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东林县

“如何?”

许栎一身素色青衣,尽管此时已经变得有些灰扑扑,只是眉心结了个小疙瘩,整个人却不显狼狈,虽然身陷囹圄,但举手投足间却颇有些写意风流,将绳索放于一旁,朝方才出去查探情况的尹璃问道。

“表面上没什么问题,就是普通的山匪。”尹璃晃了晃眼,慌了下神,还是不想看许栎不悦,上前帮许栎整理衣物,悄悄用内力弄干净许栎衣服上的灰尘,幸好只是刚才那些山匪手粗不经意沾上了些许,不过片刻就搞干净了,若是被那些苦于内力不够雄厚的老顽固知道,尹璃用内力做如此男子般服侍人的行为,怕是会气的当场拎个拐杖过来大骂世风日下。

许栎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尹璃,见这人好无所觉,理所当然的模样,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什么都没说。

上下打量了几下,觉得许栎又重新变回了一位翩翩女郎,衣冠整洁的模样,满意的点点头,才终于想起说道“我方才出去查看了,此处山寨并非是什么易守难攻的险地,寨子里人也不算特别多,粗略估计大概就三四百人的模样,这种情况,若是放在其他地方可能没什么问题,但在这里,没什么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尹璃也许是最近照顾许栎过于顺手,习惯之后已经恢复了之前江湖流传的模样,看得出有了点青天赤衣的影子在了。

许栎自然明白尹璃的意思,在京畿之地,就算是边缘地带,也算是天子脚下了,却又如此规模的山匪出现,不在险地,却一直无人剿灭,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更何况,山后不远处就是尹璃所说的驻军之地,如此近的距离,触手可及的军功!

想了想,许栎走到窗户边仔细看了下外边的情况,看守的人早已晕死在外面,不知死活,不过依尹璃的性子,性命无虞。

“接下俩如何做?”

“嗯?”尹璃凑上前,诧异的用手指着自己问道“我决定吗?”

虽然真的不想翻白眼,但是和尹璃一路走来,许栎已经控制不住的翻了无数白眼了,总感觉这人就是天生来克自己的。

“咳咳咳”感受到许栎的嫌弃,尹璃顺手就牵着许栎推门出去,往房子后面走去,“我们俩现在是一体的,事先商量好比较好不是,不过如果阿栎你暂时没什么想法的话,我们先去后面看看这些山匪都藏了什么东西吧。”

“今日我们被绑上山本来就是被殃及了,此时她们正在前面快活,这种情况下后面还是有人把守着,要么就是看着和我们一样的肉票,要么就是些贵重物品。”

许栎看了看两人相牵的手,又看了看尹璃眉飞色舞的脸,实在很想说,两个大女人手牵手真的很奇怪,但更奇怪的是看着尹璃这么开心的模样,自己心里又不大想拒绝,好像自从俩人从山里出来后,自己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前几日两人终于摆脱了野人的身份,到达了东林县,舒舒服服的吃了顿热饭,洗了个澡,趁许栎在客栈休息的时间,尹璃外出查探消息。

东林县不大,相比于位于南来北往必经之地的东平县,东林县只是个穷苦的小县,数十年前也许因为靠着东平县的缘故,有些许繁华,如今因为这附近山上的山匪横行,连官道都逐渐被杂草掩盖了,县上像样的酒楼也就尹璃二人下榻的那一家而已,还有种明日就要倒闭的感觉。

尹璃虽然不能借用尹家势力查探消息,也不像许栎可以借助雀楼打探情报,但是尹璃行走江湖这几年,摸索出了一套收集消息的法门,往那些个车马行,驿馆,茶肆,甚至是乞儿聚集之地逛了一圈,直到宵禁,才带着一大包东西回到客栈。

“阿栎,快过来,都来尝尝,这段时间都没吃什么好的,今日可得吃个够。”

尹璃一进门就将东西都甩在桌上,撞得桌上的茶杯都晃动了几下,险些掉落,自己从中拿了个糕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才看见许栎步履从容的走过来。

许栎将袖子稍微挽起,着手将桌上的东西都归置了一下,才坐下问道“可有收获?”

