,将话头接了过去,“沈氏,不要说我没给你机会,先前还指望着你嫁进来,为王府添丁增口,可大半年了,你连圆房都做不到,何谈提王府开枝散叶。”
“既如此,今日就由我做主,给言儿添一个通房,想必你不会有异议吧!”
话音刚落,一个不过十六的小丫头,身着一件颜色灰白极不合身的粗布衣裳,神情怯懦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见到沈沁柔行了个大礼,声若蚊蝇般唤了一声“奴婢玉桂,给世子妃请安”后,就深深埋着脑袋。
沈沁柔朝她的方向浅浅看了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原本这事,辰王妃早就打定了主意,如今寻她来,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眼下不管她应或者不应,这通房都已经是敲定了。
至此,沈沁柔真的累了,她疲倦地抬起头,“看母亲如今面色红润,想必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媳妇院中还有些账务还未处理清楚,就先行告退了。”
辰王妃刚刚遂了意,并没有与沈沁柔过多计较,只是在沈沁柔出门前,交代了一句,“择日不如撞日,圆房之事,我就安排在今晚了”
沈沁柔没有搭话,径直走了出去。
给世子收通房的消息比沈沁柔先一步抵达清风院。
远远地沈沁柔就看到青岚站在院门前焦急张望。
一看到她的身影,小丫头赶忙迎了上来,“小姐,辰王妃会不会太欺负人了些!”
沈沁柔赶忙捂住了青岚的嘴,“回去说。”
青岚越过沈沁柔看了一眼躲在不远处石柱子后面的丫鬟,悻悻转身,跟着沈沁柔快步回了院子。
一到房里,青岚立即将房门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
如若不是打宁少言会丢了性命,青岚真想找人将他狠狠揍上一顿。
沈沁柔看着青岚气急败坏的劲儿,自己却跟个无事人似的,反倒过来安抚青岚,“通房那丫头我见了,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如若她之后真的能给世子生个一男半女,我就做主将她抬成姨娘,日后有人帮我分担府中之事,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好?!”青岚急得直跺脚,“我的姑奶奶,当下世子都已经对您忽冷忽热的,您还要给他添个通房,那不就是将他往外推吗?你们之间圆房之日不就更遥遥无期了吗?”
沈沁柔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水,“难道不给他添通房,他就愿意同我圆房了吗?”
“反正他的心思从来都不在我的身上,有没有这个通房又有何区别?”
闻言,先前还愤愤不平的青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的小姐,怎么这么命苦……”
青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滑稽模样倒是将沈沁柔逗笑,她从怀中掏出帕子递到青岚的手中。
“傻丫头,这世上许多事是可遇不可求的,譬如天气,譬如缘分……”
话到此处,沈沁柔有些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望着天边一弯细细的银丝发呆。
另一厢。
宁少言将一百两银票递到阿福的手中。
“将上巳的游湖安排妥当。”
阿福连连称是,便退出了房门。
偌大的卧房中,空空荡荡。
宁少言抬眸看向天际那一抹银光,不禁回想起白日里沈沁柔紧张自己的模样。
那样子,看起来并不像装的。
她会不会对自己多少也有些情意?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敲门声。
宁少言看了一眼窗边的更漏。
亥时。
这个时辰,难不成是沈沁柔想到之前对自己出言不逊,来道歉的?
思及此,宁少言眉眼染上些许笑意,刻意转身背对大门后,“进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来人是母亲身边的李嬷嬷。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陌生的丫头。
见并不是心中所思之人,宁少言脸色立马冷了下来,“李嬷嬷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李嬷嬷看起来也有些为难,侧身露出身后的小丫头,“世子,玉桂是王妃为您选的通房,以后她就在你房中伺候。”
宁少言眸色一闪,“她同意了?”
李嬷嬷自是明白这个“她”代指的是谁,默默点点头,“世子妃首肯了。”
宁少言垂在身侧的五指紧了紧,“好,我知道了。”
见宁少言答应得爽快,李嬷嬷在心中长舒了口气,给玉桂使了个眼色,告辞后便转身离开。
眼下,整个房间里只余下玉桂与宁少言二人。
玉桂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双手哆哆嗦嗦地开始去扯自己衣裳侧面的系带。
见此,宁少言出言制止,“你以后就负责兰毓院的洒扫即可。”
玉桂捏着带子的手指一怔,“世子是嫌弃奴婢吗?”
宁少言凝视着她闪着泪光的眸子,竟觉得跟清风院的那位有几分的相似,冰冷的话到了嘴边又换了个说辞,“我有中意的姑娘了。”
玉桂含泪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说罢,宁少言刚准备开口叫阿福,这才想起刚刚他将阿福安排出去办事了。
于是,只能自己撑着桌面艰难起身。
见状,玉桂赶忙迎了上去,扶着他其中一只手臂。
宁少言刚准备将手从她怀中抽出,没想到玉桂先一步带着浓重的哭腔开了口,“世子,请您不要赶我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