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itkyina.
“薄先生, 道陀先生请你进去。”
满脸络腮胡子的雇佣兵带着轻蔑的笑意,屈手朝薄慎容做了个“请”的姿势,态度却半点没有恭敬的意思。
他个子很高, 但很明显是个混血华裔, 所以在喜欢中国文化的道陀身边的分量极重, 虽是雇佣兵,可做得更多的是陪着道陀消遣娱乐。
“多谢翁先生了。”
薄慎容跟他差不多高,眼睛平视着对方, 经过时不轻不重地撞了他一下,随后被琴莱扶着走进道陀的书房。
一个杀人如麻的大毒枭, 却把书房布置得像文人墨客一样规整高雅,满屋书香气, 薄慎容不屑地暗自冷笑一声。
“慎容,来, 先跪下, 听话……”
琴莱拉拉薄慎容的衣袖,示意他跪在地上,不要激怒道陀。
薄慎容看了眼那桌边的柯尔特M2000, 喉结不自觉滚动着, 顺从地借着琴莱拉他的力道跪在地上。
那老东西喜欢中国人, 但不喜欢他。
道陀正拿着本三国看得直哈哈,他其实看不懂,全靠翁林在旁边给他讲解。
“先生。”
薄慎容见他并不理会自己, 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满, 笑着向道陀问好。
道陀还是没吭声,转而跟翁林说话,“……曹操, 的属相……是妈……我也是妈。”
他的中文说得比琴莱还要差,却总是想要试试,幸而无人敢嘲笑他,并且不敢指出他的错处。
薄慎容二人肩挨着肩在地板上跪了良久,道陀依旧没有让他们起来,反倒靠在椅背上阖眼开始休息。
琴莱的身体这几日受了累,刚刚又从祁胤的手中带着薄慎容死里逃生出来,跪在地上没一会儿就开始浑身酸疼。
他刚想撒娇给道陀听,让他同意他们两个站起来,可刚颓下肩膀噘起嘴,就被道陀一本书砸了过来。
“跪好!”
硬壳书直直砸向琴莱的脸,薄慎容抬手替他拦了下来,手背被刮起一道血痕。
“慎容!”
琴莱被他为自己拦书的动作惊到,愤怒地望向道陀,用缅语喊了一句,“爸爸,您太过分了!”
他握住薄慎容的手,扯着他就要离开道陀的书房,然而薄慎容拽住他的手腕,使他重新跪到了地上。
“宝贝,不要惹爸爸生气。”
道陀冷笑一声,将薄慎容的内心洞察得一清二楚,他知道琴莱对薄慎容的沉迷,就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有办法插手,偏生这个薄慎容总是透着股阴森的气息,并非他想要给琴莱找的另一半人选。
加之今天从翁林口中得知,薄慎容带着他们的货去中缅边境进行交易,竟然还把货搞丢了,这样的人,他留在手中属实没有什么用处。
估计道陀明白自己说中文的时候听起来会有点像个变态,于是他将胳膊搭在扶手上,抬指勾勾,示意翁林弯腰听他说话。
薄慎容也不是多专业的缅语十级爱好者,所以道陀说得快了他自然听不懂。
但是他听不懂,琴莱听得懂,道陀还没说几句,琴莱就哭着抱住薄慎容不肯放手,口中大声抗议着。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不可以!”
薄慎容岿然不动,微挑眉梢等待道陀对他的处置。
无论如何,道陀若是有杀他的念头,那把柯尔特里的子弹早就不知道洞穿过他身体几次了。
所以为了琴莱,他这个当父亲的,不管怎样都会留薄慎容一条命。
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浓烈,通通被薄慎容累加在了原嘉逸的身上,如果原嘉逸不跑,不被救走,他薄慎容便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都要回去亲自弄死那两个毁了他人生的仇人。
“薄先生,”翁林从桌上拿起那把柯尔特握在掌心,负手走到薄慎容跟前,没开保险,轻轻在薄慎容肩头敲击,“先生粗略地计算了一下,那些货的价值,大概在……60多个亿,放心,是缅元,不过这也够你赚上一段时间了……期限一年,如果没有回本……”
翁林看向外面花园里懒洋洋晒太阳的花豹,“那薄先生的下场,在下可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呢?”
薄慎容没躲开他的戏弄,冷着脸问道。
他知道道陀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
“聪明人啊薄先生。”
翁林眼中的贪婪呼之欲出,他知道一脸紧张地跪在薄慎容旁边的琴莱听不懂他说的话,更别提全心相信他的道陀。
“是你的条件吧,如果不答应你,就会想办法让先生处死我?”