“嘿嘿嘿,阿栎,你这操持家务的样子,真像极了贤夫良父啊,伯父可有给你定亲?”一路上,尹璃见过许栎极爱干净,若非不得已,必然保持衣着整洁,所居之地都是归置的整齐划一,尹璃自己也并非是什么不修边幅之人,和许栎一比,却总感觉自己太过于邋遢。

如今见此,总也忍不住调侃那么一句。

许栎凉凉的看了尹璃一眼,且不论尹璃将许栎比作男子,对一个女子是多大的侮辱,就说许栎听到尹璃笑嘻嘻问自己是否定亲之事,心中竟有些梗塞,以往朴恩如何调侃,许栎也只当是玩笑,从未入心,如今,又是为何?

见许栎眉头紧皱,面上不复往日的温润,一片冷肃,尹璃不自在地咽了口口水,语带讨好的说道,“嘿嘿,我打探道,这附近的山匪以往只爱财,不杀人,只要交够了买路钱,一般都可以平安通过,但一两年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山匪不仅求财,还抓人了,尤其爱抓美貌男子,三月前就抓了路过的商人之子,听说没两天就被发现扔在了附近的乱葬岗里,附近的村民发现时衣不蔽体,尸体不堪入目。”

“而其他人,就会看情况索要赎金,给钱就放人,否则就扬言直接杀了,不过附近的人很少见到有女性尸体,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杀,也有人推测是被留下来当苦役了。”

尹璃边说变观察许栎表情,见许栎眉目和缓了些,便知道阿栎不会怪自己出言无状,当下将自己今日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全说出来,“我问了一些店家,农户,小贩,据她们所说,这些山匪虽然横行残暴,但从未对对东林镇人下手,只是打劫过往商客,以往也只在从东林县往京城方向的官道和几条小道上出没,如今连周边的村县,尤其是往附近的阳山县,阳西县等县城的几条道上也有山匪出没了。

而且过路钱时越交越多,时常是人财两空,死了的没人报案,侥幸活下来的不敢报案,周边的县衙也毫无作为,竟都当做不知道一般,任由山匪横行,实在是一群蛀虫,枉为百姓父母官!”

尹璃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生气了,没来之前,尽管许栎有提过此地有山匪,但那时尹璃只当是几个地痞流氓,敲诈勒索,成不了什么气候,举手之间可灭,如今一看,山匪足有数百人,为祸时间长达数十年,如今手上人命也不下十条,官府竟毫无作为,怎能不气?

许栎慢条斯理的品了品茶,今日虽然一直在房内,但不全是休憩,除了和雀影交代安排一些事宜,许栎也安排人收集了一些关于山匪的情报,甚至连她们下一次下手的目标将在明日经过此地,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只是,还是不方便直接和尹璃言明。

而且,许栎低头饮茶,垂下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思绪,许栎并不是很想掺和进此事,若仅是山匪,许栎不介意安排雀影顺手除了,但,尹璃曾说过,此地有军队驻扎,虽然不清楚是哪一支,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此地靠近京城,能在此统领秘密部队的,十有**是皇亲国戚,不可能不知道此地有山匪,都不用细想,许栎也知道此事不简单。

抬眼看了看恼火的明明白白的人,将叹气声随着茶水吞进肚里,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下意识的忽略掉自己心里的奇怪感觉。

“所以,我们这次既然遇上了,就一定要为民除害!”尹璃自己生了会气后,当即说道。

闻言,许栎配合的看了眼尹璃,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哈哈,区区山匪,还难不倒我青天赤衣。”尹璃故作神秘的笑道,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我打听到,这几日,这段时间,正是南北往来商贸最频繁的时候,官道上这段时间收税也最多,总有些商贩会觉得自己是个例外,选择走这边的道,车马行的人说,往年,这段时间没个几日就会有商队经过,山匪也不是每个都劫,但十有**,只劫财。”

