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杜金乌仔仔细细看完了合同,刚要签字就被龙延庭开口拦住:“等等,还要再加一条,以后禁止在我面前爆粗口,这条不用写了,我们口头约定,能做到吗?”
“……”杜金乌懂了。
“我尽量。”
这题他会,女同桌借给他的书中有很多这样的情节,总结起来就是,当霸总说你不要在他面前怎么怎么样,潜台词意思一定是你若是怎么怎么样就不像“她”/“他”了。
哎!
杜金乌叹气。
还真的是穿书了啊。
尽量?
龙延庭眸底微动。
也行,本来也不是大问题,来日方长,慢慢纠正就是。
不欲多做言语上的纠缠,还是先把人留住再说。
龙延庭下巴微抬,示意杜金乌继续。
杜金乌这会儿却没有马上签字,反而坐直身体欲言又止。
看了同桌这么多类型的霸总小说,有个问题他实在是好奇很久了,今天终于能有个当事人给他解答了。
杜金乌握笔的拇指有些不自在的摩挲着笔管儿:“内个龙傲……龙总,你……给我的钱,我需要……缴税吗?”
“先说好我只是好奇,不是贪心。”
每次在同桌书中看到类似的情节,杜金乌心头都会泛起这个疑问。
“……”
龙延庭心底轻笑。
原来还是个诚实守法的好公民。
既然问题合理,龙延庭自然也就不吝回答:“无偿赠予,需要缴纳20%个人所得税。”
“不过,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我承诺给你的数字,都是按照税后算的。”
人是要放自己身边儿一辈子的,龙延庭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这样啊……”
还挺大方。
既然答应签字了,杜金乌也不扭捏,他笔尾轻点合同,一下儿一下儿的来掩饰心中对未来的不安:“那……我有人设吗?例如说话习惯穿衣风格口味偏好之类的。”
“不过丑话在前,我可是完完全全零演技,这冷不丁的让我模仿另一个人,如果跟我性格差太远,我很可能入不了戏。”
“要不龙总你干脆找人帮我报个班儿吧,上岗之前总要培训的不是吗?”
一分钱一分货,既然自己应下这份工作,怎么也得对得起对方给的巨额“工资”。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所经历的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和荒谬,叫他完全相信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不会伤害自己,除非是他疯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杜金乌从来都不相信自己运气多好,但看如今的形势,他也只能先妥协,之后再见招拆招了。
杜金乌翻看着合同上丰厚的条件,心中不但没有突然暴富的喜悦,反而心里非常没底。
为了防止自己陷入极度负面的情绪,杜金乌在心底拼了命地开解自己。
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不就是个终身制么,权当做是老家祖坟冒青烟,端上铁饭碗了。
少顷,杜金乌望着已经开始不自觉抖动的指尖,眼角微垂,完全泄露了他此刻的无措和丧气。
妈的,开解失败,还是很怕。
自打往这人面前一坐,龙延庭微微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不同于那个人温柔娴静中难掩的郁色,面前这人哪怕是身处囧境也依旧活力满满。
一开始他确实是想这样要求对方的,至少在自己面前要表现的再像她一点。
可短短几分钟相处,龙延庭发现除去长相,他也挺喜欢听对方讲话的。
不显聒噪,很是鲜活。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灵动的表情,仿佛隐约闻到了久违的氧气的味道,自从她离开后总是沉闷淤塞的胸腔,此时竟前所未有的通透。
见对方眼角笑意愈发明显,却依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本来就闹心的杜金乌有些烦躁地拿着笔用力敲了敲合同,这一刻窝火胜过了对未知的恐惧:“你笑p……啥啊,问你话呢?”
怎么,他的问题很搞笑吗?
妈的,还有比他更爱岗敬业的替身吗?
“做你自己就行。”
还没签合同,不能逗太狠,龙延庭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比起她之后总是习惯性眉眼低垂,试图遮挡几分心事的样子,龙延庭反倒更希望这双眼睛可以保持如今这般清透纯澈。
这人大概正是藏不住心事的年纪,干净的瞳仁中是龙延庭一眼就能看穿的天真与善良。
龙延庭没有错过这人看完合同再次望向他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同情。
明明对他是那样的防备。
心很软,像她一样。
“原来你叫杜金乌。”
接过合同,龙延庭念出杜金乌的名字。
金乌,确实人如其名。
杜金乌站起来走到桌边,装作没听见对方的话,伸手将桌子上的卡和自己的那份合同一同收了起来。
名字都签了,有钱不赚是傻子,呵。
“没有密码,里面大概有个几千万,另外三千万明天到账,此后每月报酬都会在当月一号打给你。”
说罢,龙延庭也不欲多坐,起身将合同递给助理。
这才发现陈岁竟然被助理钱非手动闭了麦。
怪不得这会儿耳根这么清净。
龙延庭点了下头,钱非这才将陈岁放开,伸手接过合同。
陈岁都快气疯了,亏他以前一直都挺欣赏钱非的,虽然平时嘴欠了点儿,但是能力强啊。
可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人竟然如此不辨是非,助纣为虐,当真是他陈岁瞎了眼,看错他了。
越想越气,陈岁终于忍不住用他认为最恶毒诅咒破口大骂:“妈的钱非你这个只认钱没人性的帮凶,我特喵的祝你赚到手的钱全部飞掉,所有会员通通欠费!!!”
