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吕潇刚换好工作服，老板刘大勇就来指挥他：“小王，赶紧把电饭锅里的米饭给我端过来！”
吕潇端起电饭锅内胆，发现里面是多半锅被挖过的剩米饭，他端到刘大勇面前问：“刘哥，给您搁哪儿？”
刘大勇指指面前正煮着水的一口锅说：“倒这里边儿，麻利点儿！”
吕潇用勺子把已经发硬结块的米饭抠出来倒进锅里，刘大勇一边搅和，一边指指旁边的架子：“那边纸箱子里有芒果，你赶紧弄几个去皮切块儿，一会儿下锅用。”
吕潇打开箱子，发现里边的芒果大多都外皮发黑，有些甚至发霉了。他把箱子打开端到刘大勇面前问：“刘哥，这些芒果……是不是不能用了？”
刘大勇探头看了一眼，瞪他：“怎么不能用了？你能不能给我机灵点儿？你把皮弄开，实在太黑的扔了，颜色黄的切出来搁一堆，有点黑的放另一堆，完了可以掺着榨果汁用。”
吕潇犹豫一瞬，问：“用哪个盆洗芒果？”
“洗什么洗，没看都忙得火烧眉毛了吗，哪有那闲功夫？你麻利点儿的！”
刘大勇又冲另一个服务员喊道：“赵东东，糖精放哪儿了？赶紧给我拿过来！”
名叫赵东东的服务员拿着个小盒子走过来，陪着笑问道：“我来搁还是您亲自搁？”
“这玩意儿你搁不了，这可是个技术活，多了少了味儿都不对，你且得学着呢！”
说完挖了一小勺糖精，撒进了面前的粥锅。
不一会儿，吕潇这边的芒果也弄好了，刘大勇把芒果丢进锅里，又乱七八糟放了一堆调味品样的东西，锅里的粥逐渐变得晶亮粘稠，里面漂浮着黄澄澄的芒果粒，看起来非常诱人。
刘大勇把粥锅端下炉灶放操作台上，从冰柜里舀出一大勺冰块丢进去一顿搅和，随时可以上桌的芒果冰粥就算做好了。
吕潇刚给几桌顾客送完奶茶，老板娘把他叫进后厨，指着桌上一堆透明塑料盒装着的小蛋糕说：“你先别送餐了，跟晓晴一块儿先把这活儿干了，具体怎么干让她跟你说。”
晓晴拿着个标签打印机走过来，小声说：“尔豪，你过来坐这边，把蛋糕盒上的生产日期标签撕下来，仔细点儿别留痕迹。撕完一个往我这边送一个。”
吕潇瞬间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了，他低声问晓晴：“这么干……好吗？”
晓晴无奈道：“嘘……你小点儿声，以后最好别再提这茬。咱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老板让弄，没办法啊！”
吕潇问：“咱这儿经常这样吗？”晓晴轻轻点了点头。
吕潇手脚麻利地撕了好些标签，晓晴既要打新标签，还要黏贴，动作相对慢，面前已经积攒了一些蛋糕盒，吕潇压低声音说：“你别吱声，我偷空给同学发个信息。”
晓晴抿嘴一笑，点点头道：“你赶紧发吧，小心别让老板看到。”
吕潇掏出关了静音的手机，一边假装打字，一边悄悄对准桌上撕下的标签和晓晴正在打印、黏贴的手部动作，拍了一段特写。镜头里，新旧日期和蛋糕盒上的店铺LOGO清晰可见。
在这儿干了几天，吕潇算是彻底了解了：这店里甜粥用糖精煮，奶茶也用奶精做。至于水果不洗、好坏水果掺一块儿榨汁、剩米饭熬粥、隔夜茶做奶茶……都属于常规操作，偶尔还会给过期时间不长的寿司、三明治、蛋糕重新贴生产日期。
随着时间推移，吕潇电脑里的素材变得日渐丰富充实。
周四中午，韩墨去了记者团会议室。
之前因为受伤，他连续缺席了几次活动，这次跟团友们也算小别重逢。刘雨瑶一见他就激动起来，提起上次的事，又有点要哭的意思。
韩墨赶紧劝她：“别哭。我本来伤都好了，你一哭，我感觉又要疼了。”
刘雨瑶憋着红眼圈忍不住笑出声。
顿了顿，刘雨瑶转移话题：“那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儿呗。我们宿舍有个妹子，前几天去粥茶小铺吃东西，说看到个服务生跟吕校草长得巨像，她差点就跑去跟人打招呼了。”
韩墨微微一愣，眸色下沉。
为什么总有人说吕潇跟别人长得像？他分明那么独特，那么与众不同，却总被人拿来跟别人相提并论……如果被吕潇听到这些，他一定很不开心……
韩墨想告诉所有人，吕潇就是吕潇，没有人能像他。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人……
刘雨瑶见韩墨没什么反应，继续聊她的八卦：“不过幸好她还没过去，就听到别人喊那服务生名字了，赶紧打住。她也不想想，吕校草怎么可能跑那儿去打工？后来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说两人五官虽然挺像，不过那服务生穿着和气质照吕校草都差远了。”
韩墨点了点头：“是不可能。”
刘雨瑶又说：“不过话说回来，有人跟自己长得像也是挺不容易的。你跟吕潇不是挺熟的吗？哪天你让他去粥茶小铺看看，里边儿那个会不会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哈哈哈……”
韩墨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什么：“等等，你刚刚说……你那个室友，还去粥茶小铺吃东西？”
