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惊座

剑宗每五年招生一次,临渊道人与谢泱说,在测试上夺得魁首不算什么,能技惊四座才了不起。

他得意道:“你师兄当年于此第一次展示出他的剑心,宗门的长老争着抢着收他为徒,没想到还是落到我手上。”

骤雨过后,太阳复又毒辣起来,谢泱与临渊待在阴凉处,听他天南地北侃侃而谈。

“我也有个千把岁的年纪,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嚣张的人。”

嚣张?

谢泱想了想裴应物那张甚少有表情的脸,蹙紧眉头,发现与这二字如何也联系不起来。

临渊见他疑惑,解释道:“大徒儿的嚣张在他的剑心。”

那也是个秋末,酷暑未退,裴应物着剑宗弟子服,负手执剑,第一场就与江方训对上。

江方训在中洲世家早有名气,有些头脸的人物,常将他挂在嘴边,作为年轻一辈的楷模,他那时春风得意,而裴应物隐了身份家世,孤身来到剑宗,两相对比,没人觉得裴应物会赢。

江方训是个嘴贱的人。

临渊不齿道:“他色胆包天,竟调戏到大徒儿身上。”

谢泱握笔的手顿住,浅浅地笑:“师兄肯定生气极了。”

他又想起过往传言中因不识剑仙本尊,而被断手断脚、打成重伤的登徒子,裴应物如此厌恶孟浪之人,说不定与江方训脱不了干系。

中洲夏天极长,其它洲凉爽的秋日,在这处眨眼就过了。

“十月飞雪,漂亮得很。”

临渊道人也是难得见此盛景,饶有兴致地道:“原来剑宗以四阶防护阵护住擂台,但那日大徒儿的剑气贯穿了七处阵法,乌云遮日,霜寒百米,长老们奔赴救援,皆说冷气森然,可冻白骨。”

“此后,剑宗的阵法升到了六阶。”

至于江方训,他被裴应物狠狠地碾在脚下,鼻歪嘴斜,三月不能起身。

“难怪江方训根本不敢正视师兄。”

谢泱本是当个笑话听听,突然忆起阿拂打江方训的那一顿,心中一紧,问:“师尊可知,这江家子可会调戏女子?”

“荤腥不分,男女不忌。”

咔擦一声,谢泱的笔被折断了。

他几乎从喉间咬出这几字:“看来我那日是打轻了。”

临渊火上浇油:“你与大徒儿的性子截然相反,轻轻教训一番,在那江氏子眼里,指不定是**。”

谢泱才意识到,江方训最后看他那一眼,分明没有惧意。

裴应物穿过廊道进来,他近日忙,因临渊道人要在测试过后宣布谢泱亲传弟子的身份,事宜不少,临渊闲散惯了,便将事情扔与裴应物来做。

谢泱还奇怪他为何如此任劳任怨。

临渊漏了一嘴:“你师兄做不做,取决于人。”

此刻正值正午,因剑道之故,裴应物甫一入门,室内就凉爽几分。

临渊的蒲扇也不晃了,只打量裴应物须臾,对谢泱说:“小徒儿不必烦扰,那江家子最近应该出不来。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准备车轮战才是。”

“好的,师尊。”

谢泱点头,知道临渊是宽慰他来的。

馆肆人多耳杂,第二日,谢泱就知临渊的话是何意:江方训游玩时摔下山崖,被江家接了回去,看样子又要躺上三月。

*

季青霜以筑基初期的修为入宗,骨龄二十,在众人中天赋偏上,他混迹在新生里,轻易打听出了那日三人的信息。

着雪衣的名为裴九,年十八,师承临渊道人,身世不详,但天资卓越,据说已有剑心;发丝凌乱那人出自中洲江氏,名方训,金丹修为,是个浪子。

唯独中间年纪最小之人无甚消息,只有些许捕风捉影的猜测,他腕上有圣人钱,应该是临渊道人未公布的小徒儿。

季青霜垂涎三人可带来的巨大积分,顺势入了剑宗,他在飞舟徘徊数日,却根本找不见那小郎君的影子。

“系统?”季青霜在脑中呼唤。

“宿主稍安勿躁,命运线指引绝不会出错,气运之子就在剑宗。”

十数日后,入门测试正式开始。

按剑宗的门规,凡灵根检验时珊珊来迟的修士,可在云梯处进行登记,上品灵根、骨龄二十二以下的修士可再得一次机会。

然而,其中亦有微妙之处。

若来迟者不能在车轮战中获得魁首,无论天赋高低,均为外门弟子,此为惩戒。

云梯处已经多年未来人。

刘旺磕着从山下小镇买来的瓜子,意兴阑珊地同师妹聊天。

这是个不太好的活计,只两颗下品灵石作为报酬,阳光极盛,刘旺的衣裳已汗涔涔地粘在后背上,听着西山角隐约传来的高呼声,他烦躁地叹了口气。

“师妹,师妹。”

心烦气乱间,刘旺注意到女孩没了声响,便也随她向远处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疾驰的剑,剑的主人立在剑尖,周身并无修饰,只是眉目昳丽,便生生地称出几丝张扬来。

哪里来的小公子?