“钱非,以后奖金翻倍。”龙延庭故意拆台。
“谢谢老大。”钱非冲着陈岁微微一笑,那表情极具挑衅,临走时还故意小声在陈岁耳边留下一句:“事实证明,是钱非常多的钱非哦。”
那背影,欠揍至极。
陈岁对着他的背影鄙视的“呸”了一声,转过头想说点什么好给杜金乌一点安慰。
可是陈岁几番张嘴,终是没有组织成一句像样的话。
能说什么呢?
身为龙延庭的朋友,他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会招人反感。
杜金乌看出来陈岁的欲言又止,说起来这人竟是他这荒唐的一天中,唯一的心里安慰。
况且,这人又是龙延庭的朋友,交好总比交恶强。
杜金乌不理会走到门口示意他跟上的龙延庭,他几步走到陈岁面前,伸出手来主动破冰:“你好,杜金乌,今天多谢你了,如果不嫌弃的话,能交个朋友吗?”
陈岁低头看向杜金乌伸出的手,差点汪地一声哭出声来。
他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心里是说不出的愧疚。
“当然当然,我叫陈岁,对不起啊没能帮到你,你放心,我怎么着也算得上是老大最好的朋友,咱俩加个好友,你随时找我,我会尽量护着你的,不过你不要怕,以我对老大的了解,他情绪还算挺稳定的,轻易不会做出伤害人的举动。”
“嗯,陈岁,谢谢你。”被陈岁眼里快要溢出的自责打动,杜金乌再一次表达感激。
只不过这一次少了几分迁怒的利用,多了几分交友的真心。
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又互存了好友,杜金乌这才告别陈岁,向龙延庭走去。
龙延庭就这么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卡座内的两人,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挺好的,龙延庭心想。
能多一个人善待这双眼睛的主人,真的挺好的。
若人真的有来生,愿她的身边也多一些陈岁。
其实,龙延庭一直有些想不通,她总说让他不要难过,告诉他离开是一种解脱,可为什么她不肯让自己和父亲同她一起离开呢;
是的,“她”便是他的母亲。
从她离开那天,龙延庭便没有再称呼“她”一声妈妈,无论是心里还是口中。
不是赌气,就好像是忽然失去了呼唤她的能力。
又或许,他知道,从今以后,他的呼唤再也不会有一丝回应。
她总说希望他好好长大,希望他替她照顾父亲,希望以后的以后,他带着她那份自由去跟父亲一起好好看看世界。
他记住了,父亲却食言了。
当父亲在电话那头,嘴里喃喃着与她相同的话时,那一刻时空相交仿佛重叠。
[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好好长大……][好好长大……]
两道声线,相互在他耳边交错。
明明于他而言是最亲近的声音,在那一刻仿佛给他的灵魂上了一道又一道枷锁。
哪怕那时他的心在疯狂地嘶吼:[别扔下我,别扔下我,明明你们那么爱我,为什么偏偏只扔下我?为什么!]
但他的喉咙却仍然发不出半点声音,说出哪怕半句反驳。
于是,他只好带着不解拼命地活着,像他们一直所期盼的那样。
他们一直期盼的自由,他做到了,但又好像没有做到。
因为日渐被工作麻木的他根本无法完成他们曾经最期盼的——替他们到处走走,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因为,只是努力地活着,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失去对生活的所有兴趣,好像作什么都没有意义。
或许是被二叔找人差点儿要了他命的那一刻,或许是成功搬倒二叔一脉的那一刻;
受伤委屈、痛苦难过,得意失意,不知道为谁,也没有人在乎。
他每天就像一个被输入既定程序的AI,工作、吃饭、睡觉周而复始。
死不了,也活不好。
如今,就当他的灵魂即将彻底腐烂的时候,老天又将这双眼睛送回到他的身边。
想起她还在时,总是会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小情绪,好的坏的;
这双眼睛也总是能及时给予他最妥贴的反馈,或无奈、或鼓励、或赞赏、或宠溺。
如今,当他从这双眼眸里再次看到自己的倒影,他的世界终于不再是一片朦胧。
龙延庭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比贪恋这一刻能畅快呼吸的感觉。
所以,他做了当初和龙岐,他的祖父当初同样的事情,威逼利诱地将不情愿的人留在身边。
望着杜金乌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那双眉眼逐渐将龙延庭眼中的薄雾驱散,直到彻底将龙延庭的双眸占据。
龙延庭再一次清晰地感知到周围世界的真实,或许原来一直是他想错了,好好活着,似乎也可以不是一件极具折磨的事情。
待杜金乌终于走到自己面前,龙延庭伸出手来,他想,他们或许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以一个更友好的方式:“你好,杜金乌,我是龙延庭,你的……”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请马上放开人质……”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别说杜金乌和陈岁了,就连一向情绪很难波动的龙延庭都被惊了一下。
坏就坏在,几人的身影刚好被门边的展示柜挡得严严实实。
龙延庭眉宇间划过一丝无奈,只好暂停示好,对杜金乌点了点头,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艹!老大你等等我……”
陈岁也赶紧跟上,生怕晚了一步,龙延庭就让警察叔叔给一piu崩了。
虽然但是,老大真的罪不至死啊。
杜金乌也有点意外,原来这个世界的警察叔叔出警时,并不会“威武威武”的鸣笛啊。
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终究是往门外走去。
他相信警方能给予他帮助,但也明白,那也只是一时的。
他终究是畏惧权贵。
他承认,他懦弱。
但谁又不想好好活着呢。
有些圈层的手段,他没见过但也不难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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