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似雪试了下床,说道:“的确挺软的。”
他抱着被褥就要铺在地上,但是却被赫连燕月拦住:“你要做什么?”
梅似雪头也不回地继续说道:“睡地上,之前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虽然每天晚上都是睡在地上,第二天还是会准确无误地从床上醒来。
赫连燕月若有所思:“今天天凉。回到床上睡吧。”
“嗯。”虽然梅似雪嘴上是答应的,但神情依旧是郁郁不乐。
梅似雪蜷缩在被褥的角落,只留给 赫连燕月一个寂寞而孤傲的背影。
原来还在生气。
赫连燕月强忍着笑意,侧过身探出一指探在他的后腰上,梅似雪很明显是感受到了,稍微往内缩了一缩,最后还是不肯转过头看他一眼。
脾气倒是不小。
“阿雪。”赫连燕月唤他。
“嗯,听见了。”梅似雪没好气地应道。
皎洁的月光落在梅似雪的侧颜上,为其镀上冷清的银辉,他看着天边已缺的下弦月,眸底神情黯淡,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不久,这个话匣子率先开口了:
“明天我还是不亲你了。否则以我们现在的身份继续亲下去,你的童养夫会生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浓浓醋意。
赫连燕月也不解释,反而问道:“那我们之间是什么身份?”
“我们的身份是——”梅似雪张了张口,那句“拜过堂”也没说出来。
的确,好像对于他们来说,无论做出什么,都应该是合乎情理的才对。
赫连燕月忍笑忍得很艰难,他悄悄牵过梅似雪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心口:
“以我们的身份,难道不可以做这些事情吗?”
心跳有力、有点快。
梅似雪在他的颈间摸到了一个硬物,好像是钥匙的形状。
是巧合吗?
会不会这个东西就是打开信匣的钥匙?梅似雪思考。
他无声无息地缩到赫连燕月的怀里,捞过他的小臂搭在自己肩头,小声说道:
“好了,现在神明总该不会责备我们了,睡觉。”
赫连燕月也对梅似雪方才的动作有些意外,顺应地挑起他的发尾,回应道:“嗯。”
事实上,梅似雪一晚上没有睡着,反倒是赫连燕月睡得很快,可即便是睡着了,他的手还是握着梅似雪的。
天泛起鱼肚白,绽开熹光。
梅似雪小心翼翼地抽出手去。
他绷紧了心弦,还没等碰到他的颈肩,钥匙便滑落至枕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悄悄把钥匙攥在掌心。
他只要再稍微让赫连燕月的手臂动一寸的距离,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走下去,打开那个信匣了。
赫连燕月的胸口有节律的起伏着,应该是熟睡着的,没有被他的动作惊醒。
梅似雪的额头冷汗密密,他努力将赫连燕月手臂挪移,但幸好,他从始至终毫无动作。
“对不起。我看一眼就放回去,不会拿去做什么的。”
梅似雪站在赫连燕月身边,小声谴责自己。
赫连燕月依旧没有反应。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信匣旁,钥匙果真撬动了信匣,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
阴翳中,赫连燕月徐徐睁开眼,冷冷看向梅似雪,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打开信匣取出一沓信纸,只看清了上面的【郡王妃戚问春亲启】。一阵叩门声随之响起。
怎么突然有人来了。
好像还有叽叽喳喳的……鸟叫?
“你是谁?来作什么的?”梅似雪问,满眼皆是警惕之意。
“我是来服侍主上和王妃更衣的。”是陌生的女声。
不是之前那个小卓玛,应该是陌生的面孔。
梅似雪的双手微微颤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赶忙把信匣盖好,极力平稳语气,说道:
“好,进吧。”
那位侍女一手抱着衣裳,另一个提着鸟笼的手将半敞的门推开。
伴随着木门“吱吖”的声响,她是悄悄环顾一圈,看到梅似雪狐疑的目光后,便恭敬地朝他福了个身,解释道:
“小王妃。阿古达娅今日告病,故此由我来顶替她。”
梅似雪紧蜷的手指微微一懈,他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气。
看来她没有发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还好、还好。
他又看向那笼子中懒洋洋的肥鸡,说道:
“嗯,好。不过,这是什么?肉鸽吗?”
赫连燕月又想煲汤喝了吗?
侍女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王妃,这是主上最喜爱的鹰隼。主上让放到军营饲养,来这里每日晨早都要亲自喂食。”
真令人难以置信。
梅似雪:“……”真是好肥一鹰。
他的军士都是魁梧彪悍精壮之人,怎么轮到鹰隼,竟养成了小猪的圆滚滚样子。
“王妃今日起得蛮早。”
赫连燕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现在已经穿好内衬,用白玉箸将一条细细的羊肉,递到鹰隼跟前。
那笼中的鹰隼应该是过惯了混吃等死的日子,嗅到肉腥味立即睁开惺忪的睡眼,双眼短暂地发出精光,一口气便把新肉嗦进咽喉。
然后继续站在横梁上阖眼打瞌睡,悠哉悠哉的模样令人羡慕。
鸟生如此,死而无憾。
梅似雪:震撼。
怪不得是赫连燕月喜欢的,否则也不可能养成这样。
“还不过来么?”
