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胖家的忙又继续答道,“二姑娘说的使了银钱的话,不知是说的什么话,听了什么人胡说了什么。”
她心里明白,这话是怎么都不能认得,若是认了,厨房的活计是彻底丢了手。
“哼,你个老混账的,自己说过的话竟然不承认了。”傅之娅见黄胖家的不承认之前在厨房所说的话,口内气冲冲地骂道。
“住口。”傅远肃严地低吼了一声,“你一个姑娘家的,这都是说的什么话。”
下座的吴姨娘见亲女儿被傅远呵斥,忍不住开口说道:“老爷,姑娘也是被冤枉了心急,还是先仔细问清楚吧。”
傅远略看了吴姨娘,又扫了问话的苗壮家的一眼,说道:“你继续问。”
苗壮家的忙说是。
傅之婉含笑静坐,这正院厅里除了她那父亲,人人各怀鬼胎,也是他这个大当家的悲哀。不过,这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认真说来也不算什么冤事。
“二姑娘,黄胖家的若是真说了这话,可还有别的人听见了?”苗壮家的又问道。
傅之娅本就讨厌钱氏房里的人,见苗壮家的审问她,而父亲又不信她的话,是一肚子的气。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哼了声道:“我身边的月季,当时就在厨房里,也是听得真真的。”傅之娅说着,叫贴身女使月季上前来回话。
月季忙应了傅之娅的话,回话说道:“是的,老爷、夫人。奴婢也听妈妈说了,说是三姑娘、葛姨奶奶、大爷房里的郑姨娘,甚至是大姑娘身边的杜鹃姐姐,想吃什么都是拿了银钱来开小灶。”
月季这话话音刚落,傅之媛转眼狠厉地剜了贴身女使杜鹃一眼。一旁站着的杜鹃忙低下头去,不敢看傅之媛。
葛姨娘忙说了一句,“绝没有的事情,月季姑娘怎么还乱咬到我身上了。”
傅远目光略了葛姨娘一眼,葛姨娘赶紧噤了声,却也还是小声哼唧道:“说瞎话都不打草稿。”
至此除了傅远执意不让进正院来的傅文铭院里的郑氏,只剩自打坐下以来,一句话没言语过的傅之婉没辩解了。
厅上众人都看向傅之婉,傅之婉心里一笑,怎么着她不辩解也不行了?
那她就遂了大势所趋,先是面上含着薄薄的笑意,说道:“恕之婉见识浅陋,若不是二姐姐和月季所言,竟不知厨房里还能够使银钱开小灶。”而后脸上的笑意倏地一收,声音也凉了些。“我心里不禁也起了疑问,不知道二位为何拖拉了我出来,不禁莫名其妙。”
傅之婉这话说的不客气,语气中夹着被人“欲加之罪”的气愤。
傅之娅肯定是怒火中伤,脸颊上都是愤怒的通红,柳眉横竖,抬手指向坐着的傅之婉,“你还敢狡辩,你就是在厨房使了银钱,那灶上的鸡汤就是你的。”
傅之婉听了反而轻笑了声,杏眸中是可见的镇定。她从座上站起了身,朝着傅远、钱氏两个人福了身,才启唇说道:“女儿深谢父亲、夫人平日里的关照。本是身虚体弱,父亲、夫人却一直给之婉配着服药,每日饮药,寒暑不间断。服药药方父亲也是看过的,服药时不能同食鸡羊肉。”
傅之婉的话只说到此处,事情却已经是十分明了。每日服药的人,又忌用鸡羊肉,如何还会格外使银钱喝什么炖鸡汤。
傅远点点头,然后说道:“婉儿的药方当时送与我看过,上面确实写了用药之时,要忌口鸡羊肉。”当时送药方给他看的时候,他还觉得新奇,单就忌口鸡羊肉。
傅之婉重又坐下,根本不去看傅之娅一眼,任凭她如何气急跳脚之状。
“你……你你,父亲不能信三妹妹她啊。”傅之娅分外着急,连说话都是吞吞吐吐。
傅远不去理会傅之娅的话,让苗壮家的继续盘问黄胖家的。
黄胖家的当然是不认,偏过头来看向苗壮家的说道:“如果真要是像二姑娘那么说,那么您也可以找人去厨房里扒拉几个婆子来,同月季姑娘辩一口。”
“那厨房里都是妈妈你的人,怎么会说真话。”傅之娅转向地上黄胖家的,出言插话道。
黄胖家的是全心是不想失去厨房这一好买卖,反应地很快说道:“那月季姑娘还是二姑娘您的人,怎么会说真话?”
