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岏眉心微皱,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双似乎闪着烛火的双眸。
他长这么大,谁见了不是恭恭敬敬,低眉敛目地远远地行礼。
何曾想过有女子大胆如此!竟直接扑到他的身上来。
更没想到,她扑过来便紧紧抓着他的袖子,面对他,目光却毫不闪躲,只是睁着黑黢黢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他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目光,明亮又似藏着迷惘,似深潭一般看不见底。
竟叫他一时忘了动作!
不想这一幕却叫陛下瞧见了。
陛下正喝得醉醺醺,瞧见此间事呵呵笑着与身旁人道:“太子未推开那女子,想也是瞧得过眼。太子到底长大了,既如此,那便给太子做侍妾。”
此事就这样成了定局。
太子殿下年近十八,东宫姬妾一个也无,正准备议亲太子正妃和侧妃。
而今陛下指了她说是侍妾,虽没给正经位份,可到底是东宫殿下的第一个女子,比太子妃入府还要早。
场间一时安静地一声也无,众人不想这女子手段如此粗鄙不堪,却成功地飞上了枝头。
他那时甩开了手,并未出言。
只是低头时,却分明瞧见那女子听到旨意后脸上的笑容,不知是否是过于开心,竟是热泪盈眶。
不过一夜时间,这女子居然已来了东宫?
这般急不可耐。
想及此,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之色自李岏的眸中一闪而过。
他今日在大理寺杖打了周和光,忤逆了陛下的圣旨,而今便不能再在这种小事上给陛下难堪。
若是传进大内去,又是麻烦。
全福见他不语,心头打突,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奴婢将人带进来拜见殿下?”
李岏沉了脸,低头就着太监捧来的水仔细净了手,过了好一会才扔了巾帕道:“不必见了。这种小事,你不会自己安排?”
盆里的水溅了出来,跪在一旁侍奉的小太监吓得浑身一抖,将头埋得愈发地低。
全福立时知道殿下对此事极为不满,只是忍着没有发作出来。
遂忙又道:“原本不敢叨扰太子殿下,只是。。”
这女子乃是陛下亲自指来的东宫,他怎么敢随意处置。便是晾在西侧院里这半日,已是叫他心惊胆颤,坐立难安。
他不敢明说,只是舔着笑脸道:“她到底是宁安侯府的高门小姐,身娇体弱,在院子里候这大半日,奴婢瞧着脸色惨白,似有不支。”
“殿下您看,接下来该如何安置?”
“宁安侯的女儿?”
侯府的千金未必做得了太子妃,但是做个侧妃却是够的,怎么却是只给他做了个没名分的侍妾?
全福见问,只好小心地觑着他的面色回道:“这。。这宋姑娘是安宁侯在外头与人生的。。”
李岏圈在椅子里,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
难怪。
这宋氏,是侯府庶出也就罢了,居然还顶着私生女的名头。
大族之家,私生女本就名声难听,难以入宗谱,更上不得台面。
而今他正要议亲,陛下却先塞了个私生女入东宫,难说是临时起意还是故意为之。
全福见殿下脸色已冷到了极点,想着缓和一下氛围,只好硬着头皮道:“听说宋姑娘原在安西一带流浪,今年方认回来的。这姑娘倒也是命好,提前几个月来了京,躲开了安西四镇今年这么大的地动。不过想必她对安西一带的情形也熟悉,殿下若有需要,倒是可以问问?”
要了解安西的情形自有其他人,李岏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怕他一时处置了这女子,这才寻个由头罢了。
不由不耐烦地道:“该怎么办便怎么办,按着宫规就是。”
“是。”全福忙应下,一颗心落了地,他担心了一天,生怕殿下倔脾气上来,再惹得陛下不快。
此刻放下了心,笑眯眯地试探道:“那奴婢这就去准备,让她好生梳洗一番,今夜就服侍殿下?”
