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终于陷入了安静,戏台上的曲调又悠扬的响起。
原本暴跳如雷的公子哥被安抚的一瞬间,彻底熄了火,在苏秉文弯腰亲自倒茶下,已经飘的不知道自己在哪。
仰着脸,斜睨着一边的洛唯昭,仿佛再说:
看看,这才是一个倒茶的该做的。
何大少爷坐在黑檀木椅子上,敲着手中的折扇。
“给你面子不是不可以,你就坐着陪我看接下来的戏。”
他视线轻浮的落在苏秉文的身上,随着男人的脸颊落到裙摆处,竟然要伸手上来摸。
手还没碰到人,就被后者轻飘飘的躲开。
洛唯昭下意识拉了一把苏秉文的手腕,他想开口说什么,被突然响起的笑声打断。
只见从大门口走进来一拨人,被簇拥着的男子身上穿着一套黑色金纹长褂,他眉间带着点笑。
今天的打扮颇为休闲,和平日的西装革履形成点反差来。
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手中也捏着一串,很远就可以闻见他身上的檀香。
男子抬手推了推眼镜。
“这是在闹什么?”
声音才落下,四周便陷入死寂,前台戏曲的声音依旧婉转动听。
苏秉文扭头和男人对视了一眼,觉得莫名的熟悉,突然想到是在前些夜里见过的那位宫家少爷,他微微点头示意。
“…闹了点小矛盾,不过何少是个大度之人,定不会同我们计较的。”
“是吧,何少。”
他将人高高架起,那坐在黑檀木椅子上的男人脸上青红一阵,最终折扇甩落在旁边的桌子上。
强行挤出一点笑。
“那是自然,你们先下去吧,我同宫少寒暄一下…”
苏秉文脸上挤出一点假笑,他微微欠身:“那就先行告退了。”
然后拽着还极其不服气的洛唯昭往后台的方向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苏秉文披散在肩膀上黑色的头发被穿堂风吹的漂浮在空中。
隐约擦过背后人的鼻尖,留下一股淡淡的松香。
让人有片刻的痴迷。
而站在大厅内被人群簇拥着的宫少,手中轻轻拨动着佛珠,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前方远去的身影上。
对方身上穿着的裙袍随着迈开的步子摆动着漂亮的弧度,风中隐约飘散着那人身上的香味。
幽深的目光落在苏秉文和洛唯昭拉在一起的手上。
定了片刻。
旁边响起何少谄媚的声音,凑上来,与方才的嚣张截然不同。
“宫爷怎么今日这么有兴致?”
他连忙站起身来,微微弯腰,足以见他对对方的尊敬。
后者并没有理会,只是手中转动着佛珠,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连眼神都没有落在何少身上,甚至不屑去瞧的。
他往日交到的那些人不是家世显赫就是品德兼有,这种泼皮自然只能徘徊在外围。
“听闻这戏院里,有一位戏曲唱的顶好的戏子,我家老爷子素爱听戏,便想着来寻一番。”
甩下这句话之后,男人在所有人的簇拥下走上了二楼,最大的包厢为他敞开,他靠在看窗前,抬手懒洋洋的托着下巴。
视线落在被帘幕遮住的后台,若有所思。
“去请一下那位苏先生…”
只是发了句话。
*
后台,班主看着被苏秉文拉回来的洛唯昭,总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
双手背在身后,他在沙发前转来转去。
“哎呀呀,哎呀呀!我都说了你多少次了?你不能这么傲气的,我们从事的是服务行业…”
“那何少虽然贯是会用一些嘲讽人的腌臜手段,但他那类人才是最好哄的,你拍他几句马屁不就完了!”
“你偏要跟他犟!如果不是秉文出现,你觉得你今天逃的过这遭?”
数落归数落,戏院里的规矩还是在的,班主在训人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大部分的人,小小的后台里只剩下慢悠悠卸妆的苏秉文和班主。
洛唯昭坐在沙发上,他冷着一张脸,一直盯着地面,许久之后才开口。
“那我就站在那任由他羞辱?”
“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声音和空气碰撞发出冷冰冰的回响,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让班主差点没有气昏过去。
这…这人是真犟!
“我那样跟你说你听不懂,那我简单通俗的说一下,如果你忍不下这口气,那你就别干了!”