廊外的雨落得越来越大,雨声沙沙一瞬间隔绝了屋外所有的声响。
廊庑下的丫鬟们手脚极快地收拢了户牖上的帘笼,阖上了页窗。
靠近屋门坐着的傅之婉被门外的急雨吸引住了目光。雨又急又大,活像是有人拿着木桶从天上往下倾倒一样,白色的雨幕将正院北面的正屋与南边正院外的垂花门隔开了。坐在北面的正屋看向南边的院门,都看得不真切起来。
屋内还在盘问着今日厨房之事,黄胖家的死咬着不承认,傅之娅又拿不出令人信服的人证物证,明显落了下风。
傅之娅只有月季这一个人证,可是黄胖家的厨房却有三四个人为自己作证清白。
黄胖家的毕竟是主管厨房大小事情,身边的几个婆子素日里也是得了她颇多好处,没见得有弃厨头而站二姑娘的道理。而且傅之娅不时总爱仗着自己二姑娘的身份,这天让做道滑蛋虾仁,那天让做个笋丝肉片,还一文钱都不脱手,早就暗地里招了厨房里的人不少骂,哪里还会心向着她。
至于所说的鸡汤和蛤喇皆有话落之处,并无不妥之处,也是没有可以再说之理。在厨房使银钱的事情,无论是葛姨娘、杜鹃还是让人去大爷院里的郑氏皆是没有认的。傅之婉因每日服药也是众人中最能洗脱怀疑的一个。
傅之婉心里暗叹,二姐姐这事做的不聪明。座上这些人,让她得罪个遍,合府上下除了正房大院以及吴姨娘和她院中,没有一个不被她牵涉进来,谁还会帮她说话?独一发难的话,看好戏的人恐怕还会说上两句话,趁机帮她踩几脚。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傅远再一一问了众人,最后看向下座上坐着的傅之婉,确问道:“婉儿,你可在厨房里使过银钱?”
傅之婉从交椅上起身,朝着傅远微微福身,眉黛眼神淡然如常,樱唇边倒是泛起些许笑意。
“父亲,女儿不会做那不晓事的。”傅之婉静静地说了句。
“嗯。”傅远应道。
钱氏何尝不知道黄胖家的在厨房里揩油水的事情,只是利益交横,她也是受惠之人。自打黄胖家的由她指命接管了厨房的活计之后,她也得了不少好处,毕竟是她的远方表亲,多少沾亲带故,用起来能放心着些。
暂且不言每日果蔬肉蛋河鲜等的采买银钱,她能从其中回拨些到自己的私库,就是她这一院兼着一对儿女房中的饭例都较别院好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黄胖家的,她不能弃。
因此钱氏也是开口了四两拨千斤,明里暗里替黄胖家的稍微说了两句话。“老爷,黄胖家的也是在府上做了好些日子,从来也没出什么大差错。依我坐在这儿厅上听了半晌,确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判出她有什么大过错。只是……黄胖家的,你以后要注意,与姑娘小姐们说话的语气,不能不恭敬。主子和奴才的身份,要分清楚。”
傅远听了钱氏的话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嗯。”
钱氏见傅远点了头,又贤淑慈爱地看向站着的傅之娅,说道:“二姑娘一直养在姨娘的院里,少到我跟前来。说来也是我这个母亲做得不够,竟然不知娅儿喜食鲜鱼汤。今日已晚,已是来不及了。待明早天一亮,就让厨房采买的去买来新捕的河鱼,炖鲜鱼汤给娅儿。黄胖家的,你可听见了,明日不可再耍懒慢待了。”
傅之婉望着正座上,面目和善的钱氏。早就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角儿,钱氏的这两番话不仔细听,像是在向着傅之娅。其实稍一细想就能明白全站在黄胖这一边。而且,话里话外还暗示,吴姨娘与傅之娅行举怠慢正院。
果然,傅远听了钱氏的话后,冷冷扫了傅之娅一眼,使傅之娅不禁打了个寒颤。
此事已经能算是解了,黄胖家的被训斥了一番,却也评判不了什么大过错,只是判罚了月例。犹因钱氏保着,厨房的买卖是没有丢手。
傅之娅是被傅远骂了一顿,“你那个样子像什么官宦家的小姐,我从来没有听说谁家的姑娘,动不动将厨房乱砸一通,成何体统。这都是平时娇惯着你惹出来的祸。”又转过头来说了吴姨娘几句,“你呀,就养这么一个女儿,就不能好好教教她。这么个脾气性子,传到了外面,谁家敢要她。”
吴姨娘不敢得罪了傅远,惹得他再不快,连声应道是。
“从下月起,姑娘们每日用早饭前,都到夫人屋里问早安。之前夫人病了一场,才免了你们的晨省。如今好了,过了这月,你们也别懒了。”傅远因钱氏的话,想起停了的晨省。
三个姑娘福身应道是。
厨房的事情总算是了了,吴姨娘傅之娅这边与黄胖家的对半补上厨房今日的损失。
正屋里面的众人四下散了。
屋外的落雨也小了许多,傅之婉嘱咐木槿赶紧趁着雨小打伞回去。两个人打着青?油伞,刚过了正屋的院门,走了半小截路,忽然被唤住。
傅之婉回过身,见是撑着油伞回正院去的傅远。
“父亲。”傅之婉略略福了身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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