李岏不耐烦地摆手让他自去安排。
全福忙答应着准备去办。
却见殿下目光抬起看向了远处架子上的一只锦盒。
他心领神会,忙蹑手蹑脚地上前去,自架子上取下盒子,躬身呈了上来。
李岏接了盒子,伸出手指摸了摸盒身,忍了一日的脾气随着抚摸慢慢落定下来。
再难,他总是要争一争的。
“若是宫里有人来,就说孤身体不适恐染了君父,明日再去。”
“是。殿下不适,奴婢去请李院判来?”
未等到回答,全福抬头,却见殿下已整个人躺在躺椅上头,抱着盒子闭起了眼睛,已然睡着了。
他忙闭了嘴巴,叫左右人去拿轻薄的被褥盖上。
父女两个在院子里正自为了口酒你追我赶,突然身后传来落叶被踩过的声音。
宋轻风停下脚步转过身。
宋怀德肥胖的身子险些撞在她的身上。
全福伺候完太子殿下就寝,安排人随时伺候着,自己就往侧院来。
远远瞧见那宋氏父女二人被晾在院子里半日,居然还在院子里奔来跑去,体统全无,分明是小人得志,志在必得的嘴脸。
心中愈发为殿下不平。
殿下越是什么也不说,他越是心中难受!
想到太子殿下白雪一般的人物,不想竟叫这些人给玷污了。
全福双眸暗了暗,咬牙忍着气上前来,却见宋轻风已是先一步上前,双颊微红,忍不住问道:“全福公公,是太子殿下宣我们了吗?”
全福略微弯腰做了礼,这才尖声尖气地道:“姑娘且跟我来。”
一旁宋怀德忙如圆球一般奔过来,挂了一脸谄媚的笑道:“全公公,那臣呢?太子殿下宣臣了吗?”
这种混不拧,也想求见太子殿下?宋轻风是陛下御赐的他没有办法,可宋怀德却没有这道金牌。
全福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斜着眼睛道:“太子殿下政务繁忙,没空见宁安侯爷。”
说着就当先走了。
宋轻风见宋怀德一脸的失望之色,恐生出事端,遂与他道:“老爹你不若在这里磕个头赶紧回去吧,您今日入了东宫,在此又呆了大半日,这可不是一般人有的造化。”
宋怀德立时眉开眼笑:“说得也是。”
他心中一时猫抓一般,急不可耐地要回去好生吹嘘一番才是正经。
安抚走了老爹,宋轻风加快脚步追上全福。
两人在昏黄的天色里走了一会,便来到一道宫门前。
不等敲门,门里立时走出来几个衣着光鲜的嬷嬷,各个四十岁上下,出来便与她和全福行礼。
全福与她们道:“几位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嬷嬷,请将宋姑娘好生梳洗一番,侍寝的规矩要讲细致了,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几个嬷嬷具都深深盯了宋轻风一眼。
她们虽然看多了宫内争宠的伎俩,但直接往男人身上扑的,倒是头一个。
扑完没被大内侍卫剁成肉泥,还被陛下亲自下旨赏赐的,那更是旷古未有。
真是走了狗屎运!果然人的命是挣出来的。
这宋氏虽然入宫的手段不光彩,如今也是没有具体名分的侍妾,可她是御赐的,更何况谁知会不会得了殿下的宠爱,一跃上枝头。
高嬷嬷忍住扭曲的面容道:“公公您放心吧,保准错不了,宋姑娘,请随我们来吧。”
全福要走,却感到衣袖被人拉住了。
他转过头来,却见宋轻风瞪着黑眼睛,声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侍。。侍寝?是要服侍太子殿下吗?”
她终于怕了。
全福下意识宽慰她道:“那是自然。今夜过后,姑娘可是东宫里头的正经主子。”
身为殿下第一个宠幸的女子,下半辈子可保衣食无忧。
哪知原本紧张的宋轻风,眸子里却立马溢满喜色,毫不遮掩地笑道:“那一会就能见到殿下了?太好了!”
