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蓝影呢喃

冰冷刺骨的咸水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苏晚的每一寸肌肤,爆炸的冲击波在她身体内部激荡的剧痛早已模糊了意识的界限。

模糊的视野里,是救生艇船板剧烈摇晃的弧度,海警紧急呼喝的指令声仿佛隔着厚重的毛玻璃传来。冰冷的手指死死攥着胸口的蓝珊瑚项链,剧烈的耳鸣声中夹杂着远方鲸落海蚀洞方向依旧持续的、令人心悸的沉闷坍塌回响。每一次被海浪颠簸带动身体的痛楚,都混合着周子铭最后疯狂的诅咒和那张消失在火光中的脸……

彻底陷入黑暗前,那道立于硝烟边缘、无声指向生路的白裙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再睁开眼时,世界被消毒水、仪器滴答声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疲惫所占据。窗外的阳光惨白,透过高级单人病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栅格阴影。全身缠着厚厚的绷带,肺部吸进空气时带着撕裂般的灼痛,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苏小姐!你终于醒了!”一位年长的护士长惊喜的声音传来,但苏晚的意识更多被身体反馈的痛苦占据。周子铭引爆的冲击波撕裂了她的耳膜,持续的耳鸣像一群愤怒的蜜蜂在颅骨里筑巢,左臂固定着夹板,右腿胫骨传来骨裂的剧痛。每一次咳嗽都牵动断裂的肋骨,引来阵阵窒息般的痉挛。

警方探员在她能清晰说话后立刻前来做笔录。苏晚声音嘶哑,结合项链共鸣的片段,尽可能清晰描述海蚀洞内爆炸前周子铭的癫狂自白,以及最后时刻那个指向水下逃生通道的……“幻觉”。她隐去了项链获取信息的部分,仅称在绝望挣扎中感知到水下湍流存在。关于周子铭对乔雪宁案的细节——“致幻香水摧毁乔雪宁精神”、“雇佣潜水员伪装意外”、“事后处理潜水员”……这些核心供述被她着重强调。

探员们神情凝重而振奋。

“苏小姐,感谢你的陈述。你的描述极为关键!”林警官沉声道,眼中闪烁着破案的锐利光芒,“根据你提供的特征——那名潜水员被周子铭处理、沉没于‘鲸落洞附近海域’,我们结合海域流速和你的逃生方向,协调专业深海打捞团队,在距离爆炸点约三海里的特定深度礁盘裂缝中,打捞出了一具男性骸骨!

骸骨右小腿腓骨骨折处有非自然旧痕,颅骨后枕处有明显被重物多次击打的塌陷伤!基本匹配你描述的‘处理’方式!”

“同时!”另一名警官补充道,语气带着破获大案的激动,“根据你描述的爆炸时周子铭最后的藏身地点及骸骨打捞坐标,我们对其秘密安全屋(爆炸前周曾短暂藏匿处)进行了强攻!里面……”警官深吸一口气,“找到了部分未使用的特殊制式深潜设备、印有特定序列号的压缩空气瓶!

最重要的是——一个特制真空防爆金属盒内,存放着半瓶粘稠的、颜色与气味特征极度吻合艾琳描述的‘深海呢喃’核心致幻原料原液!以及一部加密卫星通讯器内残留的部分通讯记录和……周子铭控制的离岸账户向一个名为‘礁鲨’匿名雇佣组织支付的高额尾款凭证!”

物证如山!铁案!

巨大的尘埃似乎终于落定。但苏晚心中那块最沉重、最冰冷的石头,并未搬开。她闭上眼,爆炸前的混乱影像碎片在耳鸣声中翻滚。那个神秘的白裙身影指引的画面……那种穿透硝烟的悲伤注视感……项链核心在获救后残留的、一种奇异的、仿佛浸透了思念的电波般的微弱脉动……

她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意识主动沉入那片被项链链接的、冰冷混乱的记忆深海……这一次,她没有抗拒,反而集中全部残余的意志,像一个虔诚的探求者,去“触碰”那模糊影像中残留的……思念核心……那个在意识中被定义为“沈念安”的……存在感……

嗡——!

极致的冰寒瞬间席卷!但与濒死时的撕裂痛苦不同,这一次的寒冷,如同深海最纯净的冰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宁静与悲伤。眼前的光芒并非爆炸的烈焰,而是……一种奇特的幽蓝雾气。雾气缓缓散开,眼前的景象清晰——

是望海悬崖别墅!时间是那个出事的暴雨夜!

