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到齐,宴席备好,侍从引着众人落座。
贺流景坐在桌案后,目光平淡的看着院中宾客,最终目光落在纪茴枝身上,轻轻皱了皱眉。
满院绮罗粉黛,美人如花,一眼望去都是好颜色,偏偏纪茴枝面色苍白的站在那里,却最是显眼。
她脸上带着憔悴的病容,更衬得雪肤乌发,美丽又脆弱,如一朵被雨水打湿的娇花,有种在风雨中摇曳的美感,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能被她吸引走。
贺流景记得纪茴枝刚被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畏畏缩缩,眼中又藏不住贪婪和**,怎么病了一场,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她站在一众贵女里,竟然一点也不逊色,那幅闲散又满不在乎的样子,看不出一丝胆怯,反而有种游离在众人之外的漫不经心,气质卓然,连纪晚镜都隐隐被她比了下去。
贺流景细思一会儿,觉得俗话说的不错,人靠衣裳马靠鞍,定然是纪茴枝穿着打扮焕然一新的缘故。
他之前远远见过纪茴枝两回,第一回是她刚被带进景府别院,穿着粗布衣裳,两眼红肿,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要回家,听闻这里是皇子的别院后,又惊喜的蹦起来,再不提要走了,第二回是她落水那天,穿的花枝招展,满头珠翠,单是手腕上的金镯子就戴了三个,只看一眼都觉得晃的眼睛疼。
今天要带纪茴枝出来见人,他提前吩咐过,让人给她好好打扮,清丽淡雅为主,千万别让她自己动手,看来成果不错,至少这张脸足以让人信服她有让他着迷的本事。
纪茴枝正想找个角落坐下填饱肚子,就见贺流景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纪茴枝忍下翻白眼的冲动,露出惊喜万分的神色朝他奔去,嘴里大声喊着,“殿下!枝枝知道您片刻都离不开枝枝,这就来啦!”
贺流景僵硬的放下手,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众人忍不住叹惋。
好好一个美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在众人的注视下,纪茴枝走至贺流景身侧,跪坐在他旁边的软垫上,神色看起来乖巧至极。
靠的近了,贺流景发现她似乎的确瘦了很多,脸颊轻减,更多了一份娇弱的美。
纪茴枝留意到他的目光,还故意咳了两声。
贺流景顿了顿,意有所指道:“身子骨这么弱,以后还是小心些,别再轻易落水了,不然再这么病上一个月,你这身子恐怕受不住。”
纪茴枝假装没听出他是在警告她不准再勾引他,夸张地扭了扭身子,“殿下好关心枝枝,枝枝好开心!”
“……”贺流景撇过头去,不愿再看这糟心的外室。
所有人落座后,大家一起举杯,推杯换盏,互相说着恭维之词。
贺流景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一下,“倒酒。”
纪茴枝抬起两只手,却没有把手伸向酒樽,而是伸到贺流景面前。
贺流景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五根修长手指,“……怎么了?”
“殿下,枝枝刚才给两位小姐‘揉’头发,揉得手好疼。”
贺流景眉梢微挑,瞥向身边人,“揉?”
“嗯!”纪茴枝脸不红心不跳。
“……所以?”
纪茴枝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难道殿下不心疼枝枝吗?”
贺流景看了眼四周偷偷注视着他们的宾客,抿唇问:“……如何心疼?”
纪茴枝唇角弯起,眼睛暗示性极强的看了看桌上的酒壶,“枝枝没力气倒酒”
贺流景沉默片刻,认命的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纪茴枝眼睛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肴,“殿下,枝枝饿了。”
贺流景额头跳了下,“所以?”
“殿下肯定心疼枝枝,难道不想喂枝枝吃饭吗?”
贺流景沉默两息,拿起筷子,动作僵硬的夹了个肉丸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吃!”
“啊……”纪茴枝张嘴。
贺流景强忍着把筷子扔了的冲动,把肉丸子塞进她嘴里。
枝枝想要,枝枝得到!
纪茴枝愉快的嚼了嚼,夸张地说:“殿下喂的肉丸子好像格外好吃,枝枝还想吃鱼!”
贺流景:“……”
众人忍不住小声感慨。
“三殿下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私下如此会心疼人,当真是对这女子宠如珍宝。”
“难怪三殿下会随身带着这女子模样的泥人,看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究竟是谁说三殿下不近女色?现在看来分明是没遇到可心人!三殿下艳福不浅啊……”
贺流景深呼吸又深呼吸,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拿起筷子挑鱼刺。
纪晚镜脸色早就黑如锅底,半天都没吃下一口菜。
贺流景一边听着大家窃窃私语,一边有些怀疑人生。
虽然现在达成了他举办这场宴会想要的效果,待今日过后,不会再有人怀疑那个泥人不是纪茴枝,但跟他设想的过程怎么完全不一样?
怎么变成他服侍纪茴枝了?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挑衅地开口:“纪姑娘可知道自己的身份?”
