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知渺料到醒来之后会有这么一番追问,她找好了说辞。
“不瞒婆母,儿媳在还未来到长安之前,在陇宣道拜了位郎中为师,学了有几年医理,这才能闻出这其中的端倪。”
寿光县主了然,点了点头。
在闲聊的空隙间,郁知渺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不见了。
“婆母,我身边的那个丫鬟呢?”
听郁知渺提起那个丫鬟,寿光县主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便小时不见了。
“你身边那个名唤慕风的丫鬟?”
“是,婆母,我怎么没见她的身影?”说着,郁知渺眼神飘向站立在寿光县主身旁的几名丫鬟,都是生面孔,却独独不见慕风。
“她呀,自我第一次来时,她就一直在你身旁伺候着,我的丫鬟来和我说,那丫头就像是铁打的人儿一般,别的丫鬟陪床都要轮换,就她,一陪就是七八个时辰。”
寿光县主讲起这件事时,有些感慨:“后来我身边的人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将她劝了回了去,让她好生歇会。”
郁知渺颔首,醒来之后一直没见慕风的身影,还担心她是不是被柳承山抓住了,如今听了寿光县主的说法,心中也是安定了不少。
“我看慕风那丫头不错,是个忠心护主的。只是你身边人实在是少,这样吧,我将这两个丫头送给你。”寿光县主轻拍她的手背,唤来两个丫鬟。
“燕飞,兰泽,过来见过少夫人。”
两个面容清秀的少女走至床前,朝郁知渺行了一礼。
“儿戏多谢婆母抬爱,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一个人,是柳承山。
郁知渺被柳承山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寿光县主率先开口了:
“怎么不让下人通报了再进来,知渺还不能受惊吓。”
不知是不是郁知渺的错觉,听了这句话之后的柳承山,嘴角似乎勾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初了。
“母亲说的是,儿子失策了。”
“你怎么来了?”
“听说知渺醒了,我便来看看。”
“也好,留你们夫妇二人说些体己话,你父亲那边还等着我去,先走了。”说完,寿光县主示意他们不用送了,便出了门。
柳承山见寿光县主已经走了,抬手屏退下人。
郁知渺知道,他接下来怕是又没有什么好话要说了,此时的情形和成亲那夜简直是如出一辙。
柳承山亲手将门合上,走到郁知渺的床边,二人相视无言。
他也不坐下,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卧躺在床的郁知渺,眼神深幽,让郁知渺感觉他像是在审视一个人犯。
郁知渺也不甘示弱,半撑着身子,头微仰,睫毛轻颤,直勾勾地与他对视,通透的眼神看进他的眼底。
良久,还是郁知渺撑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抬手按了按微酸的脖颈,说道:
“夫君查案辛苦了,妾身斗胆问一句,这下药的歹人是谁?”
柳承山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伸手取过床头的茶盏,放在手心细细摩挲杯口:“夫人不认识她吗?”
郁知渺眉心一跳,原本在按压脖颈的手顿了顿,脑海中迅速想到了慕风。
可是寿光县主明明说她回浸碧阁休息了,她选择相信县主的说法。
“夫君是在捉弄妾身吗?妾身才入府两日,怎会认识那歹人?”
面对她的反问,柳承山只是扯了扯嘴角,屈膝坐到床边,眼神从手中的茶盏移到了郁知渺的脸上。
“眼下房中只有你我,你是在演给谁看?”
他的眼神冷得不近人情,声音却压得很低。
郁知渺没等到他确切的回答,反而是被他不停地反问弄得烦躁,干脆抿抿嘴,白了他一眼,将头一扭,望向别处。
而柳承山却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
此时午后的日头更胜,照得屋内十分亮堂。郁知渺才刚醒没多久,脸色依旧苍白,只剩下那唇瓣上有些许粉色。
柳承山的眼神在那处停留了一瞬,便很快移开了视线。
“你命真硬。”
郁知渺被他这一句话整得莫名其妙,扯出一丝笑:“多谢夫君夸奖。”
“别再演了,我不信。”
“那夫君来看我,是因为信,还是怕我死了?”郁知渺顺着说下去,话中带刺。
见多说无益,柳承山将手中的茶盏丢给她,起身,声音中尽是压抑不住的锋芒:
“此次我放过你,可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无法从郁知渺这边撬开一个缺口,但来日方长,他就不信这世上有不能被他撬开的人。
他的话落到郁知渺的耳中,只觉得好笑至极。
郁知渺随意地点了点头,“多谢夫君提醒,妾身谨记在心。”
房间突然静默,望着这冷清的房内,郁知渺拿着那茶盏,摩挲着盏上纹路,上方还残留着一丝柳承山的体温。
郁知渺悄悄下定决心,她下次决不能露出破绽。
柳承山走后,燕飞端着药汤进了屋内。
“少夫人,该用药了。”
郁知渺喝得很快,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蜜饯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明日是不是我回门的日子?”