“我知道了你是薄氏赶出来的私生子,离开那里之前,实力还算强劲……”
没理会薄慎容将自己的心思挑明于人前,翁林半蹲下身子,“我愿意帮你回去,将属于你的东西尽数夺回来之后,分我三成,否则我随时都能够送你归西。”
“成交。”
薄慎容觉得这笔买卖实在划算,他明白翁林会时刻控制他的死活,但他回去,并不是最想要夺家产,而是弄死那个害他如此的小医生。
然而,他自不知是薄慎言亲自越境救走了原嘉逸,若是早知道,他即便冲进枪林弹雨,豁出性命也要弄死他心中的那对贱种。
道陀不卖毒品给华人,但是翁林卖,他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发财的机会,所以他在北城的爪牙并不太少,帮助薄慎容暗中潜回也并非难事。
琴莱依依不舍地送薄慎容上了车,被道陀命人揪着后脖颈不许他跟上去,眼看着那辆车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得到翁林手下宋保国的帮助,薄慎容花了十几天的时间,绕了大半个东南亚地图,终于从环渤海地区成功偷渡上岸。
他现在是A级通缉犯,本就有些瞩目,所以更不能带着枪在北城到处转悠,只有尽快找到薄康才能想办法夺回一切。
“薄先生,我们已经调查到了薄康先生和您母亲目前的居住地,现在就带您到那边可以吗?”
宋保国刚磕了药,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激动地发抖,一脸期待地等着薄慎容下命令。
“不用——”
薄慎容带着黑色的帽子,帽檐下的眼睛露了出来,阴狠地盯着后视镜上的一块儿污迹,咬牙切齿道。
“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翁林在公安系统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方便贩毒,因而薄慎容轻而易举地就查出了原嘉逸目前的所在地。
到了渝城三院,已经是接近午夜时分,医院门口的路灯寂寥渗人。
薄慎容站在住院处门口,脸上的笑意狰狞又残忍。
这里热闹繁华,人来人往,但都是满面愁容的病人,根本无暇注意到他这个通缉犯。
跟着宋保国一起上了楼,薄慎容看到原嘉逸病房门口的那两个健硕的保镖,回头说道,“你去引开他们。”
“怎,怎么引?”
宋保国看见那两个人的肌肉,瞬间怕得要死,如果不是碍于翁林的命令,他可不想跟身边这个恐怖的通缉犯待在一起。
“你有什么,就拿什么引。”
薄慎容毫不犹豫地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你的命,要不给警察,要不就给我。”
“好好好你别激动,我这就去,我引走他们两个就行是吧?”宋保国整理了一下头发,做出了赴死的准备。
“等等——”薄慎容歪歪头,视线落在走向厕所的一名男医生的背影上,阴森地笑了一下。
“……好像不用你了。”
宋保国自然乐得不行,连连点头,一溜烟儿地钻进消防通道里,等着接应薄慎容。
他要杀人,自然是人越少越好,弄出大动静来很难收场,加上不能用枪,所以他更要自己一个人小心些。
薄慎容下了一层楼,从走廊另一头的安全通道里出来,直接躬身进了男厕所。
医院里的厕所坑位很少,刚刚那个男医生还在里面,薄慎容把“小心地滑”的立牌换了个面横在卫生间门口,关上门后走进另一个隔间,轻轻敲敲墙板。
“您好……是患者吗?您有什么事吗?如果需要帮助……”
那医生回应了一句,还没等他问完,头顶一道黑影落了下来,登时将他踹晕,彻底失去意识。
薄慎容穿着白大褂走出卫生间,按了一下鼻梁上的口罩,双手插兜,步伐稳健地朝原嘉逸的病房门口走去。
“我刚换班,来看一下患者的情况。”
他悠然地走到门口,面对着两位高大的保镖丝毫不慌。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要不要……去隔壁问问段先生?”
