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十五,顾氏老宅有家宴。
方醇急匆匆下班,回家连工装都没来得及换下,就打车往顾如晦常住的那套独栋赶。
——他们明面上是同居情侣,但实际真住在一起的日子不多,碰上顾如晦出差在外的时候,方醇就自觉回到自个租住的菜市场老小区房。
出租车司机是个能侃的,一看地点就乐,“送完您这个大单子,我今个就能直接下班了。”
可不嘛,若是时间来得及,方醇也舍不得打车,多转几道公交地铁也就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打车那得花不少钱。打得肉疼。
方醇面上扯开笑:“赶着见老板,师傅您在限速范围内再开快点,我给您再加些钱。”
司机闻言,看了眼后视镜,他也是闻不到味道的beta,但总有个基本判断,“小哥是beta吧?这年头beta能有个稳定工作是真不错,高收入的那更是凤毛麟角……”
其实看方醇上车那会儿穿的那套廉价西装,他就晓得方醇混得也只是一般般,但闲侃嘛,就是互相搭台子,彼此捧着对方来。
“是beta。”
方醇低头,他注意力都在手机上,顾如晦正在微信上夺命连环催,催得他心浮气躁,恨不得直接拉黑,然而又不能拉黑,烦得不行,也就没心思跟司机搭话。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但司机的视线依旧时不时地往方醇身上飘。
担心驾驶安全,方醇无奈抬了眼。
刚一抬眼,司机又忍不住追问了:“啥行业的呀,都这个点了,老板还急着见你,挺受重用的啊……”
长得这么好看,哪怕是个beta,也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虽然听出听出语气不对,但方醇向来脾气好,也没发火,倒是自然接话:“房产经纪,今天要见的老板快破产了,他准备处理一下现在住的房子。”
“哦,这样啊……”
没瓜可吃,司机语气正常了些,又回到了前时的画风,“这年头挣钱不容易,破产是真容易,我以前也是当老板的,住别墅开豪车一堆Omega围着转,也是说破产就破产了……”
有了方醇递的那句话,司机一个人也能唱大戏,自顾自侃了一路真假存疑的曾经的风光史。
天色将暗时,总算到了地儿。
——外来车辆只能停在山脚门岗处,到半山独栋的路还得自己走上去
而方醇口中因即将破产而焦头烂额四处求爹爹告奶奶的顾老板的座驾,不巧,也停在那儿。
车刚停,就有岗卫上前来开车门,外带俩一米九黑墨镜壮得跟小山似的保镖问候道:“方少,顾少等您多时了。”
就像是从正常画风的生活长剧里出来,就一头扎进了狗血烂俗的豪门小短剧,方醇被这措辞刺得一激灵。
“嗯。”方醇点了下头,没敢回头看出租车师傅脸上的表情,就匆匆下了车。
没等走到跟前,那辆加长型豪车缓缓降了车窗,露出顾如晦那张对外温和对内冷淡的侧脸,“你迟到了。”
方醇看了下手机,“来得及,离开宴还有时间。”
顾如晦转头,微蓝的眼珠嵌在那张冰块脸上,正脸瞧着比侧脸还臭脾气。
他扫视了方醇一圈儿,“然后宴上就穿着这身去丢我的脸?”
方醇好脾气道:“我姓方,丢的是方家的脸。”
顾如晦微微眯眼,“你在强调什么?我说过,你不要妄想其他,我是不会轻易跟你结婚的。”
又来了。
方醇在低头进车内的时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顾癞蛤蟆不仅眼神不好,还跟得了钟情妄想症似的,老是觉得他喜欢他,觉得他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
自去年他俩意外滚上床后,这种情况发作得更是越来越频繁,这也是方醇搬出去住的一个重要原因。
应该是那年被沈耽拒绝后,受刺激受大发了。方醇想。
廉价西装也是西装,尺寸合宜时,行止不免贴身。往下坐的时候,整个线条一览无余。
顾如晦勉强将视线从方醇的臀部挪开,从身侧拿了几个袋子递给方醇,“换上。”
方醇扫眼看了下,是一套跟顾如晦现在身上穿的同色系的休闲装。依往前经验,应该还是出自同个设计师的情侣装。
唔,严谨。
方醇接得干脆,脱了衣服就准备换。
“等等!”顾如晦突然出声。
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方醇眼神询问。
顾如晦看向车内视镜,瞪了眼驾驶位仿佛在抬眼往后看的司机,直到司机眼观前方坐得板正,他才“嗯”了一声,“没什么,你换吧。”
方醇三下五除二,飞快换好了衣物。
“……不知羞。”顾如晦过了一会儿,偏头说道。
方醇没听清,“什么?”