“我们可以跟着商队,只要有山匪出没,就可以跟着她们直接去老巢,左右不过几日,应该来得及。”顿了顿,尹璃无奈抱怨道“谁能想到这地方没人知道山匪老巢在哪呢?都这么多年了,居然都不知道个方位?光靠我们自己找,总也得花上一两日,还不如等饵料过来,再钓大鱼。”

说完,尹璃求夸奖般看着许栎,双眼专注,眼里仿佛只装得下一个许栎一般。

许栎见尹璃不似之前那般羞涩于听到青天赤衣的外号,颇为有趣,如今见尹璃这般看着自己,状似不在意地眼神扫来扫去桌上的一堆零嘴,道“此计不错,但,尹璃,你可有想过若是遇上了军队该怎么办?”

尹璃这个法子不错,刚巧明日会有商队经过,据探子回报,商队里还有几个清秀男子,若是这镇上的人所言属实,明日山匪不仅劫财,还很有可能会劫色,到时候路过的俩人,有很大的概率会被一同带回。

“军队?”尹璃愣了愣,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联合军队一起剿匪!”

说完,又陷入了沉思;许栎见状,由得尹璃自己想明白,自己在尹璃买的这些零嘴中捡了些尝尝,味道尚可。

尹璃虽然见识了一些龃龉,但是因着身份,不管是江湖中人,还是官府多多少少会给点面子,一些深处的腌臜,并不会让尹璃发现,所以尹璃就总觉得这盛世太平,就算有些小问题,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如今这处疑似军匪勾结,还时日甚久的事,旁人说是没那么容易相信的,只能自己亲眼所见,才会相信。

“若是遇上了,就去探探此地到底是谁领兵,回京后参她一本。”

见尹璃已经打定主意后,天色也不早了,许栎就将尹璃连同那些吃食,全部赶回了尹璃的房间,美其名曰尹璃连日辛苦,要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回到房间后,许栎拿出朴恩最新传过来的消息,信上说,宁王世女低调现身滁州,身边有两人相随,恐均为宗师之境,动向不明。

宁王世女,夏思缪,时间太巧了,人数也太巧了,难道宁王会和当年之事有关?不过一时半会的,也无法确定,许栎眼神闪烁了几下,将纸条烧了个干净。

又看了会书,许栎才熄灯休息。

虽然最近两人都是走的山路,风餐露宿的,但是许栎从未落下过温习书本,天下有才之人不知凡几,许栎虽然自信自己榜上有名,但也不会自负到几月不读书,还能名列前茅,书本都是随身带的,若有缺漏的,也是会有雀影悄悄替换的。

虽然雀影不方便替自己出手解决遇到的问题,但是这些生活小琐事,倒也无妨,除了尹璃,也没人会注意到,而且在许栎的遮掩之下,就连尹璃也不会发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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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第二日午后,两人就发现有商队入住客栈,带着大批货物,还有几个轻纱蒙面的清秀男子?但看起来并不像是这些商人家眷。

“阿栎,你看那几个男子,衣着暴露,举手投足间一股风尘气息,恐怕不是良家子。”

两人为了打听消息,在大堂用餐,见大队人马到来,尹璃看了会就凑到许栎旁边说道。

许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见商队里的其他人对这几个蒙面男子,眼神垂涎,神色间也没什么尊重,行动间还会故意揩油,尹璃判断应当无误,这几人,很大概率是这队商队特意准备的‘货物’。

“尹璃,你怎么这么了解?”看一眼便知道这几个男子不是良家子了?虽然他们衣着略微轻薄了些,但也谈不上暴露。

许栎似笑非笑的看着尹璃问道。

“女儿行走江湖,风流也算是一桩雅事,你知道的,我家家教甚严,初入江湖之时实在好奇,流连过一段时间的青楼,还算了解。。”尹璃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自忖自己在青楼也不过时听曲喝酒,从未逾矩,怎么越说越心虚呢?

