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合适。”

季隽不顾陆柏渊脸色多么难看，留下这句便踏上了去往机场的路。

外面的阳光明媚刺眼，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人类世界真好，可惜不适合蘑菇。

季隽是蘑菇，偶然成为人类，偶然成为了陆柏渊的替身配偶。

而他也不叫季隽，蘑菇没有名字，季隽是被他代替了的原主的名字。

这一年前他空手而来，和陆柏渊扮演爱人，相互欺骗，现在也没什么能够带走的。

哦，有的。

伤疤和照片。

一年多以前。

西南某处雨林。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溪水边。一朵藏在石头下的小蘑菇悄悄伸了个懒腰。

充足的水源和肥沃的土壤让这片雨林里的植物们生长的很好。包括这朵鲜亮的小蘑菇。

小蘑菇是三天前发现自己变异的，那时候他站在雨林里被一条过路的蛇当成床，他拼命想挪动身子，结果真的成功脱离土壤，蛇也被吓走。

后来他把家搬来了瀑布，也一度发现自己化成了人形。

这让小蘑菇很恐慌。

他不是没见过人类。但这和自己从蘑菇变成人完全不一样，为什么自己会变成人类呢。

他对着溪水扭来扭去，不停的形态转换，试图发现有什么改变。

忽然发现自己不对劲，体型越变越小，怎么变成小蘑菇了！？

他有记忆以来就是一朵蘑菇，藏在潮湿的泥土里，被水汽和养分养的白胖胖的。在雨林里与各种骸骨相伴，在风中晃动自己圆鼓鼓的漂亮的蓝色脑袋。

他的动作带动了藏在身体里的东西差点掉进水里。他一下变成人类才勉强抓住。

作为雨林里最漂亮的蘑菇，他不仅高大而且有毒。

蘑菇很自豪。

而自己现在怎么变了样了？我高大威武的身体哪去了？？

看着腰间的白色的伤疤，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自己折断过。

受过伤，差点死掉。

蘑菇没有天敌，在密林肆无忌惮的大口喝饱雨水。直到他遇见一个人类。

那个男人是滚到自己身边的，顺带压断了自己的菌柄。

蘑菇在昏迷中修补身体。

等他醒来，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蘑菇柄缺了一块，地面上还躺着一个被冲进土壤的金属圆形物体。

蘑菇蹲在河边去洗那个东西，金色的外壳上雕刻繁复的花纹，中间一圈是透明的，有针在里面旋转。

里面有张照片，一男一女都穿着白色的长长的外衣，很温柔的模样。

对着光仔细观察还能看到投射出来的影子。

在蘑菇有限的知识里，他认出了这是一块表。带着链子的表。是人类用来分辨时间的工具。

蘑菇觉得照片上的男人很眼熟，他看了很久才恍然大悟，这个人和那个把自己压断的男人一模一样。

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会受伤，也是因为受伤才变成人类，而本体也变小了好多。身体里空荡荡的像是丢失了什么。

蘑菇很生气。

自己的伤没有修复好，缺了一个大口子等于自己的一半蘑菇身体不见了。这个人类小偷需要赔偿！

蘑菇感应到身体的躁动，疤痕处有些痒，遗失的部分在东方呼唤自己。

东方？自己的身体离开了雨林…是被人带走了吗？

雨林里不乏有许多探险家背包客和偷猎者光顾。

但是很少有人会把目光放在蘑菇上，即使这个蘑菇很大很突出。

自己得去往东方，得找到那个人类要回自己的身体，然后恢复成完整的蘑菇。

蘑菇叹了口气把洗干净的怀表挂在脖子上。化为人形除了能脱离土地并没有其他好处。

人的皮肤娇弱，动不动就会被擦破。所以季隽还是喜欢蘑菇形态。

但是变成一朵会跑的蘑菇又有点惊悚。

以前的蘑菇同伴在雨水浇灌后愈发茁壮，只有自己越来越小。

蘑菇被迫在朋友的伞帽下躲避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暴雨一般的雨滴。

雨林有各种生物出没觅食，偶有人类。

季隽作为唯一一朵会说话的蘑菇，突然体有了离开的念头。

我得离开雨林，去东方。

念头一旦产生就变成纠缠的执念。

蘑菇要离开，要寻找。

蘑菇幻化成人形，水洼里映出一张稚嫩的脸。皮肤和菌丝一样白嫩，眼睛却是漆黑泛蓝，很是淡漠懵懂。

“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向雨林告别后，蘑菇从人类丢失的背包里拿出套衣服穿上，按照杂志上人类的模样装扮自己。

他向着东方出发，在雨林中穿梭。渴了喝两口瀑布水，饿了化回原型睡一觉。

各种野生动物栖息之地，蘑菇随意穿梭。

黑熊在捕食鲑鱼，季隽淌过溪水时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前进。而黑熊没有察觉到人类的气味，便只是抬头看他一眼然后低头自顾自继续吃鱼。