视角并非上帝俯瞰,更像一个无法移动的幽灵。

暴雨倾盆!巨大的探照灯柱疯狂晃动,切割着冰冷的雨帘和墨色海面!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边缘——穿着单薄的米色丝绸睡裙的乔雪宁!她脚步虚浮踉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极度的迷茫和恍惚,眼神空洞没有焦距(深度致幻状态!),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毫无防备地走向探照灯笼罩下、那片暴雨冲刷下湿滑冰凉的观景平台边缘!

在乔雪宁身后几步远!一个穿着深灰色雨衣、身形异常魁梧、脸上扣着完全贴合皮肤的硅胶潜水面具、只露出冰冷眼睛的身影如同附着在雨幕中的死神,悄无声息地尾随逼近!

就在乔雪宁失神的脚步即将迈入深渊的临界点——

那雨衣面具人猛地一步跨前!戴着厚实防水手套的手,没有粗暴地推搡,而是极其迅捷、精准地——用手臂和躯干形成的夹角卡位、并同时用脚背极其隐蔽地勾绊乔雪宁的脚后跟!

配合着呼啸的风声和海浪的巨大轰鸣!动作流畅且极具专业性——乔雪宁如同被巨浪冲击的浮木,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毫无意外地向前扑倒!

坠落!向着下方如同怪兽巨口般咆哮的漆黑海面坠去!

她失神空洞的脸上在最后一瞬间似乎闪过一丝清醒的惊恐,张开了嘴……但她的身体早已被冰冷的恐惧和毒剂麻痹了神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消失在探照灯光柱的边缘!

完成一切后,那面具人迅速消失在探照灯的死角黑暗中……

视角迅速拉高!如同俯瞰!

在远处靠近别墅入口回廊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身影(周子铭)正举着一个微型望远镜!脸上露出一丝病态扭曲、充满成就感的狞笑!他对着雨衣袖口下的通讯器简短地说了句什么……

画面在此刻淡出,仿佛能量耗尽。

苏晚猛地从那个冰冷悲伤的幻境中抽离!剧烈地咳嗽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心脏狂跳不止!但她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彻骨的寒意!

这就是真相!乔雪宁最后时刻的终极画面!项链携带的“幽灵”指证完成了终极闭环!

就在苏晚剧烈喘息的时刻,病房的门被急促推开。

沈怀青站在那里。

惨白的脸色甚至比病床上的苏晚更甚。身上还穿着医院的蓝白条病号服,肩胛处厚厚的纱布绷带刺眼无比,因为伤口崩裂又隐隐透出新鲜渗出的红晕。额前的头发被冷汗浸湿,散乱地贴在鬓角。他靠着门框支撑着身体,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如同被彻底打碎的寒冰,只剩下无尽的疲惫、深重的痛苦和一种近乎死寂的空洞。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苏晚脸上。

没有言语。不需要言语。

苏晚没有任何犹豫。她从颤抖的指尖褪下那条幽蓝依旧的蓝珊瑚项链——此刻它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她将项链和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封存了所有证据的微型加密U盘,平稳地递了过去。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决然。

“都在这里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但异常平静,平静之下是燃烧殆尽的灰烬,“乔雪宁……你姐姐……最后坠海的完整画面……也在里面。”她把那最后一刻项链导出的视频文件也存入了。

沈怀青没有看项链。他的目光死死地、无法移开地钉在那个小小的U盘上。像是看到了潘多拉的魔盒,里面囚禁着他所有的罪与耻。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迈步上前。每走一步,脸色就惨白一分,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晃动。他接过U盘和项链的动作,僵硬得如同在搬运自己的灵魂。

他沉默地走到病房配备的便携式电脑前。没有回头。插上U盘。点开。屏幕的蓝光映亮他毫无血色的侧脸,勾勒出每一丝痛苦刻下的深痕。

时间在死寂中凝固。只有电脑风扇极细微的嗡鸣和苏晚微弱的呼吸声。屏幕上光影轮转,无声地播放着所有沾满鲜血和谎言的证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咳咳咳……”苏晚压抑的咳嗽声

打破了寂静。

沈怀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他依旧背对着苏晚,宽阔的肩膀颓然地垮塌下去。他没有关闭电脑屏幕。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双曾经冰封冷漠、深不可测的黑眸,此刻只剩下一片被彻底焚烧过的荒芜。泪水无声地在那片荒芜上肆意蔓延,滑过他紧抿到失去血色的唇角和瘦削的下颌,滴落在冰冷的蓝白条病号服上。一种混合着巨大耻辱、无地自容、刻骨痛悔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压垮。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量,只能依靠着桌沿,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囚徒,直面自己所有罪行。

“……当年……”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胸腔中挤出来,带着血沫,“……念安……周子铭失手……推她……我……看见了……

就在悬崖边……我亲眼……看见了……”巨大的痛苦让他窒息般停顿,“我选择了……懦弱!我帮他掩盖!因为……因为我不敢面对她是我害死的真相!我不敢……毁了我们两家的联盟……毁了我唾手可得的……财富和权力!”