刘旺纳罕,以为这人走错了道,往西山角一指:“郎君如想观赛,请往这处走。”

离车轮战还有些时候,谢泱下剑,有条不紊地说:“这位师兄误会了,我是来入宗报名的。”

入宗报名?

刘旺不可置信,觉得自己怕是见了鬼,世上竟真的有天赋尚可的蠢蛋登上云梯,只为入剑宗。

他看谢泱年纪小,必不可能获得魁首,之后如无机遇,怕要在外门待上五载,便好心说:“这中洲有上五宗,郎君何必在守着一颗树呢?”

但谢泱坚持,刘旺公事公办地让人测了灵根。

风火两性。

刘旺递给谢泱一块令牌,待人远走,才讶异地长大嘴巴:“怎么是天灵根?”

天灵根要求灵脉精纯,是以,一般为单属性,两个属性的天灵根,别说刘旺,恐是剑宗宗主都未见过。

定是场精彩的入门测试。

刘旺更觉命苦:五年前裴九那次没见着,这次好不容易遇见个鬼才,又从他身边溜走了。

西山角试锋阁。

剑宗宗主与临渊道人坐在一处,临渊鲜少过问外事,千岁以来,只五年前和今日莅临试锋。

这人看上裴九,转眼就收他为徒。

宗主估摸着,此次也必有好苗子。

他目不转睛地盯了会儿,只看见被众人围簇在中心的季青霜有点子意思,可天赋不算高,按临渊的脾性,应当瞧不上。

宗主问:“道人可是因他来此?”

临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师弟眼瞎了么?那人花里胡哨的,看他一下都嫌晦气。”

宗主正欲理论,忽而云梯处传来飞讯,昭示在试锋阁上空:弟子谢泱,请战元岫等二十人。

车轮战?

底下吵闹的人群安静一瞬,马上如开水沸腾起来,他们翘首看向入口,融金灿烂处走出一个好颜色的小郎君。

万众瞩目。

谢泱仰首,看台的最高处,临渊道人猛地站起身来,与裴应物一起,朝他点头致意。

带着期许,谢泱纵身一跃,朗声道:“请诸位赐教。”

车轮战,核心就在一个“轮”字,一般先战修为最低者,依次往上。

可这次却截然相反。

谢泱第一轮本该挑战季青霜,未下战书,周围突而跳出八个义愤填膺的男子,纷纷请缨,要求与谢泱对决。

他们一顿拉扯,差点在众人眼前打起来。

“师弟莫怕,我来护你!”

“我来护!”

“你护什么护?”

……

丢人现眼。

元岫沉默,她为人细心,知道这八人皆倾心于季青霜,他们平时争风吃醋便罢,如此不分场合地吵嚷,未免过于贻笑大方。

她歉意道:“不若谢师弟先同我比。”

五洲早早夭折的天才不少,元岫就是其中之一,在前世的传闻中,她为保后辈从兽潮中撤离,死于一柄噬主之剑——她亲自从剑窟取出的剑。

元岫是金丹初期,谢泱与她比试后,又战了十人,都是女徒。

男徒那处挤作一团,谢泱终于明白阿拂那日是什么心情。

质疑谢拂,理解谢拂,超越谢拂。

谢泱勾唇,手一指,将那九人全部叫了上来:“你们分不出胜负,不若我来帮你们分。刀剑无眼,你们可得好好护他。”

人影重叠中,谢泱执剑,不经意间与季青霜对视,这人的表情期期艾艾,刻意含泪看人,阳光下,露出的半截脖颈白得发亮。

谢泱疑惑:这是赛场,哭有何用,又改变不了结果。

他抬剑,正欲一式结束比赛,灵力却脱离掌控,疯狂注入剑中,动静之大,试锋阁凝出一处灵气漩涡。

为示公平,测试时所有门徒均佩普通玄铁剑,这便出了岔子:谢泱的剑受不住磅礴的灵气,先是剑身裂开一条细缝,随后愈演愈烈,向剑尖蔓延。

这还得了?

谢泱立刻认出这是青鸟神君教他的剑式,若落于人身,不死也要半残。

他极力控制右手,向空中的阵法挥去。

尘烟滚滚。

围观众人又一次见到剑心,与那寒冰不同,这次是极致的热烈绚烂。

火吞噬了云,吞噬了天空,吞噬了视觉的一切,入目无他,仅有无垠的火海,少年凌空而立,衣摆随风扬起。

八名男徒趴在地上,灰头土脸,咔擦一声,有什么屏障碎了。

是防护阵。

亦是被魔魇住的心。

谢泱没看失魂落魄的季青霜,他飞身迎住临渊怀抱,笑得有些得意:“师尊,我赢了。”

空气中落下一根羽毛,是青色的。

裴应物接住了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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