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缝线

慕辞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那黑衣人,剑光一闪,攻势凌厉如同疾风骤雨。

黑衣人眼神一凝,不敢怠慢,双刀舞动,竭力抵挡。两人身影在竹林中快速交错,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慕辞武功显然更高一筹,剑法精妙,力道沉猛,很快便占据上风,将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

但那黑衣人双刀技法也颇为诡异,守势绵密,虽处下风,却仍能苦苦支撑,一时间竟也难以将他立刻拿下。

沈望舒也没闲着,强忍着背后的疼痛,凝神观察着战局。

她很快发现,那黑衣人右手刀攻势迅猛,但左手刀在格挡慕辞的重击时,总显得有些凝滞,回防的速度也会微妙地慢上一拍,仿佛左臂运转不甚灵光。

“他左手有旧伤!攻他左路,迫他硬接!”沈望舒立刻扬声提醒,声音因疼痛而带着一丝喘息,却异常地清晰。

慕辞闻言,眼神微闪,剑势瞬间变化,不再寻求一击必杀,而是如同附骨之疽,剑尖颤动,招招不离黑衣人左半身空门,逼得他不得不频频用左手刀格挡。

连续几次沉重的碰撞,黑衣人左臂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迟缓,额角也渗出了冷汗。终于,在慕辞一记势大力沉的斜劈之下,他左手刀被震得几乎脱手。

慕辞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疾刺而入!

“噗嗤!”

剑锋划过黑衣人的左肩,带起一溜血花。

黑衣人吃痛,闷哼一声,借力向后急退数步,与慕辞拉开了距离。

他捂住受伤的左肩,鲜血从指缝中渗出,眼神阴鸷地盯着并肩而立的慕辞和沈望舒,语气却依旧带着不甘的强硬:“哼!以二敌一,胜之不武!算不得本事!”

话音未落,他不再恋战,左手猛地一挥,又是一颗烟雾弹掷出,浓烟再次弥漫。

慕辞下意识地将沈望舒护在身后,持剑警惕地观察周围。待烟雾稍散,那黑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竹林深处,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淡淡的血腥气。

慕辞没有追击,他迅速收剑归鞘,转身看向沈望舒。

她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有些苍白,背后的伤口仍在缓缓渗血,那殷红的色彩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如同最诱人的蛊惑,不断刺激着他内心深处那股难以言说的躁动与渴望。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那翻涌的**,理智告诉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她的伤势。

他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将宽阔坚实的后背展露在她眼前,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

“上来。”

沈望舒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愣,有些迟疑。她并非扭捏之人,但如此亲近的姿势......

背后的疼痛和确实所剩无几的体力让她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她轻轻吸了口气,最终还是俯身,小心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慕辞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站起身。她的身体很轻,温热的体温隔着衣物传来,背后伤口渗出的血液沾染在他的衣袍上,那气息让他脊背微微僵直,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沈望舒为了稳住身形,不得不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这个动作让她脸颊有些发烫,只能将头微微偏向一侧,避开他颈侧的气息。

“离府尚远,先回军营处理你的伤。”慕辞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沈望舒没有反对,低低地“嗯”了一声。

慕辞背着她,步伐稳健而迅速,穿梭在寂静的竹林之中,朝着军营的方向疾行而去。

夜色深沉,唯有月光为他们照亮前路,以及彼此间那难以言喻的、悄然变化的氛围。

......

慕辞背着沈望舒回到军营时,整个大营已是灯火通明,戒备森严。显然,陆浊已经先一步带回消息,加强了警戒。

陆清,同样一身劲装,作为慕辞的另一名贴身侍卫,正焦急地在营门口等候。见到慕辞背着沈望舒归来,他立刻快步迎上,脸上写满担忧:“主公!您没事吧?夫人她......”

慕辞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小心地将沈望舒从背上放下,扶着她走进中军大帐,一边对紧随其后的陆清沉声吩咐:“医药箱。”

陆清立刻应声:“是!”转身便去取药箱。

慕辞将沈望舒安置在屏风后的行军床上,让她侧身坐下,以便处理背后的伤口。

他转过身,看向取来药箱的陆清,眼神锐利:“你带一队精锐,立刻去接应陆浊,清理现场,搜捕残余刺客,务必留活口审讯。”

陆清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沈望舒,眼中仍有忧色,但军令如山,他抱拳领命:“属下遵命!”随即快步离去,帐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慕辞走到床边,打开药箱,取出干净的棉布、伤药和穿好羊肠线的针。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声音却没什么起伏:

“把衣服脱了。”

沈望舒闻言,苍白的脸上瞬间浮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下意识地拢紧衣襟:“啊?你......你来?”

慕辞手上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她,眼神平静无波,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军营里没有女医。除了我,没人能给你处理伤口。”他见她仍僵着不动,补充道,“快点,伤口拖久了更麻烦。”

沈望舒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我......我自己来就好。男女授受不亲......”

慕辞看着她这副戒备又强撑的样子,眉头微蹙,直接反问:“你自己怎么来?伤口需要缝合,你够得着?看得见?”

