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月亮还挂在碧蓝色的天空,雨水刚停,从屋檐滴答下窗台。
破落的院子里四处都沾染着水汽,一丝丝弥漫到窗台,模糊了屋内摇曳的灯火。
苏秉文坐在一面黄铜镜前,他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柔软的墨色长发披散在肩头,盯着镜子里的人。
仔细的端详着。
很久都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自己的容貌,在上一辈子,他死去的那会儿,被那群歹徒毁掉了脸。
依稀还能感觉到脸颊上冰冷的血液流淌过的真实痛意。
风从窗外吹进来,将额前的碎发吹开。
背后苏瑞的手轻轻的搭在男人的肩膀,她从黄铜镜里看着苏秉文的脸,眼眶忍不住红了。
男子已经描过眉,纤细修长的柳叶眉将他的眼型衬托的愈发妩媚,眼尾下桃红色的胎记随着眼睛的转动,鲜活又漂亮。
一张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淡淡的粉色却散开在脸颊两侧,唇型漂亮,是浅色的粉。
从喜服的领口延伸出来的是一节纤细白嫩的脖颈,上面挂着细小的喉结,每一处都透着致命的诱惑力。
“您帮我束发吧。”苏秉文通过镜子和女人对视着,他的双手很安静的搭垂在大腿上,呼吸绵长。
“我是去过富贵日子,您哭什么?”
声音故作轻松,他转过身抬手去擦女人脸上的眼泪。
屋里又响起了细碎的哭声,女人呜呜咽咽,不停的摇着头。
“我不想你委屈自己…这腿我不治了…”
“这婚,咱也不结?”
声音落下很久,苏秉文才轻轻弯了一下唇。
“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怎么可能说不结就不结了?”
“我没有委屈自己。”
他轻轻安抚着女人的情绪,上抬着的眼睫搂着旁边摇曳烛火的光。
外面的天气渐渐明亮,几乎是在短暂的时间内瞬息万变的。
或许,马上就会亮透。
而那一行吹着唢呐,打着鼓的队伍就会到来。
“是我自己想要过那样的富贵生活的。”
苏秉文将女人抱进怀里,轻轻顺着对方的后背。
“没有任何人强迫我,您没必要愧疚。”
从破落的院子里,时不时传出男人低声哄着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出来,才终于将苏秉文的一头散发束好。
发间插着一只金簪,中间嵌着一枚圆润的碧绿色宝石。
将整张小巧的脸裸露出来,愈发让人忍不住想要占为己有。
或许,回眸一笑百媚生的。
不一会儿,破落的院子外边响起了剧烈的唢呐响和敲击大鼓的声音。
那喧嚣热闹的音乐由远及近,在院子外停住,苏秉文站起身来,他侧头望了一眼。
月亮已经褪去,太阳渐渐往上爬,阳光补充了西边的一片天地,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填补完整片大地。
他漂亮的墨色瞳孔映照着不断晃动的光线,随后逐渐坚定。
这就是他要走的路。
他要做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快活,他要笑到最后的。
*
打开大门的时候,恰巧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傅君屹声音里带着点不可置信。
“您娶的那位?”
苏秉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意的,但他知道自己绝对是故意的。
开口的声音带着点笑。
“老爷,您来了…”
背对着他站着的傅君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大褂,听见声音后脊背突然绷紧。
然后僵硬的扭转着脖子,视线不可置信的落在苏秉文身上明亮的红色喜服上。
瞳孔极致收缩,唇微微张开,傅君屹脸上的表情太过于夸张,被震惊的石化在当场。
看着笑靥如花的苏秉文,和那位唇角带笑的傅老爷,一瞬间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欺骗感。
这两个人把他当猴耍!
“我不同意!”
傅君屹像突然发了疯一般,几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了苏秉文的手腕,将对方一把拉到跟前。
眼神直勾勾的,眸子中藏着一团火。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你是为了报复我?”
“报复我有必要作践你自己?”
