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七年,暮春。
相府后院的蔷薇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的花瓣缀满枝头,映着红绸喜字,平添几分喜庆。
我坐在窗前,看着丫鬟们将最后一箱嫁妆抬出房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缠枝莲纹样,这是三天前,母亲连夜让人给姐姐苏清媛赶制的嫁衣配件,如今却穿在了我身上。
“阿照,时辰差不多了,该上妆了。”母亲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鬓角的银丝在烛光下格外刺眼。
三天前,姐姐与外男私逃的消息像惊雷般炸响在相府上空。
皇帝亲自指婚,太子萧景琰与相府嫡女苏清媛的婚事早已昭告天下,嫁妆备了三月,宴请了百官,连宫城的红墙都贴满了喜字。
如今新娘跑路,若是被皇室知晓,便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只在旦夕。
慌乱之际,母亲盯着我与姐姐七八分相似的眉眼,狠下心来:“阿照,你替你姐姐嫁了。
只要混过新婚大典,等太子殿下松口,母亲再想办法周旋。”
我是相府庶女苏照,自小养在偏院,性子怯懦,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可看着父亲急白的头发,母亲含泪的双眼,我终究点了头。
此刻,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浓重的胭脂遮盖了我原本苍白的肤色,描得细长的眉眼刻意模仿着姐姐的明艳,唯有眼底的惶恐藏不住。
丫鬟为我盖上红盖头,沉重的布料隔绝了光线,只听得见外面喧闹的鼓乐声和此起彼伏的道贺声。
“吉时到,新娘上轿!”
轿身晃动,我紧紧攥着藏在袖中的安神针,这是母亲塞给我的,说是若太子殿下今夜要行周公之礼,便趁他不备刺下去,能让人昏睡三个时辰,暂且保住清白。
针尖冰凉,硌得我掌心发疼,就像我此刻的心情,忐忑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不知过了多久,轿身停下,喜娘搀扶着我下车,踩着红毡一步步走向东宫。
朱红的宫阙巍峨耸立,檐角的风铃叮咚作响,像是在嘲笑这场荒唐的替嫁。
跨火盆,迈马鞍,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露出半分破绽。
直到进入新房,喧闹的人群散去,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坐在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床榻上。
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如同擂鼓。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沉稳而有力,一步步逼近,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手指死死捏住袖中的安神针,指节泛白。
轿帘被掀开,一股清冽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挑开了我的红盖头。
光线涌入,我下意识地垂眸,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不敢去看眼前的人。
只瞥见他明黄色的锦袍下摆,绣着繁复的云纹,腰间挂着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何必呢。”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正疑惑,手腕突然被他轻轻握住,掌心的安神针瞬间被他抽走。
他指尖的温度温热,却让我浑身一僵。
我慌忙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明明打从年少时起就对我有意,如今却要装作这副模样。”他俯下身,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带着淡淡的酒香,“阿照。”
“阿照”二字,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他认出我了?他怎么会认出我?
我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太子萧景琰生得极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扬,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可那双眼睛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伪装和惶恐。
想起自己的欺君之罪,想起相府的安危,我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太子殿下恕罪!民女……民女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事出有因,求殿下饶过相府上下……”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趴在地上,浑身颤抖。
预想中的怒火并未降临,反而感到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扶起。
他轻轻拭去我脸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别怕。”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眼底却藏着我看不懂的深意,“你以为,是谁帮你姐姐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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