顾如晦冷声道:“我坐你跟前呢,也不稍微遮挡下,就脱得这样干脆。”
方醇愣住,下意识道:“我一男beta,我有的你都有,遮什么遮。”
然后就看见顾如晦的脸慢慢变红了,那片绯色甚至蔓延到了脖颈耳根。
“闭、嘴。”他咬牙吐出两个字。
至于么,就反驳一句,气性就这么大,不愧是万恶的资本家族里惯养出来的娇少爷。
“……好的,我下次会遮一遮。”方醇见势不好,好脾气应下。
顾如晦沉默片刻,瞧着好似更生气了。
方醇懒得去猜顾如晦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相处这么些年了,他早没最初那会儿的战战兢兢,把顾如晦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如果能早点结束这出替身闹剧,早点拿钱滚蛋,倒是件好事儿。
—
到顾家老宅的时候,带孩子过来的沈耽也刚好到。
顾灵恩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冲散了方醇和顾如晦拉着的手。
“醇醇!”顾灵恩抱住方醇的腿,奶声奶气地喊。
“Lynn,快放开你方叔叔。”沈耽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他今日穿了件墨绿的衬衫,白皙的脸上一双眸子又大又黑,一笑,眼睛就弯成了浅浅的月牙儿。
可惜顾灵恩没遗传到这么双漂亮眼睛。
方醇微低头,轻柔地抚摸顾灵恩那颗鬼灵精怪的小脑瓜。
“干什么,摸狗呢?”顾如晦拍开方醇的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方醇悻悻收回手,对着沈耽笑了笑,没说话,眼神示意在顾家的地盘上,他不好跟顾如晦吵,只能装哑巴。
沈耽的眼神黯了黯。
看清二人眼神互动的顾如晦,不知又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方向去了,大概是脑补着方醇为了争风吃醋,自恃“正宫”身份,在向白月光情敌示威吧……
顾如晦侧身狠狠剜了方醇一眼。
随后他蹲身抱起顾灵恩放在肩头,“半月不见,Lynn就不喜欢二叔了吗?”
上次家宴是一个月前,也就是说,顾如晦这期间或是碰巧或是刻意,还跟沈耽见过……
方醇眨了眨眼,后者可能性更大些。
顾灵恩扭头啪叽亲了顾如晦一口,说:“Lynn最喜欢二叔了!”
“那和醇醇比呢?”顾如晦逗着小孩,也跟着叫醇醇。
“Lynn最最喜欢醇醇,最最最喜欢爸爸!”顾灵恩又扭头分别看向方醇和沈耽。
敢情“最”的多少才是他表达喜欢的量词。
三人之中,顾如晦倒数第一。
方醇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Lynn跟方先生有缘。”沈耽跟着微笑,“仔细看,他们的眼睛还有点像呢,都是细长的眼型。”
—
方醇的六岁到十岁,是在孤儿院渡过的。
他的生日碰巧跟沈家小少爷沈耽是同一天,他十岁那天,是沈耽的十三岁生日。
十三岁的沈耽想要的生日礼物就是一个比自己岁数小的孩子作同伴,然后,他从孤儿院中挑中了方醇。
他们在一起相处不到两年,后来机缘巧合,方醇才被方家人认了回去。
那段时光是二十六岁的方醇,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但对方家而言,主支的少爷哪怕是私生的,既然已经认回家了,也没给其他家孩子做陪从的道理,这段往事,尽量少谈及。
所以明面儿上,沈耽向来只客气地称呼方醇为“方先生”。
然而从很久以前,刚会说话的顾灵恩当着众人张口叫“醇醇”起,方醇就知道,沈耽也从未忘记过那两年。
顾如晦说他和沈耽长得像,方醇会觉得他癞蛤蟆眼神不好。
但沈耽说,顾灵恩的眼睛像他,方醇就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在顾如晦侧后半步的地方,仔细观察对比着他肩头顾灵恩和自个儿的眼型区别。
方醇观察了很久,发现,确实有那么一丢丢像。
之前顾灵恩一直胖乎的像个糯米汤圆,他还没怎么注意,这一月来听说这孩子连连发烧,现在痊愈后瞧着婴儿肥消减了不少,脸颊轮廓也跟着清晰起来。
若是五官其他部位跟他相似,方醇还会觉得可能自个儿可能跟沈耽真就长得有点像,这孩子像沈耽,所以也像他,但偏偏是那双跟沈耽也不像的眼睛像他……
方醇笑眯眯的想,还真挺有缘。
抬头正对上顾如晦回过头看他,眼眸深深,烫着了一般又飞速挪开视线,“走路得看路!别光顾着看我……”
方醇愕然,不明缘由。
“哈哈哈哈哈哈醇醇你刚踩到二叔脚后跟啦!”顾灵恩趴在顾如晦的肩膀上笑得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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