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搬出傅府。”
苏秉文的声音冷淡,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背后的傅君屹,将滢梅拉起来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到这里吧。”
“我也不纠缠你了。”
他说完,直接抬腿走出了屋子,寒风拍打在他瘦弱的身体上,单薄的衣服没办法遮挡这种寒冷。
苏秉文什么都没有带走,他倾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头也没回。
傅君屹依旧维持着双手支撑在桌面的动作,他微微蹙眉,期待着对方会再次忍不住扭头道歉。
但什么都没有,男人离开的毫不留情。
甚至连那些平日自己随手赏的他却宝贝的不行的东西都没有带走。
或许就像刚才他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失望?
他在失望什么?
烛火依旧晃动在屋内,将人面上的表情照的清楚明了。
傅君屹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舌尖顶了一下脸颊内侧,突然一脚踹翻了一边的木椅。
屋内响起滢梅的尖叫。
“但愿他一直都这么有骨气!”
恶狠狠的甩下这句话,傅君屹将屋内的东西砸了个稀碎。
说是这般说,但到底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苏秉文毫不留情的离开,没有求情也没有留恋。
头也不回……
傅君屹用暴行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时,酒精过后清醒的脑袋突然出现了一句话。
苏秉文是真的对自己失望了。
这想法冒出的一瞬间,被他迅速的摇散,自我保护意识觉醒,不断安慰着。
怎么可能,以前更过分,他不是没离开?
这次估计又是从哪学到的新把戏…
苏秉文怎么可能会离开自己?他不是总表现的爱自己死去活来一样,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离开?
傅君屹失魂落魄的离开庭院,这一场动静一直传到前院傅老爷的屋内。
男人手中端着茶杯,听着下属来报,挑了一下眼尾。
“哦…这么快就闹僵了?”
他还想着苏秉文会不会有所留恋的,结果,对方比自己看到的还要有野心。
傅君屹那个傻子,只能他这个当爹的来亲自教导他一个道理——
做事要稳重有分寸,切忌玩火**。
风在院子里四处窜动着,带着树叶来回的摇摆,天空飘下点点雪花。
打更人敲锣打鼓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
夜色已经深沉,寒冬的天夜间出来的人也少了,拐角遇见一个一身青衫的男子,单薄的身影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偏生模样生的极为漂亮,就这样慢悠悠晃动在街口,像是索命的鬼。
苏秉文和打更人擦肩而过,他低垂着眉眼数着地面的青砖,头上落下了不少白色的雪花。
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知觉,虽说这样瞧着落魄,但总归不用待在那个破院子里,这时候,自尊是完整的。
而不是被无情丢在那个四面通风的地方,用那样的方法,来羞辱。
旁边有不少擦过的车辆。
苏秉文脑子里想了很多,后续的路只能说步步维艰,若是傅成河当真七日之后来娶,那自己在傅府又得换一种生活方式。
那种生活,绝对只会比现在难过。
一条延长的小路很安静,男子缓慢的前行的,甚至没有察觉到背后巷口停着的车辆。
皮鞋摩擦在地面的声音很清脆,在苏秉文意识到背后有人紧跟着后,他加快了脚步。
原本慢悠悠配合他步调的步子也加快,在苏秉文准备跑起来时,那人拉住了他的手臂。
“别怕。”
声音低沉,在寒风中带来莫名的安全感。
苏秉文扭头,和背后的男人对视上。
雪花从一侧擦落,再也没沾染在身上,路灯昏黄铺下一条幽长的光线。
浅淡的光打在男人的金丝眼镜上,他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露出的面部线条流畅,唇部饱满。
眼下有一个细小的黑痣,由于两人靠的近而格外清晰。
最瞩目的是对方身上的一股檀香,幽幽浮动在鼻尖。
苏秉文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片刻后,男人松开手,他另一只手举着油纸伞,脸上带着点笑。
“雪很大,打伞走吧。”
明明陌生,对方却把手中的伞递给了苏秉文,没再有过多的接触,男人迈开腿走进细密的雪中。
不远处的车灯射过来,将一整条路填满。
原本的黑暗被驱散,直到男人上车,那辆打光的轿车也没有开走的意思。
苏秉文手指捏紧了手中的伞,他收回视线,隐约在空气中还闻到没散去的檀香。
那人到底在哪里见过……
这样想,他突然回忆起白天停在戏院门口的那辆车,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侧脸和方才的人重合上。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看似很显贵的模样。
雪花依旧轻飘飘的落下,苏秉文朝车那边的方向微微弯腰致谢,随即扭头,在车灯的照射下走进了一边破落的院子里。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那束明亮的车灯才终于熄灭下去,坐在车内的男人抬手示意了一下。
车缓缓的开动,消失在巷子的尾端。
车内,檀香的味道愈发浓郁。
宫时宴指尖搭垂在腿部,轻轻的敲击着,路灯的光线照在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上,反射出斑驳的光。
司机没有多言,只是径直的将车开进了庭院。
在车熄火之后,坐在前面的司机才开口。
“那是傅家傅君屹的玩物,圈京城都知道的。”
“原本出生也只是个戏子,少爷可是瞧上了?”