赫连燕月在等待梅似雪接过侍女怀中的衣裳,为其更衣。
“还是因为有心事?不肯过来。”
经他这么一说,梅似雪更心虚了,背后的冷汗差点把衣衫浸湿。
“没、没。只是天太冷,睡不着了。没什么心事。”
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袖中的信笺捏得更紧了一些,他接过侍女手中的衣物,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今日外氅较为别致和华贵,摸起来很丝滑,应该是特地从中原布庄进的绸缎,暗红色很显稳重与隆重。看来又要开组会了。
侍女垂着头,不敢直视两位。
梅似雪微微俯身,将赫连燕月腰间的革带系好,为其整肃好衣装,他向后退却几步,与之起看向铜镜中的人。
“真好看。真人比镜子里的好看。”梅似雪忽然仰头看他,唇角的笑意显露无疑。
他的身姿颀长挺拔,如芝兰玉树,将他万夫难敌的气质与与生俱来的高贵衬托,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既然好看,便亲我一下。”赫连燕月低头瞧他。
好看跟亲一下这件事哪里有什么关联?而且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我不。”梅似雪没挪地方。
赫连燕月凑到他耳边,亲昵地问他:“是还在生‘童养夫’的气?”
“我才没有。”梅似雪别过眼。
他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但心里总有无名火在烧。
他可不想跟市井话本里写的那样,被迫卷入几个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争宠暗涌,他宁愿逃第三次婚。
赫连燕月眯起眼,学着梅似雪的语气饶有兴趣地说道:
“唉,有些人见一面就少一面,万一少亲了一下,后悔终生怎么办?”
怎么说起见一面少一面了,听起来好不吉利的。
“好端端的,不能说这种丧气话,以后日子还长呢。不说了,我先出去透透气。等我想见你的时候再见你。”
梅似雪起身离开。
侍女还以为两人是吵架了,她担忧地动身去追,被赫连燕月叫住了:
“不必去追。是因为其他事由,他一会就会回来了。”
虽然有些不理解,侍女还是点点头,旋即退下。
……
梅似雪赴往另一个山鼓包。
毕竟有关生母线索,手中的信笺似乎有千钧重,他甚至不知该以何种方式打开。
算了,一会等下定决心了再看吧。
梅似雪坐在山鼓包上,百无聊赖地揪着地上的鲜草,对着旁边低头吃草的白羊晃了晃:
“过来吃草。”
“?”
羊迷惑地看着他手里的鲜草,先是怔愣了几秒,一副“你是不是有毛病,我难道不能低头吃草”的模样。
梅似雪看到羊无动于衷的模样,自言自语地郁闷道:“你还没大黑蛋蛋听话。他说吃就吃了。”
梅似雪刚要扔掉鲜草,那只羊儿上前迈进几步,可能是出于不要白不要的原则,咬过一口吞掉。
瞧见梅似雪独自一人喂羊,营内的军士窃窃私语起来:
“哎哎哎,那不是小王妃吗?你听说没有,据说小王妃和主上后半夜才没回来。”
另一人惊奇道:“啊,主上这么猛的?”
“一晚上四个时辰,不是吧,就算小王妃好看,也不至于折腾四个时辰……”
“你懂个屁,小别胜新欢。王妃这不刚回来没多久么,情到深处自然浓。”
满是胡茬的汉子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梅似雪耳廓微动。
什么“折腾四个时辰”、“情到深处自然浓”的……
无语的目光杀来,那些军士躲到,
“你瞧瞧王妃这,八成就是吵架了。你瞧这眼眶黑的。”
“中原人心高气傲你又不是不知道,指不定是赫连燕月惹不高兴了。你想想,四个时辰啊!四个时辰!换谁受得了?”
他们高声阔论的声音,就是百米开外,恐怕都能精准无误地进入每个人的耳朵。
何况是就小山坡上头的梅似雪。
喂完羊,他朝着小山坡下探出头,为自己辩驳道:
“我和他明明清白的很。”
“哦,是么。”
赫连燕月的手指勾起梅似雪的发尾,露出昨夜的肩窝上的红色齿痕。
众军士面面相觑,瞬间鸦雀无声。
为首的校尉最识时务,他嘻嘻一笑,说道:“主上,我们加练、加练。回去练大刀!”
“主上真喜欢男人啊……我以前咋没发现嘞?”
旁边的弟兄震惊得哑口无言,有些难以相信。
那校尉揽过那人的肩膀,低沉道:“你废话怎么恁多,咱主上又没说喜欢女人。走啊。一会多加练一个时辰了。你难道想跑二十圈?”
“不想。”
“不想还不跑?”
“哦哦哦。”
……
就这样,一众军士一溜烟全跑了。
梅似雪疑惑。
怎么瞧见自己都跑了,他们这是看见什么了?
赫连燕月拈花似地挑着梅似雪的发尾,语气轻松地似乎在说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我要事要办,这半月只怕都不能见你了。你在这里好好待着。”
梅似雪酸溜溜地说道:“哦,去见童养夫吗?回来我要和新的小媳妇平起平坐?”
见到他这副吃醋的模样,赫连燕月憋笑:“我倒是很想。”
只不过童养夫正在生自己的闷气。
梅似雪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是人说的话吗?赫连燕月是不是故意气他的。
赫连燕月补充道:“这半个月要是想我了,就给我写信。从此以后那只鹰隼归你管辖。”
哦,那只肥得都飞不起来的鸟。
他除了吃以外,真的能传信吗?梅似雪皱眉。
赫连燕月思忖片刻:“以后你就是驭鹰大使。它还没有姓名,阿雪新官上任,不如给它起一个。”
驭鹰大使,真是“好大”的官秩,跟天宫的弼马温有的一拼。
“什么名字都行?”梅似雪问。
“嗯。”赫连燕月颔首。
“就叫它‘小媳妇’吧。免得你对那个童养夫念念不忘。”梅似雪幽怨地说。
梅似雪:我吃我自己的醋。
赫连燕月:憋笑好辛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二十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