雨林里有许多捕食者，危险而喧闹。

蜥蜴和蟾蜍趴在枝叶上捕捉进入他们地盘的昆虫和小动物。

蘑菇不喜欢他们，他的伞帽会成为他的的助力器，他乖乖陷在泥土里，就有各种动物跳到他伞帽上或者借助他伞帽跳到别的地方。

潮湿的环境里，衣服会黏在身上，新手成人的蘑菇很不舒服。

他开始渴望天晴，期盼遇见人类，人类的交通工具会省力许多。

蘑菇觉得自己真的很像人类，聪明、记忆力好。

路还是要继续走。

又开始下雨了。雨林沙沙作响。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蘑菇顶着树叶在空地狂奔，他见到了光秃秃的木桩和倒下的树木。

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

终于，不知道跑了多久，透过雨幕远处有光。

朝着光亮前进，蘑菇看到了一个小木屋。

木屋子很大，透出温暖的光线和食物的香气。

饥饿和雨水迫使他靠近小屋。

小屋的窗子半开，伸出的雨棚勉强可以避雨，各种声音气味从里面飘出来吸引蘑菇。

他透过窗子看见了里面膀大腰圆的几名人类和角落被绑起来的穿着奇怪衣服的男人。

屋子里很亮堂，墙壁上挂了些皮毛和动物的身体部件，还有一些人类工具。桌子上摆了许多食物散发出很勾人的味道。

季隽不认识，但是明显是人类可以吃的食物。

期盼见到人类和实际见到是不同的。

蘑菇不敢进去，索性变回原型黏在窗沿上避雨。

雨水越来越大砸进屋内，他听到有人尖叫。

“杰夫！快去关窗！该死的雨水会弄坏我的宝贝！”

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那个叫杰夫的男人晃悠悠靠近大敞的木窗，蘑菇闻到浓重的酒味和各种香料混杂的气味，接着他就被关在窗外。

他只得透过缝隙往里面看。

刚刚的男人抱着一袋东西丢进叫嚷男人的怀里。

那人被砸了个踉跄却抱着袋子满意的笑了，他摸了摸里面的东西，长叹一声：“这东西卖到东南亚可是不少的钱！”

等到被拿出来，蘑菇才认出那是一对灰白色的角。

完整的，血淋淋的。

他们沉浸在幻想里：“五百万美金……”

蘑菇没有钱的概念，关注点全在他所说的东南亚上。

东？

蘑菇来了兴趣，这个人要去东方，如果自己跟着他会不会容易些？

他内心狂喜，整只蘑菇都贴在玻璃上听房间里的谈话。

“老子这么辛苦，这玩意壮阳还可以做佛牌，有些人花大价钱雇我老子才去冒险。也算值了！”

“该死的护林军，这一对犀角卖了还得换个假肢！”

他撑了撑行动不便的腿，脸色很难看。

这人的腿是金属做的，蘑菇没见过这种人类。

“比利怕了？吃点熊胆补补？”众人哄笑着。

比利骂了句，继续道：“这次黑熊数量不错，我们又可以大赚一笔！”

“钱可是好东西，等赚了钱咱们要什么有什么！还用得着受这罪？”

钱？那又是什么？

季隽想着，钱这么好吗？那么有了钱是不是就能找回自己的身体了呢？

可是他身无分文。

“来来来，合影留念，这么大个犀牛角可是前所未见。”他们哄笑着在酒气中狂欢。

……

“比利，这人怎么办？”一个深色皮肤的年轻人踢了踢脚边的家伙问。

“啧……”被叫做比利的大汉身材魁梧，眉目深陷，拿肉的手臂上全是斑点和长毛。

他的注意力都没从食物上挪开过，嚼着肉胡乱道：“等我们走时绑树上喂熊，不给他吃枪子我已经很仁慈了。”

透过模糊的窗子，蘑菇看见角落里那人垂着头一动不动。

月亮升起的时候，雨停了，屋子里的人睡得七扭八歪。

蘑菇趴在窗子上没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反倒是吹了一夜的雨几乎快生病了，如果蘑菇也会生病的话。

他现在又冷又饿，还很想吃他们的食物。

蘑菇被饿昏了头，本能促使他撬开小窗，伸出长长的菌丝拿了几块面包。

静悄悄的房间里，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蘑菇撤回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一把餐刀。

餐刀掉在地板上弹了几下。

蘑菇一下子僵住。

所幸地板上铺了厚重的地毯，弄出的声响还比不过人类的鼾声。而几个酒鬼睡得昏沉，没什么反应。

蘑菇小心翼翼缩回菌丝。跑到旁边的棚子里躲着，不敢再乱动。

而屋外一直没动静，没有人类追出来的声音，蘑菇才放心的啃起面包。

而房间内，一直保持低头姿势的男人被凉风吹的惊醒。肿胀的眼睛分辨不出窗台的异样。

回过神来，脚边多了个发着光的餐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