车后座男人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他没你们想的那么傻。”
宫时宴刚才在对方眼睛里明显看到了那种属于冰冷的蛇身上才有的冷漠和清醒。
方才的行径说不是见色起意,一切都是鬼扯。
他确实是先看上了那人的外貌的,但只是短暂的接触,让他愈发的觉得有兴趣。
或许,这小戏子可以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惊喜呢……
*
推开破落院子的大门,屋里面的灯光还亮着,听见大门推开的声音,里面的人仓促的出来。
苏瑞手上还捏着针线,看见走进院子的苏秉文,激动的小跑过来。
“怎么这么晚回家了?”
她关切的接过男人手中的伞,将上面的雪抖落,突然看见了某个印记,疑惑出声。
“阿文怎么拿着宫家的伞?”
苏秉文往屋子里走的步子顿住,他扭头看着苏瑞手中捏着的伞,在灯光的照射下,上面宫家的印记明确。
眼睫微微眨动了一下,苏秉文想到了方才男人的脸。
宫家那位少爷突然回国了?
虽说对方才的人外貌格外陌生,但京城里谁人不知宫家的名声?
海上运输所有枢纽通道,货物的发放和抵押全由宫家人做主。
掌握海上枢纽,无非就是将一条通往世界南北的道路掐死在手中。
宫家甚至不可以用富可敌国这句话来形容,大江南北前来从商,谁家不用巴结讨好?
哪怕是傅家,在对方眼睛里,也不过只是一颗细小的尘埃。
而刚才,那位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疯狗一样难搞的宫家少爷,就在这雪天之下,大发慈悲的赏了自己一把伞?
这么闲的?
苏秉文微微皱眉,为了不让苏瑞担心,他随意扯了一个谎。
“路上捡的。”
话落,果然看见女人松了一口气。
“千万不能和这种背景的人牵扯在一起,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得被玩的骨头都不剩…”
自言自语,女人把伞收起,拥着苏秉文进了屋内。
烛火晃动在女人蜡黄的脸上,她看着坐在屋子里苏秉文,有些欲言又止。
这大半夜的,养子突然跑回来,一声也不吭,莫非是和那位傅家的少爷有了矛盾?
苏瑞从来都是不赞同苏秉文进入傅家的,这种高宅大院,不是他们这些贫民窟里出来的孩子能参与进去的。
在里面如若不是受苦,便是要挨着这一天又一天日复一日的嘲笑。
滋味不好受。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于期切,苏秉文自然感受到了,他将茶杯放在桌面上。
好不容易指尖才沾染上了一点温度,身上的冰冷退去,一瞬间席卷上来的困意让他知道估计是被病魔操控了。
闷闷咳嗽两声。
“有什么你就问吧。”
“傅君屹可是欺负你了?”苏瑞将针线放在一边,她目光落在苏秉文脸上,微微皱着眉。
听见男人的咳嗽,心疼的站起身来给苏秉文顺气。
“我说过很多次的…那种地方不适合我们…”
“是我自己出来的,我不跟他了。”苏秉文伸手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他抬着眼睫,眼睛里的光格而认真。
“他待我不好。”
所以我准备嫁给他爹。
这一句话苏秉文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主要是苏瑞是个封建的女人,如若自己说出这句话,她定然会被吓得六神无主。
“我想通了,靠男人是靠不住的。”
“我得靠我自己了。”
这样的话说他这几天解释了无数遍,不仅仅是为了用来打消那些关心他的人的疑虑的,更多的是为了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需要时时刻刻铭记住上一世的悲惨境遇。
从现在开始,一步一步的改变自己未来的路。
苏瑞松了一口气,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突然眼眶有些红。
“我不要你大富大贵,只要阿文幸福快乐就行。”
这一声像是感叹,苏秉文背脊僵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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