纪茴枝望向说话的姑娘,那姑娘穿着一身罗裙,眉眼处透着几分刁蛮,而她旁边的姑娘穿着一身利落的红色骑装,长得有几分英气。
如果纪茴枝没猜错,穿罗裙的姑娘应该是原书里纪晚镜最大的的情敌何雨薇。
何雨薇是御史千金,性子刁蛮跋扈,三年前回京时对贺流景一见钟情,自此以后处处跟纪晚镜作对。
她旁边的姑娘名叫李如霞,出身将门,自小住在边关,她父亲阵亡后,她被何家收养,对何家感恩戴德,与何雨薇一同长大,对何雨薇唯命是从。
纪茴枝暗暗磨牙。
挡了一波,又来一波。
没办法,谁让贺流景长得出众,放眼整个京城都没人比得过他,何况他还身份贵重,自然惹来了一众芳心。
可恶……明明她们都是纪晚镜的情敌!
纪茴枝看了一眼置身事外的贺流景,心里哼了哼。
她脸上笑容不变,微微抬起下颌道:“枝枝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枝枝是殿下的外室。”
众人:??
怎么感觉她好像还挺骄傲?
贺流景启唇欲言。
纪茴枝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摇了摇头,“殿下不必多说,枝枝都懂,只要能跟在殿下身边,无论是什么身份,枝枝都不会觉得委屈。”
贺流景:“……”
何雨薇黑着一张脸,“那你可知外室应该做什么?”
“当然是要好好享受殿下的宠爱。”纪茴枝从善如流的应了一声,低头吃下挑好刺的嫩滑鱼肉,“这都是枝枝身为外室应该做的。”
众人:“……”做外室能做成你这模样的可真没有。
宴席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安静了一会儿,何雨薇再次不甘寂寞的开口:“如此佳宴,怎可没有歌舞助兴?枝枝姑娘既然能讨得殿下欢心,想必是有一技之长,不如跳支舞给我们看看。”
纪茴枝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
何雨薇见纪茴枝不答,带着几分得意的又问了一遍,“纪姑娘怎么不说话?”
纪茴枝放下水杯,声音愉快道:“我不会。”
何雨薇志得意满地嗤笑一声:“那唱曲总会吧?唱两首来听听,唱好了本姑娘有赏。”
纪茴枝保持微笑,“我也不会。”
“那你会什么?”何雨薇问。
“歌舞弹唱、鼓瑟吹笙……”纪茴枝掰着手指数了数,惊讶的捂住唇,“枝枝都不会呢!”
众人:“……”
何雨薇噎了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把什么都不会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刁蛮如何雨薇,也自愧弗如。
“那姑娘可会吟诗作对?”何雨薇勉强保持微笑:“姑娘既然没有一技之长,念首诗来听听也是好的。”
纪茴枝心底冷笑,别说原身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就算会,她也不可能站出来表演,不然还真被这些人当做取乐的小玩意了。
她面上不显,酝酿了下情绪,才声音细弱地开口:“枝枝出身低微,不曾学过琴棋书画,连诗词歌赋也一窍不通呢。”
何雨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那三殿下喜欢你什么?”
“是枝枝愚钝。”纪茴枝捂着帕子轻咳两声,用细柔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到的嗓音说:“但……谁让我就算什么都不会,三殿下也喜欢呢……”
听起来好像她也很无奈一样。
轻飘飘一句话,打击性却极强。
不止何雨薇气得想吐血,纪晚镜也差点把手里的帕子拧断。
你们听听!她这说的是人话么!
贺流景眼含警告的看了一眼纪茴枝,声音浅淡道:“都用膳吧。”
纪晚镜再也听不下去,突然站了起来,语气倔强道:“殿下,我身子忽然不适,想下去休息。”
贺流景淡淡吩咐,“给纪姑娘安排客房歇息。”
纪晚镜见他连问都不问她身体哪里不适,眼眶瞬间变得通红,赌气一般转身离去。
贺流景垂目喝了一口酒,眼中并无多余情绪,反倒是贺如峰担忧的看了纪晚镜两眼,恨不能抬脚跟上去。
纪茴枝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贺如峰这个时候就已经喜欢纪晚镜了。
他可是贺流景最强劲的情敌,也是夺储之争的热门人选。
贺流景夹了块春笋放到纪茴枝的盘子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饱了吧?”
纪茴枝冲他冁然一笑,“枝枝这样的小鸟胃自然是吃饱了,不过枝枝知道殿下心疼枝枝,肯定想让枝枝多吃点,枝枝为了不辜负殿下的一片心意,还能再吃。”
贺流景筷子抖了抖,认命的继续给她夹菜。
他勉强还能忍,有的人却忍不了了。
何雨薇气得咬牙切齿,“瞧瞧她那狐媚样!”
李如霞低眉垂目,给她盘子里夹了块糕点。
纪茴枝嘴角微勾,顶着何雨薇愤怒的目光,心情愉悦的用完一顿饭。
不把他们恶心的吃不下饭,她今天都算白来一趟。
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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