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衬衫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胸腹处的裂口像被野狗撕开的肉袋,深褐色的血痂在破口边缘结成硬壳,又被反复渗出的黑褐色黏液泡得发黏,连带着露出的内脏碎片都裹着一层污浊的薄膜。

每走一步,腹腔里未散的碎肉就跟着晃荡,与肋骨断茬摩擦出细碎的“咯吱”声,像生了锈的剪刀在绞烂布。

宋鹤眠释放出早就凝聚好的光团,朝它胸腹砸去。

空气中悬浮的颗粒翻腾奔涌,汇聚成了一道道薄薄的屏障,挡在它面前。

它裂开嘴,露出鲜血淋漓的口腔,似乎在笑。白团打穿了一层层屏障,却又被再次形成的屏障消耗。浮动的风掠过宋鹤眠的脸颊,源源不断的颗粒前去替补,无止境也。

细密的冷汗顺着下巴砸进衣襟,宋鹤眠的唇色渐渐发白。

她收回了手,掉头便跑。

这样不行,它有能量补给,她可没有。撑不了多久。

得找个机会偷袭它,一击毙命。

缚灵见宋鹤眠跑了,眼珠子一瞪,噗嗤噗嗤地追了上去。

两人玩起了躲猫猫。缚灵身体卡顿,反应力低下,被敏捷的宋鹤眠溜来溜去。

没过一会,它便彻底怒了。

浸水后沉甸甸的布料在掌心拧出细流,手臂猛地向后抡去。毛巾带着水的重量绷成一道弧线,像条蓄势的鞭子,带着惯性重重抽向她。

宋鹤眠矮身向侧急躲。肩膀擦着毛巾边缘掠过,还未松口气,便见对方手腕猛地一转,毛巾借着惯性改了方向,重重打在她的肩膀上。

毛巾里的水轰然炸开,冰凉的水珠溅得四处都是,留下一片湿冷的红痕。

“唔。”宋鹤眠微乎及微地闷哼一声,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纸。

她借着身体的晃动,朝侧边一扑,滚了几圈,踉跄地离开它的攻击范围。

而后,愣住了。

方才拿着毛巾耀武扬威的缚灵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脑袋。尖锐的指甲刻入脑中,捣出沥青的物质。

“打死……打死她。”它挥着毛巾,一下下重重打在地上。

狰狞的面容扭曲成了一团,看不清具体的样貌。

下一刻,鼻梁变高,眉眼降低,缚灵竟化成了女子的模样。它扔掉了毛巾,扬起自己尖利的爪子朝宋鹤眠扑去。

“杀……杀了你……”尖锐的声音刺破宋鹤眠的耳膜。她边跑边思索着。

双重人格?还是一魂双体?

因为她的死因打起来了?

缚灵还未走两步,便又扭曲在了一起。下颌线重新变得硬朗,眉骨拓宽。

两种面容像劣质胶片般快速切换,互相撕扯着对方。

一个扬起爪子扎进自己的左脸,一个挥舞着毛巾打在自己的右肩上。宛若生死仇敌,没有半分情分可言。

“该死的臭婆娘,叫你不听话,打死你……”

“一刀、两刀、三刀,剁成碎泥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我和乖崽就解脱了。”

“去死吧,哈哈哈哈哈。”

或许她的猜想没错。确实是一家三口,丈夫家暴妻子,妻子反杀丈夫,就是不知道这两个灵魂为什么融到了一起。

可能互相吞噬没吞噬完全?

撕扯了一段时间,缚灵身上的男性特质越来越多,女子落入了下风。

明明知道应该等男子彻底掌握身体控制权时,一击毙命。宋鹤眠却犹豫了。

她在想,女子刚才为什么有了反应,为什么偏偏在她被毛巾击中时有了反应。

哪怕想杀了她,也不想她是那种死法吗?

“喵呜~”一直乖乖待在宋鹤眠衣服里的小橘猫扬起了尾巴,挠了挠宋鹤眠的脸。

“我们帮帮她好不好。帮她夺回身体,再净化它。”

“喵呜~”猫咪又叫了一声,似乎在附和着她。

宋鹤眠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心软,她只是……只是有些看不得这些。

她将掀起来兜住小橘猫的衣服系了又系,打了个死结。迎面撞上了那条啪啪作响的毛巾。

裸露的腹部立即浮现出一道红肿,她顺势跌倒在地,露出她那张惨白的脸,被汗打湿的头发,发抖的身躯。

“混……混蛋……”明显的男性特征消失了,扭曲拼凑出了不同的五官。

宋鹤眠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挤出了一滴泪。

“别打我,疼。”

“别打妈妈,妈妈会疼的。”

“滚,你是我生的,居然不站在我这边,果然是个赔钱货。再挡着,连你一起打。”

“妈妈,妈妈,爸爸怎么不见了。”

“乖崽,妈妈在北方找到了工作,崽崽和妈妈一起去好不好。妈妈会努力让乖崽过上好日子的。”

“乖崽,好了没有,马上就要检票了。”马上就要离开沂兰市了。

“乖崽?乖崽?怎么不说话?”

