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黑衣人依然没有松开玉蝉的意思。
“不过玉蝉姑娘,在下不能就这样放你走,”黑衣人好以待暇地说道:“你须得保证,今日见到在下一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玉蝉的目光依旧不善。
皇宫之中有外人潜入,无论如何她都该奏报天子。
“秦戈不会信的,方才不是说了他怀疑你别有用心?”黑衣人看出了玉蝉的倔强,又是叹了口气,“他以为姑娘和在下是一伙的。”
可这人既然不愿让天子知晓,他能出入宫禁,就证明,这对这人来说是个威胁。
玉蝉思绪转得很快。
奈何,黑衣人似乎终于没了办法,从衣袖中取出了什么东西,喂到了玉蝉的口中,强迫她咽下。
而后他便松了手。
玉蝉弯下腰伸手扣着自己的喉咙,可那东西已经顺着喉咙滑到胃里,任凭玉蝉将自己弄得眼泪汪汪咳嗽不止,也没能吐出来。
黑衣人无奈地说道:“谁让你这姑娘总是不听话呢?”
“你给我吃了什么?”玉蝉怒视着黑衣人。
“一点小玩意罢了,不过,你最好不要将今日之事讲出去,否则不必等秦戈装不下去,毒药就足以让你穿肠破肚。”
黑衣人悠悠地说着,满意地看到了玉蝉僵硬的动作。
“年宴之后,自会将解药给你。”
说完,黑衣人便闪身进入了一处拐角。
黑衣人走了,玉蝉在原地捏紧了自己的喉管。
玉蝉回到住处时,正巧看见,绿绮要剪灯芯,一见她,绿绮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心里本来就虚的玉蝉,被这么一问,脚步顿了顿,含糊地说道:“遇到了些事。”
绿绮打了个哈欠,正要问到底什么事,但困顿的神经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带着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道:“你是从乾清宫回来的。”
玉蝉点了点头,她的确是从那里回来。
绿绮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我懂了,天色已晚,早点睡吧。”
玉蝉依言照做,只是心头有些疑惑。
绿绮懂了什么?
很快玉蝉就没心思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年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延庆殿里,相熟的朝臣与家眷攀谈起来,宫殿蔓延着嘈杂的声音。
“靖安侯和荣禄郡主都来了,”说话的人撇了一眼,也在彼此交谈的北戎使者,问道:“所以兰阳县主来没来?”
“没瞧见,不是说兰阳县主体弱,受不得风?或许没来?”
讨论声随着秦戈的到来而安静,玉蝉跟在秦戈身后,走向主座的位置。
玉蝉四处张望着,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延庆殿,但她觉得此刻殿中似乎少了个重要的人。
秦戈说着宽仁的话,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玉蝉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年节的宴会是庆祝阖家团圆的,既然如此,那钟太后为何没来?
与延庆殿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冷冷清清的寿康宫,旁的宫人都被钟太后给了假,只有莲枝陪在钟太后的身边。
远处响起鞭炮炸裂的声音,本该震耳欲聋,但传至寿康宫,也只剩下了细微的响动。
钟太后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怔怔地望着某处地方,手上有条不紊地拨动着串珠,说道:“莲枝,你说这世上真有神佛吗?”
莲枝摇摇头说道:“奴婢不敢妄言。”
钟太后的目光顺着格子窗向外看去,并说道:“若无神佛,为何哀家前半生蔑视神佛,结果处处坎坷?若有神佛,为何哀家如此潜心祈祷,却依旧事与愿违?”
莲枝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只有沉默以对。
所幸钟太后并未想要个答案,只是出神地向远处望去,若仔细分辨便可看出,她所看的正是延庆殿所在的方向。
延庆殿里,已有宫人上前通禀。
“太后娘娘说她身子不适,所以请她新得的的琴师演奏一曲,为宴会助兴。”
自然没有人质疑钟太后是否真的不适,甚至那位琴师的表演,也可以插队。
只不过,有些朝臣脸上的神色却不太好。
钟家权倾朝野是众所周知的事,而天子如今正在打压钟氏一党的势力,则显得不为人知。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最近,吏部尚书一职空缺,天子并未提拔已经官至吏部侍郎的钟家人,反而还叫刑部尚书兼任吏部尚书。
天下哪有管着两部事宜的尚书?