刘雨瑶愣了一下，讪讪开口：“这不都穷学生吗？既然没法退钱，那也不能浪费不是。”
韩墨一脸无语：“……她就不怕吃出什么问题？”
“她说，只能尽量小心吧，挑那些看起来比较新鲜或者不容易有卫生问题的买呗！”
“……你最好还是劝劝她，万一吃坏了身体，得不偿失。”
刘雨瑶吐吐舌头：“好，那我回去劝她。”
刘雨瑶走了好一会儿，韩墨还在出神。
他想起，已经很久没在自习室楼道里碰到吕潇了。
白宇凡手机里，那个朋友圈也极少更新。这学期已经不剩多少时间，接下来，就连透过白宇凡手机看看朋友圈这种程度的关注，都要失去了。
粥茶小铺里，新来不不过十几天的“王尔豪”垂头站在老板娘面前，接受对方唾沫星子的洗礼：“你这也太不讲诚信了！你说说，当初是不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这才干了几天，你居然敢说不干了？”
“王尔豪”嗫嚅道：“实在不好意思……学校最近事情多，实在忙不过来了……”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这儿是啥地方？你这么着，耽误我招正式员工，现在一堆活儿怎么办？我的损失找谁说去？”
不待对方开口，老板娘继续发飙：“你这算违约，我告诉你！工资你就别想了，你耽误我正事儿，不让你赔偿损失就不错了！”
“王尔豪”一脸惊慌：“这……这可不行，我辛苦干了这么多天……你不能不给我钱……我就是缺钱才来兼职的……”
“哼！你连一个月都干不到，随意来去，耽误我招正式员工，这事儿怎么算？”
“反正……我干了活儿，你不能不给钱……要不然我找个说理的地方去！”
“切，你上哪儿说理去？到哪儿也是你没理！”
“我就不信没个讲理的地方了……”男生低声嘟哝一句。
老板娘眼珠子转了转，声音缓和下来：“行了行了，看你也是学生，可怜巴巴的，我不跟你计较，工资给一半，我这可是仁至义尽了啊！”
“王尔豪”委屈巴巴道：“……那也行吧，一半就一半。”
“现金还是手机转账？”
“现金吧。”
老板娘得意一笑，从收银台抽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将面前的年轻人打发走了。
吕潇熬了几个晚上整理暗/访到的视频和照片，删剪掉大量空白镜头和无效内容，还将里面除老板和老板娘之外的员工面部都打了马赛克。
文字说明也费了不少工夫，除去对视频、图片的必要说明，在其中一份材料中，吕潇还特意加了一段话：“这份投诉材料在发给贵局的同时，也投给了《新都报》消费资讯栏目。如果贵局没能受理，本人将继续发往上一级市场监督管理局，直到有合适的单位受理为止。”
文件打包分别发送出去，吕潇重重往椅背上一靠，心里憋了近一个月的燥郁之气总算散去一些。
通过吕潇和齐卓从中牵线，新闻学院和美术学院篮球队约了一场友谊赛。
白宇凡接到通知，摩挲着手机犹豫了半晌。抬眼看到这几日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韩墨又要匆匆出门，忙一把拉住他，把这消息告诉了他。
韩墨果然不着急出门了：“具体什么时间？比赛场地在哪儿？”
“这周五下午四点，校篮球馆。墨墨，你……要去看吗？”
韩墨垂着眼没有丝毫犹豫：“去吧。”
白宇凡点点头没说话。
韩墨想了想，弯起唇角补上一句：“谢谢凡哥。加油。”
比赛这天，韩墨等场边聚满了观众，才悄悄从一个角落挤进去。他知道吕潇烦自己，所以尽量降低存在感，避免给对方添堵。
不过他的如意算盘其实早早就落空了。
吕潇一边在场上热身，一边用眼角余光在围观群众中间扫了好几个来回。熟悉的身影刚出现在角落，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热身完毕比赛正式开始。吕潇今天状态格外好，抢篮板、盖帽、远距离三分……场上的风头几乎都被他一个人出尽了。
中场休息时，齐卓拿了瓶运动饮料慢悠悠晃过来，勾住吕潇脖子，凑近他耳边低笑道：“有些人今天很骚啊，跟只雄孔雀似的，就知道开屏了。”
吕潇笑了一声：“边儿去，你才孔雀！”
齐卓不依不饶：“让小的稍微猜那么一下下……某人是不是也在现场啊？”
吕潇睨了他一眼，眼底的笑意掩藏不住：“看破不说破，是一个成年人应有的基本素养，你特么懂不懂？”
齐卓大笑起来：“懂了懂了。一会儿需不需要我放点水，故意输给你们？”
“滚！我要你放水？你们本来就输定了，少来这儿给自己找补！”
开场哨音吹响，齐卓把水瓶往吕潇身后一丢，笑嘻嘻回到场上。
是对手，也是亲密的人。这样的关系，真的很完美，也很令人羡慕。
韩墨目不转睛远远盯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神色很平静，甚至还有心思想起一些细节。难怪朋友圈里的照片说是艺术家的手，原来这人是美术学院的。
过了这么久，他早已不觉得自己还应该存有什么奢望，能够远远看着，已经很好了。
即使是对着别人笑，也不妨碍吕潇的笑容依旧那么阳光灿烂，炫目迷人。能够看到，就该知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