握着苏秉文的手不断的收紧,在对方吃痛的微微皱起眉来的时候,傅君屹想伸手去搂对方的腰。
手指还没有碰到,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从自己的脸上迅速蔓延开来一股痛意。
苏秉文毫不留情的抬起手,给的巴掌又快又狠,他的眼尾因为方才的疼痛而有些泛红。
声音在周围喧嚣热闹当中格外清晰的飘出来。
“请傅少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甩下这句之后,他将视线投放在傅老爷脸上,表情严肃又认真。
“老爷…”
明目张胆的告状。
傅成河清了清嗓子,他方才还有的一丝愧疚在此刻消散的干干净净。
眼神淡淡的落在还呆滞的站在原地的傅君屹脸上,突然挑了一下眼尾。
“他是你小妈。”
“最起码的尊重要给。”
说完这句话之后,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先是落在门口红了眼眶的苏瑞脸上。
中年男人弯腰鞠躬,表示了最起码的尊重。
“您儿子我就先接走了。”
这场面有些滑稽,周围围观的人群交头接耳。
声音不大,但由于距离的原因依旧清晰的飘荡在四周。
“他年龄跟苏瑞都一般大了…真是老牛吃嫩草。”
“他跟苏瑞一对还差不多…啧啧啧,这些有钱人家就喜欢挑嫩的。”
“年纪都能当他爹了,苏秉文那小子还真是个不挑…”
“他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多少年了,儿子不要他就找老子呗,毕竟他那心思,可比针眼还细…”
一声声,一句句,清晰无比的传进傅君屹的耳朵里,让他在内心一度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苏秉文绝对是在报复自己!
顾不得脸上的灼热,傅君屹在又想靠近的时候,他爹突然将头转过来,一双眼睛冷淡的落在他的身上。
“平日教你的那些规矩都不懂了?今日你犯了错,就好好的跟你四娘道歉。”
明显的敲打,也是换一种方式让傅君屹丢掉自己内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几乎是清晰明了的一巴掌,用这种方式让傅君屹死心的。
像在说——
看看,这些现在都是我的,你不可以再多生出一丝一毫的妄想!
唢呐尖锐的声音又响起来,周围议论的声音被盖过去。
所有人将视线落在傅君屹的脸上,第一次看见这位嚣张跋扈的少爷吃亏,都带了点看戏的味道。
苏秉文神色淡淡的,他站在傅老爷的身旁,目光静静的落在傅君屹脸上。
他们两个之间已经相隔着山河了,无法跨越的。
傅君屹搭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他面上青红一阵,顶着傅老爷的视线和周围的议论纷纷。
目光落在苏秉文静默的眼睛上。
“是我唐突了。”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希望姨娘…原谅。”
“姨娘”两个字咬的格外的重,男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像蛇一样,冰冷顺着人的脊椎蔓延至心脏。
周围看戏的人群才终于停止了他们作为旁观者的批判,目光依旧似笑非笑。
直到一行人骑上马带着所谓的新娘子离开,才善罢甘休。
看着靠在门边已经泣不成声的苏瑞,嘴上依旧风凉话一般的絮絮叨叨。
“…也是造孽呀!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出来的儿子嫁给了一个跟自己一样年龄的老头…”
“啧啧啧…图什么呀?”
“原本还指望能有个后,结果是个撅/屁/股/给人上的…”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针,狠狠的扎进了苏瑞的心里。
她看着离去的一群人的背影,那顶抬着苏秉文的轿子里,不知道曾经坐过多少和他一样的女人。
以前是期盼自己的儿子能找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另一半,现在一切幻想破灭。
不知道是福是祸,是否在玩火**……
*
一行队伍浩浩汤汤原路返回,歌曲沿着响了一路,将喜悦带给在每个人脸。
苏秉文掀开轿子的窗帘往外看去,恰巧和旁边坐在马上的傅君屹对视上。
对方脸颊上还停留着一个鲜明的巴掌印,低垂下视线,眼神依旧冷冰冰。
声音刻意压低过,只有他们两个听得清楚。
“你还真是好手段…”
苏秉文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收回视线,面上的表情也彻底冷淡下来。
“彼此彼此。”
“你不要我,还不准我跟别人?”
“那你一定要当我小妈?”
傅君屹最后两个字没有压制住声音,好在被唢呐的声音盖住,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到底是少年人,还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
满满的不甘心。
反观坐在轿子里的,眉目淡然,突然弯起唇勾起了一丝笑。
恰巧一丝阳光落在男人的脸上,明媚的像一朵花。
傅君屹被这样的美景晃得有些失神,险些从马背上翻下来。
就听见了对方轻飘飘又丝毫不在意的声音。
“毕竟比起当你那位白月光的替身,当你小妈才更有意思嘛…”
苏秉文抬手拖着下巴,眼神无辜又单纯,他甚至歪了歪脑袋,白净的面上那丝笑愈发的灿烂。
原本让人晃神的美景,一瞬间变成了美杜莎。
随时要人命。
傅君屹拉紧了手中的缰绳,无法压制胸口的怒火,转头要辩驳的时候,对方已经觉得无趣的将窗帘拉下来。
只留下一整片红灿灿的布帘,男子明媚的脸早就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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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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