全福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
瞧她这得意劲,这种人他还宽慰个屁!
宋轻风还没笑完,已被几个嬷嬷拉进屋子里,屋内白雾缭绕,热水已准备妥当。
不过瞬间便被脱光了按进了水里。
被温暖的水包裹,瞬间让她舒服地忍不住想要哼出声来。
几个嬷嬷撇着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发现她竟是生得一副好模样,只是与高门女子不同,她这种美,就像是野外山谷里的花,热烈却不尊贵。
果然野地里长大的,哪里来的尊贵。
与那几位极可能的太子妃人选相比,那自然是比也不能比的。
几人虽心中鄙薄,态度却恭谨,面上都挂着和煦的笑。
只是手下却忍不住对着那白嫩的皮肤加了力。
一通擦洗,直洗得皮肤泛红,快要搓掉几层皮来。
为首的高嬷嬷细长的眼珠一转,从贴己里取出一只金光闪闪的蝴蝶样金钗步摇道:“我瞧着这步摇倒是与姑娘相配。”
宋轻风被吸引过来,忍不住惊叹到:“好美啊!”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首饰,尤其上头的两只金蝶,在晃动中闪着流光,当真是夺光溢彩。
旁边几个嬷嬷不甘示弱,也上前来,每人都拿着个首饰,上前与宋轻风道:“姑娘若是喜欢,今夜就戴着这些。”
宋轻风将这些首饰左瞧右瞧,各个爱不释手。
一嬷嬷上前给她梳妆,将这些首饰全都插戴在她头上,瞧起来莫名有些好笑。
另一个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个书来,递给她道:“姑娘先自个好好看看。”
宋轻风不明所以,接过书,哪知映入眼帘的是一男一女交织在一处,都光着身子。
翻到下一页,这两人还光着,只是姿势变了。。
老嬷嬷双目牢牢地盯着她,见她双睫微颤,面色发红。
便一把夺回了书道:“这乃是宫廷**,不能多看,姑娘看几眼明白个意思就行了。”
宋轻风手中一空,可惜正在梳妆,头不方便扭,只得余光瞧见那老嬷嬷宝贝地将这本已经翻烂了的书裹了几裹,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
她忍不住想告诉她,这样的书三文钱就能买到,她就有好几本。
比这本又新又好看。
内容还新奇。
高嬷嬷站在一旁,脸色却转了严肃道:“能伺候太子殿下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下面我与你讲讲这侍寝的规矩,可千万要听仔细了。”
“好。”宋轻风点头。
李岏不过睡了片刻,就醒了。
他方坐起来,内侍们便听到了动静,忙鱼贯而入伺候他起身洗簌。
全福立马上前来,接了他手中的盒子小心翼翼在架子上放好,这才躬身道:“太子殿下,宫中差了人来,说是陛下请您入宫一趟。奴婢说了您身体不适的话,但那内官却一直在外头候着。”
李岏漠然地道:“我饿了,先用点饭。”
全福心下焦急,早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是殿下有命在先,他如何敢进来打扰。
只是再如何急,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只是陪笑道:“是,您先用些,陛下见您这么晚入宫,必是要留您用膳的。”
李岏知道他是想让自己随意吃点早点入宫去,嘴角挂了丝冷笑,却未说话。
直等慢慢用了饭,净了口,换了衣裳,一通折腾下来,天已黑透了,方起身往大内去。
东宫本就与大内相连,不必从外头走,乘着车直接从内院过去。
李岏睡了一会,困意全消,点着灯在车上看着大理寺晚间递来的奏疏。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隐隐的哭声。
嬷嬷:规矩一箩筐,死命背,要考。
宋轻风乖乖坐好:好!
嬷嬷:记住了吗?
宋轻风:全记住了!!
嬷嬷:真棒!
N天后:
李岏:没人教过你规矩?
嬷嬷:冤枉啊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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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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