钟氏族人试图寻钟太后,曲线救国,但不知何时起,钟太后只见钟氏双生女,最近更是连仅剩的钟知雪也不见,他们焦急万分,只好等年宴与钟太后搭话。
可是,钟太后又不来,还派了个琴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钟太后派来的琴师,正是那日的盲眼琴师裴元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这琴师动作自然潇洒,丝毫不在意满殿的目光。
玉蝉也看向他,只是她还有些奇怪,那日寿康宫里,她听这位琴师的曲,实在是不像是适合在年宴上演奏。
不过,今日琴师也换了首曲,琴音悠长,余音绕梁。
他理所当然地得了赏。
以这曲为开端,其后又有乐师奏乐,舞姬起舞,殿内氛围热烈,玉蝉瞧见秦戈也饮下了一点酒。
可这热烈完完全全的与她无关。
玉蝉的心情忽而有些低落,她悄悄地离开了延庆殿,走去了寒冷而干燥的夜里。
夜空的月被漆黑的云遮挡,使得本就黑暗的夜更加幽深。
冷风吹得她头脑清醒了些,年宴的确隆重,只是她也没看到黑衣人口中的人,也不觉得年宴结束后她会改变想法。
她一边想一边走着,最终在一处石阶上坐下。
“你也是嫌殿内吵闹吗?”
没等玉蝉坐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个清脆的女声。
玉蝉回头,她只能看清女子的身形轮廓,所以她并未回答,只是沉默。
但那个姑娘似乎也不觉得她的行为失礼,反而还很自来熟地坐在了她的旁边,说道:“我是觉得殿里吵才出来的。”
离得近了,玉蝉自然能稍稍看清,女子身上的衣饰瑰丽繁复。
那不是宫女能穿的东西,这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
玉蝉的心情不知为何更加低落下去,但还是开口说道:“我只是觉得,殿内的热闹与我并无关系。”
那姑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道:“明明是大过年的,他们也只会借着年节宴会互相试探,没有一点过年的样子。”
玉蝉又是一阵沉默,她跟在秦戈身边,自然听不清宴席间的话语,但就算能听清,她也不可能听得懂。
但是已经很好了,不会再有人无缘无故找她的麻烦,她也能吃饱穿暖,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还不错。
这样想着玉蝉的心情好了些,于是也和那姑娘聊了起来。
“宫中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太平,你家里的人怎么放你一个人出来?”玉蝉低声问道。
那姑娘苦着一张脸,说道:“自然是因为天子周围总是安全的,我家里人管得太严了,若不是这年宴进宫,我都不知能不能从家里出来。”
说起这个,本来就很是擅长言谈的姑娘,就和玉蝉倒了好大一通苦水。
“……我就是想见见清郎,那么久了,他连封报平安的书信都没有,我担心他。”
那姑娘露出真心实意的担忧。
玉蝉在这听她说了好半天的“清郎”,只弄懂了清郎犯了严重的家法,所以被家里人关起来了,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而她的爹娘不想让她参与别人家的恩怨,所以一边断了婚约,一边把她禁足在家。
“他们说清郎做了恶事,可我不信,清郎不是那样的人,若非他父强推他为继承人,他绝对对家主之位不会有半点非分之想。”
那姑娘还在愤愤不平着。
玉蝉不知该如何安慰。
说实话,这样的问题,这样的事情,只会出现在大家族里,今天之前,她连想都想不出这样曲折的情节。
“你知道你的清郎关在什么地方?”
于是她只好转而问道。
那姑娘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道:“太隐蔽了,我叫人去打探过,一丝消息都没有。”
玉蝉眨了眨眼睛说道:“这是好事啊。”
那姑娘眼里闪着求知的光,问道:“为何?”
“你的清郎定然还活着,不然要么早该有他死去的消息,要么你爹娘也早该用他的死讯,绝了你的念想。”
玉蝉分析道。
那姑娘恍然大悟,眼中燃起了熊熊斗志,直道:“你说得对!我才不会被轻易打垮,无论怎样,我一定要先救出清郎!”
“谁在那里?”
那姑娘的斗志过于昂扬,惊动了延庆殿外巡逻的守卫,她不想被人发觉偷跑出来,于是忙和玉蝉告别。
“对了,还不知你叫什么?”
那姑娘临走时说道。
“我叫玉蝉。”
她如实地回答。
“那真是巧极了,”那姑娘的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在夜色里也熠熠生辉,“我叫玉婉,咱们真是有缘,不知何时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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