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沈今裕得到了回应,在窗外说着今天从早到放学时的事情,自己看到了什么全都像倒豆子般和江圆圆分享。
平日他话不多,但堆积了一天的思念,只能靠着这些话来表达。
比如他去帮江圆圆去花园看了平日里她最喜欢的那朵花,依旧盛开,还吸引了几只蝴蝶围之打转。
又比如秦安和秦诗对她的祝福,也由他来转述,皆希望小汤圆能快点好,不要再生病了之类的话。
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声响,有些担忧:“小汤圆?!”
随后就看见从窗户缝隙中传来纸条,两人就这么一说一写地隔着窗户交流着。
安如云从外边回来,看着这孩子还站在窗外说着话,站的时间有些久,仔细看他那小腿有些打颤,但也仿佛不嫌累,挺直了腰背。
她无奈摇头,上前把两人打断,“小汤圆,天色也有些晚了,一会阿娘给你送些吃食,早点休息,并才能好。”
“今裕也讲得累了吧,在云姨这吃了饭再走吧。”沈今裕只好告别,跟云姨身后去前厅用膳。
夏日的雨势来得猝不及防,前一秒还透着晨曦的微光,后一秒天边就涌起大片墨色的云,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劈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织成密不透风的水幕。
风云变幻,就仿佛隐隐预示着今日异乎寻常。
好在沈今裕及时赶到了书院,才没有将全身浸湿,他站在门口整理着刚刚因为奔跑时歪斜的衣襟,忽然听到身后“咯噔——咯噔——”的声响。
沈今裕抬眼间看见一辆马车的轱辘碾过青石板,哒哒地向书院大门奔来。
最终在大门口停驻,驾车地枣红马低低地打了个响鼻,小厮踩着车辕跳下,随后他撑着一把云纹的青绸油伞,站立在车门口。
“少爷,已经到了书院了。”
随即,一只葱白般修长的手挑开了车帘,车内的公子扶着车门内侧的扶手,迈步下车,月白色绸长袍的下摆扫过车门沿的铜饰。
这出色的外表无论做什么动作,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两人前行时,小厮将伞沿始终与他的袍角保持五寸的距离,既不遮挡他的步伐,又让雨丝无法侵入。
“这也叫书院?”开口时舌尖抵着上颚,尾音带着齿音,“比京城的差远了。”
原来是京城来的世家子弟。沈今裕收回视线,心想。
他与沈今裕擦肩而过时,眼波先掠过对方的衣服,然后轻声一笑,就与小厮走进了书院内部。
随后他又面含愠色道:“这破天气,早知就不改穿这白袍,不对,早知道今日就不该来书院报道!”
一旁的小厮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前方少爷的衣摆,见着没有被雨水浸透,才放心了下来,这京城来的少爷可惹不起。
因为天突然下大雨,书院的学生们都来得零零散散,夫子知缘由,也不怪罪,让学生组织着先进行自习。
大约两柱香的时间,学生们才到齐,夫子也领着人走了过来。
夫子站在讲台上,目光温和而威严的扫视着台下的学生们,“今日,咱们书院来了一位新学生,朱珏。”转头向门口微微点头示意。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教室门口,门外的少爷踏了进来,瞧着所有人地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甚是满意。
除一人外,他头也不抬地翻着手中的书,从小在京城被祖母疼爱长大的孩子,本来就是不得已来的,哪能受得了这被忽视的气!
待夫子示意朱珏去找个位置坐下时,他径直向沈今裕走去,沈今裕看见他带着一丝极淡的、似非似笑的笑容。
朱珏在他身旁一顿,两人的眼神碰撞,众人皆注视着这一场面,仿佛能闻到一丝硝烟味,现场的气氛竟然微微有些紧张。
“扑哧”朱珏轻蔑一笑,朝他身后的位置坐下,这是小汤圆的位置。
沈今裕见状,起身告知,“还请朱兄另寻空位,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人?”朱珏张望一番,双手环抱在胸前,“我这看了一圈,哪有人?莫不是你能看见什么脏东西?”
沈今裕感觉太阳穴突然一跳,平静地回应道:“这个位置确实是有人的,只是她这几日生病,所以空缺了,还请另寻位置。”
“我不让又如何?”朱珏脸上的轻蔑不减。
“朱兄看起来一表人才,难道其实是劫匪?就因人生病未在座位,就将位置霸占去?”