他看出她的顾虑,语气放缓了些,相当直白,“放心,我若真想对你如何,不必等到现在,也不必用这种手段。”

背后的疼痛一阵阵加剧,火烧火燎地提醒着她伤势的严重性。

沈望舒咬紧下唇,眼下强撑,最后苦的也是自己,干脆心一横答应。性命攸关,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虚礼了。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她背对着他,微微颤抖着手,将受伤那侧肩头的衣衫缓缓向下拉褪,露出一片白皙光滑的肌肤和线条优美的肩胛骨。

那道寸许长的刀伤横亘在肩胛下方,皮肉外翻,血迹斑斑,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然而,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却让慕辞的呼吸一滞。

那殷红的气息如同最强烈的诱惑,让他喉头不自觉地滚动,心底那股被压抑的暴戾与嗜血的渴望再次蠢蠢欲动。

他握着针线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起来。

他强行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翻涌的心绪。他取出一小包麻沸散,混入旁边的酒碗中化开,递到沈望舒唇边:“喝了,会好受些。”

沈望舒没有犹豫,就着他的手,将那碗带着辛辣气味的药酒一饮而尽。

待药力稍稍发作,慕辞定了定神,用烈酒清洗过双手和伤口周围,拿起穿好线的针。当他冰凉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时,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针尖刺入皮肉的瞬间,即使有麻沸散的作用,沈望舒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异物穿透的细微痛感和牵引感。她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手指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

慕辞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动作微微一顿,低声问:“还好吗?”

沈望舒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和虚弱,却依旧倔强:“......撑得住。”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忍着不适,开口问道,声音因虚弱而显得细弱:“你......为什么会这个?”

沈望舒她指的是缝合伤口,这种通常是军医或郎中所为的技能。

慕辞手中的针线未停,动作稳定而精准,仿佛在做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在战场上多了,见的伤多了,自然就会了。总不能每次都指望军医恰好就在身边吧。”

沈望舒意识到,无论他是魏凉还是慕辞,他都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不得喘息。

针尖最后一次穿过皮肤,打结,剪断羊肠线。

慕辞的动作熟练而稳定,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颤抖从未发生过。他为伤口撒上金疮药,再用干净的棉布仔细包扎好。

整个过程,沈望舒都紧咬着唇,忍受着那一阵阵穿刺的痛楚和麻沸散也未能完全隔绝的异物感。帐内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他动作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包扎完毕,慕辞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就着坐在床沿的姿势,沉默了片刻。他看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时光。

“那个香囊......”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平静,“里面的岩兰草香气......是你姐姐,生前最爱的味道。”

沈望舒的心猛地一紧,侧过头,想从背后看清他的表情,却只看到他紧绷的侧脸线条。

慕辞没有看她,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那平淡之下汹涌的暗流,却让人心惊。

“前世,我与她是夫妻,父母之命。我知道她心有所属,那人......就是陆临州。我不愿强求,便由着他们......往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用了“往来”这个含蓄却足以说明一切的词。

“那岩兰香,是陆临州特地为她调的,她视若珍宝。”

他的声音渐渐染上一丝冰冷的嘲讽和痛楚:

“后来,陆临州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她认定是我因妒生恨,下了毒手。她不信我的解释......

或者说,她根本不愿信。”

“再后来,边关告急,我奉命驰援父母。她在我出发前,递上了一杯践行酒......”他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寒意,“酒里有毒。连带着我的父母也受牵连,战死沙场。”

“我恨她,”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恨她的不辨是非,恨她的狠毒,更恨陆临州的挑拨离间!他假死前,竟还对她谎称我一直都在追杀他!”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将那积压了兩世的怨愤都压回心底。

“所以重生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杀了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可惜,被人抢了先。”

所以慕辞才会在看到香囊,闻到那熟悉的岩兰草气味时,失控至此。

沈望舒静静地听着,背后的疼痛似乎都因为这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真相而暂时麻木了。她心中五味杂陈,那是她的亲姐姐,她无法为姐姐的行为辩解,但听着慕辞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叙述那惨痛的过往,她竟觉得他有些可怜。

被挚爱,哪怕是名义上的妻子,背叛、毒害,间接导致父母惨死这样的痛苦,足以将任何人逼疯。

她没有提及姐姐,此刻任何关于沈望舒的言论都显得不合时宜。她只是顺着他的恨意,低声分析道:“陆临州假死......定是受人指使。他的目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止是挑拨你与姐姐,而是......整个魏家。”

慕辞“嗯”了一声,语气平静许多:“我会查清楚。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他逃脱。”

话题似乎到此可以结束了。帐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沈望舒忍不住轻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这些深埋在他心底的秘密。

慕辞缓缓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他的眼神复杂,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的坦诚。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因为你说,你相信我。”

沈望舒怔住了。

帐内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一种微妙而汹涌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那句“当然啊”,此刻竟成了叩开他心防的钥匙,引出了这段血泪交织的过往。

寂静笼罩着军帐,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交织在一起,仿佛也纠缠着彼此说不清、道不明的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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