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阁

月光洒在微波荡漾的水面,将她的倒影摇曳。

思绪也随之波动起伏。

想起白日里村民们的叫骂和指指点点,怀溪心如刀绞。

那个字眼再次在她脑海中出现——“妖怪”。

她从未做过任何恶事,却只因身为半妖,自幼便遭人白眼与欺凌。在妖族,也同样备受轻视,被认为是缺乏野兽本能的异类。

“为何我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呢?”她无助地自语,声音中透着无力和挣扎。

人不喜她,妖不认她。

她就像一个另类。

霍汝涵执行完任务,路过溪边,瞧见一人蹲在那处。她顿了下,朝水池边走来。

“怎么了?”她的声音温柔。

怀溪转头,就见师姐自然的坐下,丝毫不顾自己的衣服会被弄脏。

“师姐。”她湿着一双眼睛。

霍汝涵一顿,“怎么哭了?”她拿出一方手帕,轻轻地擦拭怀溪的脸颊。

怀溪痛苦道:“是不是只要我是半妖,我就该死,就该被欺负?”

“当然不是。”霍汝涵道,“人和妖,本质上并无区别,重要的是行为。人也有邪恶,妖也有善良。”

“可以和师姐说说怎么了吗?”她的声音温柔,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怀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今日我下山买点心,遇见妖人暴乱。”

妖人?

霍汝涵目光一闪。

“我出手救了人,可那些村民见我是半妖,便说我与那妖人是同伙,要杀了我!”

“你可有受伤?”霍汝涵担心问道。

“我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妖人划了一道,养几日便好了。”怀溪摇摇头。

霍汝涵:“伤到哪里,让师姐看看。”

怀溪缓缓掀开衣袖,露出上面的伤口。

霍汝涵瞧见了,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她拿出一瓶药膏,“这药叫春回,能够治愈外伤,你拿回去,每日涂一次。”

怀溪接过,道了声谢。

“当时还有没有其他人在?”霍汝涵又道。

以怀溪的能力,不大可能打得过妖人。她怀疑,还有其他人。

怀溪心中一惊。

她不想将尊上的事情告诉师姐,于是便摇头:“没有,只有我自己。”

霍汝涵的目光深邃,似乎在揣测什么。

*

夜已经很深了。

修长的手指在檀木桌面无声地敲打。

节奏缓急,若有似无。

却又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迫切。

“尊上,”元白受不了,她要抓狂了,“您要实在想去找怀溪您就去吧!”

别敲桌子了,桌子都快被敲出坑了!

这一句话不经意间戳破了心中那点小心思。

顾浛雁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但立刻掩饰了过去。

“本座何时说要去找她了!”

“本座做什么,想什么,自有本座的道理。要你多嘴!”

元白:“……”

尊上您就嘴硬吧,全身上下也就那张嘴巴硬了!您是没说,可那眼里分明就写着四个字——“望眼欲穿!”。

又安静下来。

目光落在桌上的点心。

心里躁动。

这么晚了,为什么她还不回来?

“尊上,”元白道,“我方才过来,瞧见怀溪坐在水池边。”

“关本座什么事。”嘴里这样说,眼睛却是看了过来。

元白深吸一口气。

那还不是因为您回来脸色就异常阴沉。

“怀溪对我们现在至关重要,尊上你暂且委屈一下,放下身段去哄哄她。”

“哄?”顾浛雁道,“本座救她一命,她却不知感恩!”

灯影下,她心中拧起波澜,手不停地敲打桌面,唇边没有半分软弱的话语。

“不回来便不回来,本座何故去迁就一枚棋子?”

元白:“瀚海山下出现妖人,说明已经不太平。尊上您今日斩杀了妖人,其他妖人自然不敢报复您。可难免不会盯上怀溪。若怀溪出了什么事,我们的计划满盘皆输。”

“尊上您就当为了魔族大计,屈尊降贵的去把人哄回来吧。”

冷冽的眼神微动,顾浛雁扫了眼元白,“你去将她带回来。”

元白:“我回来时劝了怀溪,她不愿意回来,说今日给了尊上脸色,尊上不愿见她。”

“本座何时说了不愿见她?”顾浛雁道。

元白道:“那尊上便去找她,把话说开。”

顾浛雁不说话了。

元白轻叹一声,”属下还有事,就不打扰尊上您了。”话罢,转身离开。

屋内只剩一人。

烛火跳动,顾浛雁盯着那点心。

元白的话在脑海里反复出现。

妖人,不太平。

半晌,顾浛雁提起桌上的点心。

她只是担心自己会被怀溪牵连,毕竟她们绑定了痛感。

没错,就是这样!