另一个迟疑地看了眼旁边紧闭的房门,掂量着自己如果闯进去打扰他们,会不会被小少爷一脚踹死,左思右想之后,他摇摇头,“段先生也病了,不要打扰他了。”
薄慎容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意,即便戴着口罩,也尽量让两个男人感受到了自己颇有耐心的模样。
“……进去吧。”
保镖对薄慎容进行了简单的搜身,发现他确实没有携带任何利器,便轻轻替他打开门,“请医生小声点,原先生在休息。”
薄慎容笑了一下,“好的。”
马上,他就可以永远休息了。
背对着保镖缓缓关上了门,屋里的一片黑暗让薄慎容忍不住眯起眼睛寻找着原嘉逸。
不算厚重的窗帘遮挡在病床前,透过一丝缝隙勉强能够看到原嘉逸的床尾栏杆。
薄慎容面上一喜,躬身从鞋袜里慢慢拔出一柄薄刃。
他蹑手蹑脚地朝原嘉逸走去,暗自计划着应该用哪只手先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以至于引来外面的那两只狗。
其实薄慎容觉得有点可惜,如果时间充足,他倒还真想好好尝尝这小医生的甜美味道。
眼睛在逐渐适应屋中的黑暗,只还剩一点絮状的漆黑,薄慎容已走到了原嘉逸的床边,他向来信奉“反派死于话多”的宗旨,左手虚握成拳,准备捂住原嘉逸的嘴巴,一刀插进他的心脏。
薄慎容高高地扬起手臂,奋力一刺——
突然,一道黑影突如其来地冲到他的刀下,将他手上的力量结结实实地接了个完整。
随着一声闷哼,薄慎容的视线彻底恢复清明。
他刺中的人不是原嘉逸,不过更让他感到兴奋的也正因为不是原嘉逸,而是——
薄慎言!
看见薄慎言周身一颤,薄慎容跟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乐不可支地想要上前拔下那把刀,重新戳进薄慎言的胸腔反复搅动几下,让他再无活命的机会。
一举两得,双喜临门!
但恰好因为他上前这半步,才正好顺了薄慎言的意,他咬牙将全身的气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右手臂上,猛地抬起来扯住薄慎容的头发,发狠地把他凿向带着利角的床头柜!
“砰”地一声,血光混合着某种液体飞溅到了明净的窗户上,泥泞地爬到窗框边缘,留下几绺颇为恶心的痕迹。
从隔壁病房出来的段浮正想要去护士站借点东西,可刚出了病房门,就看到两名保镖似乎有话想对他说,于是他沉声道,“有什么事就说。”
“段先生,刚刚有一位没见过的医生来查看原先生的情况,”没拦着薄慎容的保镖心下不安,见段浮开口问他,便紧忙说了出来,“不过我们已经搜身了,没发现有任何问题,您放心。”
段浮皱皱眉,低咳一声,“我就在隔壁,你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两名保镖面面相觑。
谁知道您和小少爷是不是在忙一些人生大事,他们两个做下属的,又怎么敢擅自打扰?
“检查为什么要关着门,还不开灯……”段浮看了眼门下的缝隙,并没有光透出来,他抬手抓着自己的输液瓶,示意保镖帮忙开门,“我进去看看……”
“啊——啊——啊——!!!”
门把手刚被拧动,屋里就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段浮瞳孔瞬间紧缩,抬手扯下手上的输液针便冲了进去。
“原嘉逸!”
他心里着急,一时间竟忘记开灯,只顾着冲向原嘉逸的床边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嘉逸呆愣着缓缓抬起左手,歪头将视线暂时越过薄慎言的身体,看向悬在他背后上方的自己的手掌心。
窗帘拉得不严,有月光渗进来,公平地为屋子里每一个愿意接受它光芒的物体打上浅淡的月白。
能看到斑驳的枪痕还印在拇指侧边,清晰可见,原嘉逸知道那是旧伤。
可此时那抹旧伤上挂满了浓稠的新鲜血液,像是在那个基础上又为他施加了一道新的伤口。
殷红的血顺着掌纹淌到了手腕上,吸掉原嘉逸暴露在空气中微凉的体表温度,滑向微凹的动脉。
凉得原嘉逸一颤。
然后……他顺着手腕的弧度,又看回了手上鲜血的主人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
原嘉逸的呼吸变得难匀,他迷茫地看着仍旧撑在他身体上方的薄慎言。
“…………”原嘉逸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但其实他想说的话有很多。
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醒来了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不看看我,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吗?
手腕上的伤还疼不疼了,后背上的呢,你昏迷的时候是不是能听到我说的话?
你救我是因为喜欢我爱我,想要跟我在一起吗?
所有问不出口的话都凝结成酸涩的眼泪,顺着原嘉逸的眼尾扑簌而下,滚落到枕上迅速消失无踪。
“呜…………”
原嘉逸盯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低泣一声,发现自己竟不争气地哭出了声音,他急忙咬住嘴唇不容许自己继续脆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能哭。
薄慎言眉尾挂笑,似是想要逗逗原嘉逸一样清越戏谑,但他刚开口,唇边便溢出一丝低哼,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别怕。”
他听见自己这样安慰着原嘉逸。
原嘉逸不住地摇着头,他的脸苍白中透着低烧的薄红,是病态,可在薄慎言眼里……这颜色实在好看得紧。
地上的薄慎容还在捂着他自己的双眼嘶嚎不停,外面的人已经闻声闯了进来。
段浮向来处变不惊的脸散出惊怔的愤怒,他大步冲到薄慎容身边,俯身扯起他的头发,顺手绞住薄慎容垂死挣扎着想要反扑的胳膊,手上发力,抿唇将他的脸凿在窗台尖角处,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动静,视力正好也适应了屋里黑暗的光线——
他顺着月光的指向眯眼望去。
啪嗒一声——
段浮看到了俯身撑在原嘉逸上方、身上的血滴落在原嘉逸被子上一大片的薄慎言,他几近失态地大声朝外面喊,“沃野,沃野!叫值班医生来!”