“你......”朱珏被呛得哑口无言。
夫子出声阻止了二人,“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就坐吧。”
朱珏脾气欲想发作,但被夫子咳嗽一声压下了,只因祖母叮嘱过,最不能对颖川书院的夫子无礼,没想到这地方的夫子竟然是祖母的故交。
朱珏被迫坐到了一旁的位置,对沈今裕的印象不止是寒酸子弟,还是他到颖川来的第一个不顺心的人,真是哪哪都让人不痛快!
一口气憋在胸中不上不下,话语卡在喉间,吞吐都是堵。
夫子见人坐下,便开始了今日的授课。翻动着手中的典籍,发出沙沙声响。
“今日,我们来探讨一个颇具深意的话题。”
“大家认为在面对困境的时候,是应该坚持自我原则,还是应该灵活变通去适应新的环境?”
讲台下的学子纷纷陷入沉思,有的眉头紧锁,有的轻轻咬着笔杆。
片刻后,听见后侧传来回答,朱珏起身回答夫子的问题,“回夫子,我认为在面对困境时,就应该灵活变通。”
“人性是复杂的,情境是多变的,当我们遇到困境时,如果过度去遵守原则可能会导致自我毁灭,如果因为固执而失败,原则也是空谈,”
“而变通则会帮助我们在困境中找到新的出路。”
话音刚落,他的观点得到了不少学生的赞同,周围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附和声。
夫子也点头,表示认可,但又继续问:“还有其他人有别的看法吗?”
众人皆沉默了下来,思考着夫子的话,夫子刚刚明明点头认可,难道坚持原则也是对的?
沈今裕思索片刻,缓缓举起手,夫子微笑示意他发言。
“回夫子,学生认为在困境中坚持原则也是必不可少的,原则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没有原则的人容易随波逐流,失去方向。”
“如果一个人在困境中一时为了利益而放弃原则,那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因此,学生认为在困境中坚守原则,是对自我价值的捍卫。”
教室的学子同样也点头赞同,坚守原则也有道理。
夫子同样也点了点头,“还有其他看法吗?”
教室里鸦雀无声,无人在站起来回答问题。
一个声音响起,朱珏拍下书本,甩袍站起身来,激动道:“荒谬!你这分明是在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坚持原则岂不就是一丝不变!”
“如果在突发疫情时,当地需要急调拨医疗物资,县令因为坚持审批流程,错过了救命的黄金时间怎么办?!那么多平民百姓就因为这一原则白白丧失了自己生命吗?!”
“如果没有原则,就会被利益蒙蔽双眼,按朱兄所说,若是疫情期间,没有按照流程申请,那么必会有善于“变通”的官员在资源调拨中克扣物资、中饱私囊,导致资源调拨不足,又当如何?”沈今裕也针对他所言辩驳。
满座的学子屏气凝神,几个学子看着二人辩论,一开始还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到后场已然忘记自己的动作,笔尖悬在宣纸上,墨滴摇摇欲坠。
连平日里能和沈今裕讨论两句的秦安,此刻也说不出话来,不光是对问题的困惑,也是第一次见沈今裕与人起冲突。
身后的秦诗看了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奋笔写着些什么。
夫子看着两人对峙的模样,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安静下来。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台下的学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学问之道,非争一时之胜负,两位学生都说的颇为道理,但在交锋与共鸣之间,也需容百川之见。”
“你们且将今日所言斟酌之,作为今日课题,待明日是否会有新的见解。”
夫子的话虽然让现场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但那位少爷却依旧满脸不悦。
放学,朱珏路过沈今裕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嘟囔着:“哼,就你这种乡下的穷小子,能有什么高见,只是一个迂腐之人罢了。”
沈今裕纳闷自己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京城来的少爷,晃眼看见江圆圆的空座位,想到他口中说的“莫不是脏东西”,在那看似温润的眼眸深处,一抹狠厉的光一闪而过。
沈今裕与好友并肩而走,秦氏兄妹还回味着书院那场激烈的辩论。
“小金鱼,你今儿怎么冲动得和人对峙了起来?那个人一副小少爷模样,感觉脾气也不是好惹的。”秦诗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啊,沈兄,你与我交锋都是点到为止,为何今日如此冲动。”
沈今裕摇头,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不是冲动,我只是在阐述自己的观点罢了,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夫子意思。”
实则沈今裕更关心家里那只汤圆,今日情况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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