“回少夫人,是的,夫人已早早便命我们备好了回门礼。”
“你让兰泽跑一趟无尘院,提醒夫君别忘了回门这一事。”
郁知渺不知道柳承山到底记不记得这件事,但做戏总是要做全套的。
“是。”
那药并不致命,郁知渺除了身上还有些酸痛,其余的已没有什么大碍,她看着屋内的陈设,这不是她的那间屋子,应该是汇川院正厅附近的院子。
“燕飞,帮我收拾收拾,回浸碧阁。”
她决定回浸碧阁,于是将燕飞重新唤了过来。
“可是少夫人您的身子……”燕飞欲言又止,夫人临走前还吩咐她们好生伺候,若是少夫人一会儿有个什么好歹,她定是要被责罚的。
“我身子已无大碍,若是婆母问起来,你便说是我的主意。”郁知渺看出了她的担忧,轻声说道。
“是。”
浸碧阁内,慕风歇了几个时辰后,正准备再去汇川院伺候郁知渺,不料刚出门,便迎面与郁知渺撞上。
“主人,您醒了?”说着,慕风望向她身旁的两个丫鬟,那二人她见过,当时和她一起在少夫人身边侍疾。
此时她们一人搀扶着郁知渺,一人手上捧着些衣服物件。
“嗯,进屋吧。”郁知渺点了点头,喉间还残留着一丝紧绷干涩,她没有多言,带着三人进了浸碧阁。
她原本就不太适应身旁有丫鬟服侍,好不容易接受了慕风的存在后,寿光县主居然又给了她两个,郁知渺有些头大。
婆母送的人不能随意处置了,郁知渺只好给她们都安排了些活计,后又将慕风独自留在了里屋。
几口温水润喉,郁知渺顿感没有那么难受了,拉着慕风的双手左看右看,见她真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主人您这是怎么了?”慕风见自家主子这阵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柳承山没拿你怎么样吧?”郁知渺压低了声音。
“没有,郎君只是问了我成婚当晚您的行踪,我都按您吩咐的说了。”
成亲当晚的郁知渺的确是累得昏睡过去,但临睡前还吩咐了慕风一件事情。
那便是在敬茶当日,换掉那壶中的茶水。
起初郁知渺想自己去偷偷换了,但她突然在正厅里消失,定会遭人怀疑,不如交给身边的慕风去做。
临出嫁前,郁知渺曾受到一封密信。
她从信上得知,阁中有人想在她敬茶那日往茶水里下毒。郁知渺不用想,肯定是这其中有人眼红她收到的任务,想给她使绊子。
既然是要给她添乱,那她不如借此机会,将局势扭转。
郁知渺精通医理,嗅觉异于常人,在制毒方面极为擅长。
她调配了一种令人昏睡的粉末,下到茶水中无色无味,只是醒来之后喉咙会有些许难受,但多喝水便可以缓解。
柳承山抓住的,应该是原先准备下毒的那个人,只是郁知渺没想到,他竟然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许是她在柳承山面前露了破绽?
郁知渺抿着嘴,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回想着敬茶那日以及下午二人在房中的相处。
“对了主人,奴在小池子旁的草木中发现了这个,似乎是公子差人送来的。”慕风将一个被卷成一小团的东西交给她。
郁知渺接过这一团东西,展开才后发现这是好友写给她的。
她将信上的内容看完,低声说道:“看来明日无论如何,都要将柳承山带回郁府了。”
“可,若是郎君不肯……”慕风想到当时来问她郁知渺行踪的柳承山,心底有些发怵。
当时的柳承山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看着她的眼神,就如同案板上的肉,好像下一秒那刀就要落下,将她大卸八块。
慕风打了个冷颤。
郁知渺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摸了摸她的手臂。
“你很怕他吗?”
看着慕风忙不迭地点头,她笑了一声。
“主人您不觉得他很吓人吗?”
“他?也就脸臭,没什么好怕的。”想到柳承山下午的那几句反问,郁知渺只觉得胸中堵着一口气,怎么都无法吹散。
可想到那信上的内容,郁知渺挺立的身子还是一下子弯了下去。
此时不是她能够耍性子的时候,母亲死得突然,而一路陪同的苍术如今也下落不明,她只能凭借那仅存的一点线索,盯紧柳承山的动向,伺机而动。
郁知渺深吸口气,心中做好了决定,扶着桌子起身,对着慕风说道:
“帮我更衣吧,我要去见柳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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