原嘉逸白天发了烧,即便段浮早早地给原汐戴了口罩,跟原嘉逸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却还是没能防住她在半夜里烧了起来。
而他也有点发热,在沃野的挟持下,段浮抱着同样脸烧得通红的原汐去扎了一针。
血管凉得不行的时候,他看见沃野抱着原汐窝在矮床上睡得正熟,没舍得按铃吵醒他们,自己举着输液瓶走出病房门,打算去护士站让她们帮忙拔个针。
刚出了病房门,却看到两个应该板板正正守着原嘉逸的两名保镖神色怪异地看着他。
这才发生了方才的一幕。
瘫成烂泥的薄慎容被段浮凶狠无比地活活打晕,再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沃野紧随保镖冲进病房,揪住昏死过去的薄慎容的脑袋,将他拖出屋外即刻报警。
医护人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的不小心踩到薄慎容的腿骨,来不及道歉,便先行去抢救薄慎言。
这一切事情的发生总共一分钟不到,薄慎言被医护人员利索地以俯卧的姿势挪到床上,果断推往抢救室。
原嘉逸手掌心的一层黏腻的血液迅速干涸起来,他来回抓握着会掉下血渣儿的手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原先生……”
段浮的手背上也满是血迹,不过那都是他自己的,方才事出无奈,他只能一把扯掉碍事的吊针,任凭血从针孔中疯涌而出。
看见原嘉逸的这幅样子,段浮叹了口气,随意地抹了一把手背,抬指蹭去原嘉逸的眼泪。
“没事的原医生,薄总裁被刺伤的位置是肋骨与肝脏之间,我也受过这样的伤,你看我不还是好好的?真的不会有大碍……”
段浮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房间,将空间留给原嘉逸自己一个人。
薄慎言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没几天,转身竟又让医护人员给推了进去。
而原嘉逸更过分,几乎是长在了ICU的门口,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之外,一刻都不肯再离开。
这次躺的时间和上次差不多,但谁也架不住连续躺一个月的重症监护室,虽有营养液吊命,可终究是没有进食,一向身体健壮的薄慎言已经变得形销骨立。
就在原嘉逸忍不住想要冲进去的前一天,医生有了通知,说薄慎言可以转出重症监护室,回到普通病房进行监管。
原嘉逸激动得连路都走不稳,非要跟着医护人员一起推床,美滋滋地抱着薄慎言,才睡了多日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一觉醒来,原嘉逸亲亲身侧男人的脸颊,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语气稍显委屈,“……怎么还在睡呢?”
薄慎言安静地闭着眼睛。
原嘉逸侧头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坐起身子看向窗外。
“天气暖和起来了。”
仍旧没有回应。
“要是可以吃点‘专人’喂的车厘子就好了,最好要甜一点的……”
原嘉逸俯身亲亲他干涩的嘴唇,直起身子按按自己因熬夜看护薄慎言而有些酸胀的鼻梁,慢吞吞地踱到桌边去倒水,准备给薄慎言的嘴唇涂抹得湿润些。
医院水壶烧水的声音有点大,原嘉逸回头瞟了一眼睡得还算安稳的薄慎言,颓着肩膀倚在桌边,往杯子里先倒了半杯凉开水预备着。
近来躺在床上的时间久了,人也跟着变得懒洋洋的,拄着桌面站了这么一会儿,两条腿就开始觉得乏累。
原嘉逸叹了口气,低头晃荡着自己杯子里的牛奶,又迟疑了半天才仰头一口喝光。
水壶的沸腾声像是要将这屋子炸了一样响亮,等到它平息下来,原嘉逸抬手拔掉插销,握稳把手在杯中倒了一半,与先前的凉开水混合起来。
“……原医生,那水——”
男人喑哑的嗓音响起,隐约还带着点满足的笑意。
原嘉逸背对他倒水的身子一僵,温开水从溢满的杯口飞溅到手背上。
“我……可不可以喝点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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