班主气呼呼的甩下这句话,然后也干脆的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他自诩带过的孩子徒弟数不胜数,第一次碰见这么拗的,脑子里装着一根筋,完全不知道变通。
搞不懂出国是留的哪门子学。
声音才落下,突然后台的门帘被拉开,一道身影犹如龙卷风一样的卷了进来。
后面跟着的杂役完全没有办法拦住,只能急匆匆的喊。
“傅少爷!这后台不是您想进就能进的!”
那道身影一下晃到了沙发前,将沉默不语的洛唯昭护在身后。
甚至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一切矛头指向了原本坐在化妆镜前悠哉悠哉卸妆的苏秉文。
“你又在这里刁难人!你能不能改一改你这坏习惯?”
“登不得台面…”
傅君屹目光凶狠的望着苏秉文呆滞的小脸,在对方眨巴几下眼睛回神之后,他听见了苏秉文轻飘飘的声音。
似乎还带着点笑。
他竟然还笑得出!
“傅爷是哪只眼睛瞧见我在刁难人了?”
苏秉文觉得这人简直奇葩,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开始污蔑人,他当初是怎么瞎了眼瞧上的?
只能说是一坨答辩。
“你和班主两个人联合起来欺负人,不是众所皆知的事情?还用我瞧见?”
“我在门口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你们想把洛唯昭赶出这破戏院。”
傅君屹嫌恶的在周围扫了一圈,他向来是瞧不上这地方的,微微眯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苏秉文的脸。
“赶出这破戏院?首先,麻烦请傅少分清楚,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自有是否留人的权利。
其次,您要是实在瞧不上洛唯昭待在我们这破地方,觉得他明珠蒙尘了的话,您自可以给他寻一条好的去路。”
顿一下,苏秉文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将身上的裙袍解下,转头进了角落的换衣室。
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有这个时间,没必要在这里陪我们废话。”
“而且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你的脸。”
苏秉文此时此刻的一切行径都将自己身上的抗拒表现的淋漓尽致,甚至有种眼不见心为静的感觉。
傅君屹呆愣的站在沙发前,不可思议的盯着对方消失的地方。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苏秉文是这般的伶牙利嘴?他不是一贯唯唯诺诺,生怕任何人生气的嘛?
偏生对方说的话没有办法反驳,傅君屹气的脸色黝黑。
班主自然是不待见这位爷的,但又不好得罪,脸上凑起一抹干巴的笑。
“傅少要不带着您受委屈的洛少爷去别处安慰安慰?”
“我们下一场戏要开始了,其他人得来这边换衣服,实在不方便外人在…”
这话莫名带着点阴阳怪气的味道,傅君屹一连被两个人嘲讽,脸上的表情已经恐怖到让周围人不寒而栗的地步。
背后,洛唯昭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烦躁,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直接从傅君屹身边路过。
甚至没有一丝感恩的意思,头也不回,冲班主点点头。
“抱歉,今天给您们添麻烦了,我会反思自己的。”
说完他的视线轻轻的落在了角落的换衣间里,眼神有一丝复杂。
傅君屹就这样被洛唯昭丢在了原地,对方不仅不领情,反而还甩脸色。
在离开后台前,洛唯昭才开口。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很多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你参与进来,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乱。”
“这跟小时候一样,你帮不上我忙,只会添乱。”
被一通数落的傅君屹周身的空气几乎要结冰,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贯是他喜欢做的。
每一次都要吃一通闷亏,然后在苏秉文面前发泄出来。
现在没有发泄对象了,自己憋的难受的很。
只能恶狠狠的瞪着班主,“你觉得很好笑?”
对方疯狂摇头,双手都晃出来了残影。
“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我就是想起了个笑话…”
声音还没落下,那位风一般的男子,又来去如风的离开了后台。
在消失的一瞬间,在换衣间内的苏秉文掀开门帘走出来,他身上的裙袍已经换掉,穿着他那件紫色的长衫。
他脸上带着点报复的快感,和班主相识一眼,不言而喻。
后台再次被人拜访是一位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对方微微鞠躬行礼。
“久闻苏秉文先生的戏曲唱的极好,宫家老爷子颇为爱听,如今,宫少在二楼,可否请先生走一趟?”
那人隔着门帘开口,礼数到位,不会让人觉得被侵犯。
本准备离开的苏秉文,挑了一下眼尾。
在班主看过来的时候,他轻轻点了下头。
“可以。”
他有自己的目的,若是想长久护着戏院,那就得多条出路,他必须要多结识一些有地位的人。
例如现在,这位宫少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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