他痛苦地闭上眼,但泪水依旧汹涌。

“雪宁……”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颤抖和愧疚,

“她……在出事前一周……找到了蛛丝马迹……她哭着质问我……甚至拿到了匿名录音……她让我信她……信周子铭是恶魔……可是我……”沈怀青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充斥着无尽的自责与悔恨,“我被自己不敢见光的过往魇住了!我不敢信!我以为她是嫉妒……是疯了……是我对念安那份不该有的愧疚让我觉得任何对她的质疑都是玷污!……我甚至……认为她太不安分……太执着……”

他睁开眼,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直视着苏晚那双冰冷平静的眼眸,那目光将他心底最后一点伪装都彻底烧穿!

“直到我看见你……最初……我只是在找一个安抚伤口止疼的赝品……需要她像念安一样安静……像念安一样给我慰藉……可你……”他的目光穿透苏晚苍白虚弱的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剧痛,“……你带着念安的影子……却也有着乔雪宁的勇敢倔强……更有着……你自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剧痛让他的声音破碎颤抖,“……带着刺的荆棘……敢直视深渊的眼睛……我被这些撕裂……一边贪恋替身带来的虚假平静……一边被你这种……全然不同却更令人心头发烫的炽烈灼伤……我迷失了……”

“我对不起她们……也……对不起你……” 最后几个字如同叹息,带着濒临崩溃的沉重。他眼中的痛苦几乎化为实质。肩头绷带渗出的红晕不断扩大,浸透了病号服。

巨大的冲击之后是漫长的死寂。他站在那里,像一座即将被自身重量压垮的绝望废墟。

数天后。周子铭重伤濒危的隔离病房外。

单向玻璃后,是地狱般的景象:周子铭浑身插满维持生命的管子,烧伤、内出血、爆炸冲击波造成的重度脑损伤……生命已如风中残烛。但仪器记录表明他有短暂清醒的迹象。

林警官转向倚靠在墙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神情异常平静的苏晚:“苏小姐,我们需要他临死前最后的口供确认,你……”

“我见。”苏晚的声音平静无波。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浓重的消毒水和死亡气息扑面而来。两名警官和医生守在旁边。苏晚走到病床边。

周子铭眼皮费力地掀开一道缝隙。那只尚能视物的浑浊眼睛,在看到苏晚的瞬间爆发出刻骨的、如同恶鬼般的怨毒!像用尽最后力气凝聚的毒火!但毒素早已烧毁了他大部分内脏,他只能喉咙发出咕噜的血液堵塞声。

苏晚只是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块石头。没有恨,也没有同情。只有彻底的疏离与终结。

周子铭扭曲着,眼球艰难地转动,视线穿过苏晚的肩膀,落在门边那个沉默矗立的、穿着深色常服、脸色铁灰却仍挺拔如松的身影上——沈怀青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他避开了苏晚的视线,只沉默地看着病床上那个由他一手放任、最终将他们所有人拖入深渊的……“发小”。

周子铭那只垂死的眼睛在看到沈怀青的刹那,怨毒瞬间被一种更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复杂情绪取代——扭曲的爱慕?救世主的偏执?末日同行者的渴望?无法言喻的执念支撑着他,喉管里发出不成调却依旧清晰可辨的嘶鸣:

“怀青……你说…说过……”他血沫横飞,每一个字都像锯子在拉动气管,“……我们……沈家和周家……血脉相连……命运…一体的……我的罪…即是你的罪……我的血……你的血……”

他那被巨大烧伤扭曲的脸上,竟然扯出一个恐怖的笑容,死死盯着沈怀青:“……现在……是……是不是……更……‘一体’……了?”

林警官本能地举起录音笔,镜头对准周子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门口那位仿佛瞬间苍老十岁的男人身上。他站在病房光影交界的门槛,门外的光线照亮他半边轮廓,门内的阴影笼罩着另一半。空气凝固。

苏晚冰冷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无声却沉重如山岳。

在周子铭那充满扭曲期待的目光中,在林警官肃穆的镜头前,沈怀青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骨捏得格格作响,肩头渗血的纱布刺目得如同烙印。

他凝视着那张垂死的、被执念烧透的脸。

一秒。

两秒。

……

最终,在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沈怀青决绝地、毫无一丝留恋地……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光线中。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音节,甚至一丝眼神的交汇。只剩下沉重的脚步声,敲打在冰冷的走廊地板上,如同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第十四章奉上,觉得作者写的不错的宝子们可以点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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