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去喝那瓶毒药。叶竹霖果断摇了摇头,却感到按着自己双肩的那双手上的力道突然松懈了下来。
谢思长长地松了口气,在看到叶竹霖不解的神情后,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别过脸,轻咳两声,又道:“太后的手段毒辣你也清楚,以后其他人送来的东西你不要乱吃。”
“但……”听到谢思以为毒药是太后派人所送,叶竹霖本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说出口。
若告诉谢思是毒药是许姑姑送来的,他会相信自己吗?
叶竹霖思考了几秒钟,还是决定说出口。
如果许姑姑已经被太后收买了,那留在谢思身边说不定会伺机做出伤害他性命的事,自己任务还没完成,谢思可不能死。
“陛下。”他轻声唤了声,面露难色。
“别怕。”谢思以为他只是被吓到,出声安慰。
“送药的不是太后的人。”叶竹霖环视四周,确定周围无人偷听后,才凑到离谢思较近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是许姑姑。”
听到这个名字,谢思愣了一瞬。
但下一刻,他脸上既没有出现叶竹霖料想中的怀疑神态,也没有表现出被背叛的愤怒,反而是一种带着些许无奈的神情。
“朕知道了。”他叹了口气,想要抬手摸摸叶竹霖的头,权当安慰,却又在指尖触摸到叶竹霖的发丝那一瞬间,收了回来。
“此事你便当没有发生过吧。”谢思又说道,却见叶竹霖低头不语,心里多了几分无法为他讨回公道的无奈。
最终,那只手还是抚上了叶竹霖的头顶。
“朕向你保证,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叶竹霖仍旧垂首,低低应了声“是”。
这个话题便算是揭过了,谢思垂目看向叶竹霖的脚踝,话锋一转:“你的伤可好些了?”
虽然已是深秋,但叶竹霖并未着太长的长袍,又因为谢思来得突然,他没来得及重新着装,脚上也还穿着舒适的软鞋。
此时他坐在椅子上,轻微有一点点动作,便能露出润白如玉的纤细脚腕,隐约透出若有若无的you惑感。
谢思虽贵为皇帝,却从未抱过他人,多年感情也都寄托于顾文卿一人身上。但顾文卿从来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身黑衣,从里到外透露出禁欲二字。
所以,他其实纯情得很。此刻不过看了那嫩白脚踝一眼,便堪堪收回眼神,耳尖不动神色地红了大半,好在有头发遮掩,才没有被叶竹霖发现。
谢思深深吸口气,心里默念了无数遍“文卿”二字,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他觉得这还不够,又暗自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权当是自己定力不够,背叛了对顾文卿的感情的惩罚。
“多谢陛下,竹已经无事了。”看着谢思脸色变来变去,叶竹霖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嗯……”谢思心不在焉地回应,眼神却总是忍不住想要往下瞟。
现在他不禁有些怀疑,叶竹霖是不是故意穿成这样来勾yin自己的。
于是,谢思又拍了拍桌子,蹙眉道:“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仪表?”
他并未用上多大的力气,但话音刚落,早已不堪重负的木几却轰然倒塌。
这倒是把叶竹霖搞得更加摸不着头脑。不过君心难测,雷霆雨露皆在一瞬,上一秒还在关心自己的伤势,下一秒就骂自己不注重仪表,也是正常的。
他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眨了眨眼睛,柔声回道:“竹知错。”
然后又在内心补了一句:我错个屁,什么毛病!