咚咚咚,咚咚咚。如催命的鼓点,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急。

女子焦急地拍打着门板,只是她的乖崽再也没有应一声了。

她的乖崽死了。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卫生间里。

没有凶手,没有伤口,什么都没有。

警察查了无数遍监控,解刨了无数次,也查不出原因。这是一桩怎么也破不了的奇案。

女子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们差一点就过上好日子了。她不用坐牢,可以陪着乖崽长大成人,只要她死后把灵魂献给她们。

她愿意,她愿意用她的灵魂换取她们的幸福生活。

只是,一切都没了。乖崽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她想着,若是她死了,她说不定就能见到她的乖崽。

她要,替她报仇。

那截尖利的爪子骤然绷直,尖端泛着冷硬的寒光。

它刺入颅骨,没有半分缓冲,爪面刮擦着脑壁,带着不容抗拒的凶残,狠狠勾住一团温热粘稠的脑浆,而后猛地向外撕扯。

湿滑的组织被硬生生拽出颅腔,在空气中拉出一缕缕浑浊的细丝,腥热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它张开血盆大口,径直吞了下去,而后回味无穷地甩着舌头,朝宋鹤眠扑去。

“人类的脑子,一定更好吃。”

没过一会,爪子便扬到了宋鹤眠的面前。宋鹤眠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勾起唇角,似乎在笑。

爪子划破宋鹤眠的衣服,脖颈处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它咆哮着,这才发现面前有一条银白色的细丝,毫无预兆地狠狠割过脖子。像有了生命般疯狂缠绕,一圈、两圈、三圈。

细丝嵌进肉里,勒得呼吸瞬间停滞,污浊的血顺着细丝缓缓渗了出来。

宋鹤眠将凝聚成的细丝紧紧攥在手里。后退了好几步。

哪怕脖子被割了大半,将掉未掉,它依旧狰狞着脸使劲向前,恨不得将她的脑袋咬烂。

她们不过初次见面,到底哪来的那么大的恨意。

宋鹤眠很是不解,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你杀了乖崽,是你!”

宋鹤眠一愣,想起了那个消失前还喊妈妈的小缚灵。那天在沂兰动车站。

“她还那么小,我甚至死了都没见她一眼。”

头颅将坠未坠,随着动作不断晃动,细线在颈间磨出刺耳的“滋滋”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脑袋整个割落。

可它眼里只有疯狂的恨劲,半分退缩都没有。

“我是见过那个小女孩。”

它也确实是她杀的。

她记得那是一道白光,刺穿了它的脑袋。

如此说来,它那么恨她也是正常的。

只是,它没办法报仇了。

她会净化它,而后找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宋鹤眠扬起了手,伸向它的脑袋。

这样一定很痛苦吧,很快就结束了。

缥缈的光落在它脸上,它的身影渐渐变淡了。

灼热的视线落在它的肩膀上,宋鹤眠以为它会像原先那样,挣扎咆哮,乃至辱骂。

结果,什么都没有。

它艰难地指了指她的外套。有一个用灵魂刻下的小花。

泪流满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

“乖崽说,她很喜欢你。”

“是我恨错人了。”

“可是,明明有人说,有人说是你杀了她。”它失神地喃喃着。

“是谁?”宋鹤眠立即停下了手,轻声询问着。

“是……”它皱起了眉头,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是……她们,是……”缚灵的额头上闪现出了一白色的蝴蝶。

砰。

血肉与碎骨像被无形的巨力撕扯开,瞬间向四周飞溅,眨眼间便散成一片黝黑的雾。

危急关头,一个女子用力一扯她的手臂,一拉,挡在了她面前。

长发被吹得飞扬,她抬起了手。

周遭流动的空气瞬间被冻结,地面凝结成冰。

她的面前是一面巨大的保护罩,将两人严严实实地护在了里面。

漫无边际的冰雪,急速下降的空气。她矗立在这片纯白中央,素白的衣摆沾着细碎的雪沫,却比周遭的冰雪还冷。

见缚灵覆灭,灵域即将崩塌,她转身走了。

“你是管理局的人?”宋鹤眠与她并肩走着,歪头瞧着她。

“不是。”

见宋鹤眠还盯着她,林听涧加快了步伐,好似更冷了。

“受人之托。”

哦。冰块。与她的特殊能力极为相符。

她被抓进灵域也有一个小时吧,管理局的人按理早就应该到了。

所以,来的是这位,这位见她没什么大事,一直在旁边看着?

踏出灵域后,宋鹤眠刚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还想问问她的名字,便见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趁着妈妈在收拾东西,小女孩匆匆往外跑,抓住了那个看不清体型的黑色衣袍。

虽然很害怕,她依旧扬起了脸,颤巍巍道:

“我都看到了,我看到你们变出了一个新的爸爸。”

黑袍淡淡看着她,没什么反应。

“我……我愿意代替我妈妈,将灵魂交给你们。我妈妈已经老了,我嫩,妖怪不是最喜欢吃小孩子吗?”

她还有一二三五十年才会死,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可以陪着妈妈。这个交易一点也不吃亏。

黑袍端详了她一会,点了点头。

“成交。”

白色的蝴蝶在小女孩的头上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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