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冬摇摇头：“未曾见主君来此。不过听门房的吴四说，主君天刚亮便骑马出府了，穿着上值的飞鱼服，往北镇抚司方向去了。”
燕朝惯例，新婚后可休沐七日，易潇怎么这般着急去上值？
杜清沅忍住疑虑，没问出来，她并没有那么好奇易潇的公务。他忙点更好，最好天天不着家，就在北镇抚司住下！
她才不想日日对上他那张喜怒无常的脸。
眠冬把她的头发盘成妇人发髻，杜清沅看着镜中，自己锦衣华服，盘发端庄，看着也像个成熟温婉的贵妇人了。
只是不能多笑，一笑便眉眼弯弯，露出几分稚气。
她才想起来要问：“老夫人住在哪个院子，我起得晚了，还没前去奉茶，主君忙于公差也不同我去……老夫人会不会怪罪我呀。”
眠冬诧异地回答：“您还不知道吗？昨晚府上进了贼人，在清渠院纵火，差点儿伤了老夫人，主君连夜差人护送老夫人去京郊别院中住了……”
杜清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怎么阖府上下都知道了，易潇昨晚却没告知她呀。也罢，左右她也不在意他如何想，如今省了问安更好。
杜清沅想到出嫁前，自己在徐氏身侧晨昏定省端茶侍奉的那些时日，简直是一种折磨。徐氏一边挑刺一边教化她，嫁过去都要这般侍奉婆家的。
如今老夫人不在府上住，今后都不必早起晨昏定省，端茶侍奉了……这怎么不算一件幸事呢。
杜清沅乐观地想，这也勉强算是嫁给易潇的好处。
急急忙忙梳妆妥当，她才发现，原来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做，怪不得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管，还可以悠哉悠哉地慢慢用早膳。
杜清沅大口咕噜喝下一碗牛乳粥，舔舔唇把空碗递给眠冬：“眠冬，再帮我盛一碗吧，你熬的真好喝。”
眠冬从小盅里盛出最后一碗牛乳粥递过来：“夫人，这不是我熬的，是小厨房的落秋每日负责您的膳食。您喜欢喝牛乳粥，我让她晚点再熬一盅来？”
“不必了不必了，”杜清沅摸摸肚皮，连忙推拒：“我今日已经吃不下了，明日再熬吧。落秋姑娘这般巧手，若她得闲，叫她过来说说话吧。”
眠冬面露难色：“夫人有所不知，落秋她……是个哑子，不会说话，平日她都待在小厨房，不愿出来见人。”
“这样啊……”杜清沅有些惋惜，也不强人所难了，对眠冬粲然一笑：“那请你帮我转告她，我挺喜欢她的手艺。”
“好的夫人，我稍后同她讲，她一定很高兴。”
杜清沅忽然想到杜府采买丫鬟小厮时，身上有一点残疾的都不要，说是堕了家中的脸面。
她记得当时有个婢女，人很勤勉机灵，在府上做了三日，差事办得好好的，只因被徐氏发现右手有六指，徐氏当即叫牙婆来把人发卖了，还叮嘱采买丫鬟的管事以后千万检查仔细，但凡有一点身体缺陷的都不要。
杜清沅觉得徐氏真是小题大做，六指怎么算残疾呢，再说就算真有什么身体缺陷，也是人命里带的无可奈何，只要不影响办差，何必为难人呢。
杜清沅好奇问道：“许多富贵人家采买下人时，一点儿残疾的都不要。落秋她……易府不在意吗？”
“易府虽家规严明，这一点却是极开明，只要手艺过人，办差牢靠又守规矩，无论残疾与否皆可留用。
在易府，一切按规章办事，管家肖伯说，只要我们各自守好规矩当好差事，不必逢迎主上也不必巴结管事，每月银钱如数发放，每隔一年涨二钱银子。”
杜清沅听得出来，眠冬对易府的差事很是满意，难怪易府的下人办事都规规矩矩，尽心尽力，仆从之间也少见欺上瞒下，仗着主子恩宠作威作福的势利小人。
“但主君他……”杜清沅本想说易潇恶名在外，斟酌了一下，换了更为委婉的说法：“他在外头的名声不太好听，想必你也听说过，在这里当差……你们难道不怕他吗？”
眠冬连忙低头恭敬道：“奴婢不敢妄议主君。”
“这里就你我两个人，你小声些，我不会说出去的。”杜清沅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凑近了说悄悄话。
眠冬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轻声道：“主君差事缠身，经常当值到很晚才回，或是歇在书房，奴婢碰见主君的次数不多……不过，听书房当差的觅春姑娘说，主君虽然不苟言笑，但只是看着威严沉肃，轻易不会为难迁怒下人。”
眠冬谨慎地四下看看，确定无人后更小声道：“有一回，主君不知因着何事在书房大发雷霆，觅春在外头听见瓷盏碎裂的声音，吓得心惊肉跳。但晚膳到了，她得趁热送进去。
她隔着门得到主君许可，端着晚膳推门进去。主君熄了灯，里头黑灯瞎火又满地碎瓷，觅春她不当心踩着碎瓷滑了一跤，手里的晚膳打翻了，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她当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跪伏在地上，膝头被瓷片划得流血也不敢喊痛，生怕主君会要了她的命……”
杜清沅听着都为觅春捏了一把汗，仿佛自己正身临其境，战战兢兢地跪着求饶。
“没想到，主君只是掏出火折子重新点燃了铜灯，瞧了觅春一眼便挥手让她退下。觅春回来同我们说，她当时都以为自己快死了，心里默念着对不起爹娘……结果主君压根没说什么重话，只是叫她退下，另唤了知夏去把地上打扫干净。没过多久还有府医来后罩房给觅春包扎伤口。”
“主君他……”杜清沅话到嘴边，墨水不多的她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憋出干巴巴一句话：“他还算有人味。”
眠冬被这话逗得乐出声，她头一回听别人用这样直白的话形容主君，还是出自夫人之口……她好不容易抿唇憋住笑，点点头附和道：“夫人说得对，是挺有人味。”
两人嬉笑成一团，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眠冬立时起身站好。
一个两鬓霜白穿着体面的大爷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队管事仆从，浩浩荡荡走进正房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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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易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