“既然你错了,那就朕可得罚罚你。”谢思往后一靠,椅背却嘎吱作响,让他有些尴尬。不过他神色自若地又往前挪了半分,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听到这句话,叶竹霖垂下头,嘴上应着“是”,却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皇宫里的人怎么一个个都不太正常……无论是谢思,还是顾文卿,都好像有那个大病。不过也正好,他俩什么锅配什么盖,直接锁死不要再去祸害别人。
“朕就罚你……”谢思故作深沉地顿了一下,习惯性地又想往椅背上靠,却又想起这芜远轩的东西都不怎么结实,动作只能滞住。
叶竹霖偷偷抬眼瞄着他,不禁嘴角上翘,费了老大劲才控制住自己不笑出声来。
但下一刻,谢思并没有将所谓的惩罚说出口。原因无他,只是他无意间瞥见了叶竹霖枕头下面露出来的小半截竹偶。
叶竹霖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是那夜在淮宁宫编织的那个竹偶。
今日兰茹拿着他随意编织的女子竹偶走了之后,他又从角落里把这竹偶拿了出来,思虑要不要毁了它,一番纠结之后却又将它放在了枕下,想着干脆明日再做决策。
“它还在!”谢思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竹偶,就连长袍下的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他想要拿开枕头,却因为指尖抖得太过厉害,竟拿不动那小小的一个枕头。
叶竹霖看不过去,走上前去替他拿起竹偶,却被谢思一把抢过,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这谢思今天应该也没喝酒啊,怎么还是一副生怕别人抢他东西的小孩模样。
“还没编好呢……”叶竹霖伸手指了指竹偶,有些无奈地说道。
谢思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这番举措,简直在叶竹霖面前丢脸丢大发了,但他将竹偶从怀中拿出,果然,那竹偶还差最后的收尾部分。
但他仍然舍不得把竹偶放下,生怕一离开这个竹偶,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帮你编好了再送给你好吗?”现在的情形实在与淮宁宫那一夜太过相似,叶竹霖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忘记了眼前的这位君王并非那夜醉酒的大小孩,竟用了与那天如出一辙的哄小孩语气。
本以为谢思会生气,但他却一反常态地把竹偶递还给了叶竹霖:“你说的……不能骗我……”
“一定……不能骗我……”谢思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他半张俊俏的脸,却像是入了魔般,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两句话。
这副模样倒是把叶竹霖吓了一跳,任务对象要是疯了,这任务还能完成吗?
他戳了戳谢思的肩膀,又轻轻唤了声“陛下”。
好在谢思没疯,被他这么一喊,立马回过了神来,再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不对劲,竟瞬间羞得满脸通红。
“明日下朝之后,朕要看到你亲自将这竹偶送到乾玉宫来。”不愿让他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谢思转过身,命令道。
但叶竹霖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窘迫,但他知道谢思傲娇的性格,更是知晓自己现在若是戳穿了谢思,只会让谢思大发脾气。于是,叶竹霖站在他的背后,捧着竹偶连连应好。
待到谢思彻底平复了情绪,便离开了,临走前又叮嘱了一句,一定要这个竹偶,让叶竹霖不能敷衍他。
叶竹霖看着手中栩栩如生的精致竹偶,只差解决右手处的细微瑕疵便可收尾。他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编织时的心境,但仍能看出这个竹偶温柔脸庞上的不散愁云。
指尖微微捏紧竹偶,另一只手拂过竹偶愁眉不展的脸。
他的眼珠转了几圈,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许久,叶竹霖指尖一动,却是把竹偶脸部那一块重新拆开。
认认真真地编织了许久,一个笑得温柔贤淑的宫装女子竹偶便展现在了叶竹霖的手中。
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将竹偶举到眼前,左右晃动了下脑袋,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到底缺少了什么。
“湘絮……”他唤了声自己宫女的名字,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侧目一眼,小宫女趴在椅边,已经酣然入睡,嘴角砸吧砸吧几下,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还念叨着:“娘亲,我吃饱了,不要再喂了……”
想来湘絮家人对她是极好的,看着湘絮的娇憨模样,叶竹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
小宫女还在无知无觉的睡梦中叫着“娘亲”,叶竹霖脑海中却突然闪过谢思在淮宁宫时那句“当时母妃的身边,为什么没有我”。
他终于知道缺少的是什么了。
等到宫装女子牵着小男孩的子母竹偶做编好,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他反反复复拆装了很多次,最终定格在女子和小男孩相互偎依的动作上。
女子面露温和宠溺的微笑,目光锁定在小男孩的身上。而小男孩活脱脱就是一个幼年版谢思的模样,两只手都紧紧扒拉着母亲的右手,一副死也不愿意放开的样子。
将已经完成的竹偶放在锦盒里,里面再铺上细腻的红茸丝绢,防止竹偶受到一点点损坏。但叶竹霖还是有些微的不满意,他觉得还可以做得更好。
此时小宫女也悠悠醒来,看着自家公子竟是一夜没睡的模样,慌忙站起身,劝他赶紧去歇会儿。
但叶竹霖却无视了她的话语,反而问道:“你知道哪里有彩色颜料吗?”
湘絮想了想,回忆起前日正好陛下赏了一套,说是舒北太守刘常安献上的,色泽靓丽,实为极品。
小心翼翼地为竹偶上好色,待到颜料干透,恰好快到谢思下朝的时间。
叶竹霖立马装好,想着自己快去快回,便屏退了湘絮,独身一人朝着乾玉宫的方向走去。
就在快要到达乾玉宫之后,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姑姑先是瞥了眼叶竹霖手中的锦盒,又挂上深不可测的笑意,右手展开,却是要把叶竹霖往相反的方向请去。
见叶竹霖不为所动?,许姑姑又道:“竹公子,大长公主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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