“嗯,那啥,阿栎,你觉得她们大老远特意带这么多男子上京干嘛?”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啥心虚,但是在求生欲的帮助下,尹璃果断的转移话题,说起来夏朝地域广阔,各个州郡占地辽阔,此地还有山匪出没,就算是普通百姓初次出门不太了解此地情形,也甚少有带好几个,算下来五六个柔弱男子了,商队,商队?

“阿栎,此地有山匪出没的消息,知道的人多吗?”

因为一开始许栎就告诉了这个消息,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尹璃下意识的以为这事已经广为人知了,但是,若是广为人知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前赴后继的走这条道了。

许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尹璃,见孩子已经想到这点了,直说到“并没有,也就周边几个县知道吧。”

“为何?”尹璃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不用许栎解释,转念一想,也明白了。

以往山匪从不害命,所以商旅也就花钱买个平安,碰上了自认倒霉就是,并不是很当回事,山匪也不打劫当地百姓,当地人也不会到处宣扬,毕竟若是家丑外扬,来往的人一少,赚的银子也少了。

这两年山匪虽然谋财害命,但是下手不留活口,南来北往,路途遥远,出个意外再正常不过,苦主没这么快查到她们头上,若非自己和阿栎为了避开万星,也不会特意经过此地,趟这一趟浑水。

想明白之后,尹璃凑近许栎说道“阿栎,你看那几人,虽然带着兵器,但下盘不稳,下脚声音也大,内功不足,外家功夫也一般,人数虽说有个二三十人,但遇上个练家子,也就完了,看样子她们没带什么贵重货物,最贵重的就是这几个男的了。”

尹璃整个人都快靠到许栎身上了,许栎不自在的动了动肩,道“那几个男子,看身形体态,很有可能是江南的花魁一流的,应是特意收集起来送给京城的达官贵人的。”说话间,见尹璃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那队人逐渐进入楼上厢房,问道“你可知京城中有哪位是好美色之人?”

尹璃先是摇摇头,继而一脸悲愤的看着许栎道“你还说我,你这,你这一打眼连花魁都看出来了?”

“不过是合理推测,你都说了不是良家子了,能千里迢迢送上京的,又怎会是普通货色。”许栎犹自淡定的解释道。

雀楼有自己的青楼,纵然青楼中以清倌居多,但还是有专门调教了一批花魁的,许栎自然了解,更何况,许栎也没少去青楼喝酒,不过此事定是不会和尹璃明说的。

尹璃歪头端详了一下许栎的表情,犹犹豫豫的坐了回去,姑且算是信了,掀过这一篇,尹璃正色道“方才听她们说,要在此地逗留几日,我们刚好也可以好好休息几日,到时候跟着她们就可以了。”

之后果然如两人所料,在商队途径阳山下的时候,出现了六七十号山匪,将人截住后带回此处山寨,听山匪们说叫什么黑虎寨,之后又将男女分开关押,给众人喂了一些软骨散,又绑上了,就安排了两个人在门口守着。

尹璃吃了许栎给的解药后就出去打探消息,为了避免商队的人误事,还给她们又下了些迷药,所以这处也就两人清醒着了。

仔细回想了一遍的许栎,还是不太明白自己的异样是从何而来,不过此时此地不太适合处理心事,许栎收敛心神,等着尹璃发话。

也许尹璃也在等许栎开口,空气一下子安静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尹璃扛不住,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虽然暂时没人来查看,不过我们俩一直在这站着,也挺傻的,先去后面看看吧。”

前面喝得正起劲,一时不会结束不了。

许栎自然时无有不可的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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