然后步履匆匆朝水池行去。

临近水池,却瞧见了两个人——霍汝涵和怀溪。

顾浛雁深吸一口气,试图压制住内心的躁动。

然后,手中的点心化为了碎屑。

没压制住。

*

霍汝涵轻柔地拭去怀溪眼角的泪水,突然,她瞥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柱子旁,再定眼一瞧,却是不见了。

是幻觉吗?

“怎么了师姐?”怀溪道。

霍汝涵笑笑,“没什么,刚刚眼花了,还以为柱子那里有人。”

人?

怀溪顺着师姐的视线望去,柱子那里空落落。

是尊上吗?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怀溪便打消了。

尊上怎么会来找她。尊上现在,应该还在气头上吧。

说到底,尊上也是为了救她。她这样,也不怪尊上生气。

怀溪垂下眼眸。

明日,便去和尊上服个软吧。

*

玄月高悬,万籁俱静。

将春回挖出一点点,小心翼翼涂上伤口,药膏冰凉刺激,怀溪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疼,痒。

像是冰冷的指尖划过肌肤,清晰又深刻

浅浅地涂了一层后,她轻轻地吹了吹伤口,随后将药膏放下。

怀溪闭上眼睛,平躺下来,将受伤的手臂露在外头,避免被被子覆盖,然后又将被子往相反的方向扯了扯,确保不会盖到伤口上。

伤口泛着疼,心里头也绕上许多事。

难有困意。

怀溪睁着眼睛。

就在这时,一丝不寻常的黑气自窗缝而来,缓缓攀上床塌女子。

怀溪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眼睛泛酸。

好……困。

她闭上眼,沉入了梦。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黑暗于强大的魔尊并无影响,屋内一切都清清楚楚,不过是另一种白昼。

冷冽的目光移到床榻上的女子,落在那伤痕的手臂时,细长的眼睫颤了颤。

伤成这样,还涂清凉的药膏,也不怕痛。

她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抬起,似乎想要触碰那道红痕,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最终,隔空抚过那条长长的红痕。

猛烈的魔气悄然释放。

很快,伤疤消失无踪。

顾浛雁收回手。

“若不是本座与你绑定了痛感,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怀溪的手臂,刺鼻的药膏味道萦绕。

顾浛雁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轻轻抬了抬手指。

涂上的药膏消失,味道也随之散去。

什么药膏,真是难闻死了。

*

穿过朦胧的迷雾,朔水逐渐适应昏暗的灯光。

青铜灯台发出幽微的光芒,隔着帘幕,那道身影若隐若现。

狐狸面具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阴冷的光芒,一双漂亮的眼深邃且不可捉摸。

诡异,却又莫测高深,让人不由生出敬畏感。

朔水心中有些慌张,以他的资历,是没有资格见尊使的。

神阁尊使的存在是一个谜。

无人知晓其来历,也无人窥见其容颜。

曾有胆大之徒试图揭开尊使的面具,下午便被做成了花肥。

尊使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突然召见,莫非是那里出问题了?

朔水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铜制香炉,青烟袅袅,映照着斑驳的光影。

尊使的声音从帘幕后传来,“瀚海山下有妖人作乱,被人杀了,你可知道是何人?”声音做过处理,辨不出男女。

朔水稳住情绪,道:“闹事的妖人叫血牙,死后不久,属下便派人去探查了。不过妖人化为飞灰,无法探查到有用线索。但据目击者说……”

他顿了顿,道:“初步推测,是有一定修为的……大魔。”

尊使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铜式香炉散发着沉甸甸的香气,将一方空间笼罩。

长久的静默,简直令人窒息。

朔水心想,他今日若能活着出去,定将那香炉里的香料换了!

尊使没接着问下去,又道:“瀚海这边现在由谁负责?”

“由林无眠负责。”朔水回答。

尊使淡淡地说:“听说你一直想为神效力。”

朔水心中一惊,尊使的话似乎蕴含着深意。

他眼中闪烁着光芒:“是的,尊使!”

“杀了她,瀚海这边,以后便交由你负责。”

朔水激动地跪下,“多谢尊使!朔水愿为神肝脑涂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神会赐福给你的,可怜的人。”

尊使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神阁深处。

朔水恭敬道:“恭送尊使!”他的眼睛因兴奋而发红,手微微颤抖。

只要杀了林无眠,他就能接管瀚海这片区域,就能离伟大无私的神更近一步!

神啊,

请降临,

请赐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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