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当回头看去,身后却空无一人。
她擦了一下眼泪,不知该说什么好。
难道是幻听了吗?
可再细瞧,昏黄的灯光下,医院里的花圃中,一只灰色的蝴蝶翻飞着翅膀,向她飞来。
她伸出掌心。
那蝴蝶轻巧地停在她的手心。
她抿着嘴唇,泪水却再次决堤。
不多时,那蝴蝶又扑棱着翅膀远去。
她望着那蝴蝶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自己。
*
深夜,家门咔哒一声合上,韩沛真摘下脖子上的项链。
银质天使吊坠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天使的翅膀,思绪飘远。
热水从花洒喷涌而下,冲刷着她疲惫的身躯。
水汽中,今晚发生的一幕幕如幻灯片般在脑海中闪过:
陈英杰倒下的身影,阿泽绝望的眼神,小雅无助的泪水...
可其他病房里,那个舍不得吃药的老工人,那个想看孩子长大的白血病妈妈,那个抱着洋娃娃说不疼的骨癌男孩,都在努力与命运抗争。
每一个都让她揪心。
沈医生的话犹在耳边:“有时候太容易共情,不是好事。”
对啊,自己毕竟不是救世主。
又何必这样纠结呢?
她叹了口气,关上水龙头。
擦干头发回到卧室,她轻轻将那张珍藏的黑胶唱片从纸套中取出,小心翼翼地放上唱机。
音乐缓缓响起,熟悉的旋律让她鼻子一酸。
“铭轩...”她望着墙上的照片喃喃自语,“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说不清道不明。
突然,韩沛真的目光落在书架上的陶瓷小猪上。
她伸手取下,从底部抠出一枚硬币。
她深吸一口气,“正面就帮他们,反面就......”
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硬币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叮地一声落在实木桌面上。
她急忙用手掌覆盖,却迟迟不敢揭开。
终于,她缓缓抬起手——是反面。
“再来。”她咬着嘴唇,“三局两胜。”
第二次,硬币旋转着落下,露出正面,她稍稍松了口气。
第三次,她的手微微发抖,抛出。
硬币在空中打着转,她却在最后一刻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睁开眼,也没看结果,直接将硬币塞回小猪肚子。
“我在这里瞎操心什么。”她苦笑着摇摇头。
唱片还在转动,音乐轻轻回响。
韩沛真蜷缩在被窝里,听着熟悉的旋律。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温暖的床头灯,在墙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她的目光掠过书架,那一排排专业书籍整齐地立在那里——《新闻采访学》、《深度报道写作》、《社会新闻实务》……
封脊上的烫金字仿佛在夜色中闪着微光。
一个念头在她心底油然而生。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光着脚快步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个个名字被输入搜索框。
然而页面上寥寥无几的搜索结果让她眉头微蹙。
最终,只有肺癌老张的资料跃入眼帘:张洪春,东澜市国营钢铁厂十佳员工。
她抿着嘴唇,手指轻轻摩挲着触控板,若有所思。
在键盘上轻轻一点,新建了一个文档。
窗外,蝉鸣声渐渐低落,像是困倦的夜的呢喃。
韩沛真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击着。
片刻后,她长舒一口气。
“只要再深入采访一下就行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深呼吸,让凉爽的夜风抚平内心的躁动。
远处的城市灯火依稀可见。
她捏了捏拳头,像是给自己打气。
*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射进病房,李博文靠在床头,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活着的感觉真好。”他望着窗外的蓝天,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韩沛真放下手中的水果,笑道:“李叔,您这说的什么话,不过是小手术,哪有那么严重。”
闲聊间,李博文突然提起陈英杰:“昨天的事,我想当面谢谢他。”
“他现在也在医院。”她迟疑片刻,将昨晚的事娓娓道来。
李博文静静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孩子不错,有勇有谋,也很有担当。你觉得呢?”
她点点头:“虽然看起来不正经,却还蛮可爱的。”
李博文笑道:“你说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居然有人声音跟轩轩几乎一模一样。这也许是老天的安排。”
“但我又总是觉得心里慌慌的。” 她削着苹果,担忧道,“跟他第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就说自己擅长模仿。”
他笑道:“如果真要诈骗的话,他又为什么要说给你听呢?”
她一时愣神,但又惆怅道:“或许是他的策略,以退为进,故意这么说的。”
李博文摇头:“依我看,他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韩沛真把苹果递给他,“我昨天问过沈医生,小雪的治疗费,差不多也要五百万左右。”
李博文沉思片刻,道:“那我把钱直接给医院如何?”
“我只是在想...”她斟酌着用词,“如果您想帮人,为什么不找那些更急需帮助的人呢?”
李博文笑着摇摇头:“老话说,勿以善小而不为。我们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韩沛真欲言又止。
他又补充道:“再说了,你我二人加上福星的性命,要真论起来,怎么也不止五百万吧?”
这话让她愣住了。
“其他的你不用操心,我会找适当的时机和他谈的。”李博文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味。
韩春香点点头。
离开李博文的病房,她在走廊里深吸了一口气。
走到护士站前,低声询问:“请问沈医生在哪边?”
推开办公室的门,沈医生正在整理病历。
韩沛真刚开口说明来意,就被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你不要异想天开!”沈医生头也不抬,语气生硬。
她咬了咬下唇,急切地解释:“我只是帮他们做一篇深度报道,也许,也许能帮到他们!”
沈医生这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里带着几分嘲讽:“你倒是好心,可别人肯不肯领情呢?”
韩沛真一时语塞,脸上微微发烫。
她深呼吸了一下,又鼓起勇气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你怎么跟陈英杰一样,总喜欢逞能,我可没功夫陪你们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沈医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要是真这么有爱心,不如直接掏钱帮他们。”
韩沛真挺直了腰板:“这才不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字字有力,“我相信世界上有爱心的人还是很多的,只是这些苦难没有被他们看到。而这恰好是我能帮做到的。”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沈医生盯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孩看了几秒,终于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行吧,我可以帮你说,至于能不能成,不关我的事。”
走进骨癌小华的病房,韩沛真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薄窗帘洒进来,照在病床前的小桌板上。
小华正伏在桌板上写作业,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沈医生和韩沛真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格外可爱。
他的妈妈站在窗边整理着衣物。
年纪应该只有三十出头,却满头枯黄的头发,脸上布满了疲惫的细纹。
长期的担惊受怕和辗转求医,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
“小华最近恢复得不错,各项指标都改善了不少。”沈医生笑道。
小华妈妈转过身来,面露喜色,看到韩沛真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警惕地将手中的衣物放下。
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床的栏杆。
沈医生见状,连忙介绍道:“这是昭明大学新闻专业的大学生韩沛真,想问你愿不愿意接受一下采访?”
听到”采访”两个字,小华妈妈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是准备捐款给我们吗?”
韩沛真心里一紧,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写一篇报道。”
她看到小华妈妈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心里更加难受。
小华妈妈的肩膀垮了下来,疲惫地摇头道:“我不需要。”
她转身继续整理着衣物,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失落:“写了报道又能怎样呢?还不是白费力气。”
病房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只有小华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韩沛真看着小华认真写作业的样子,和他妈妈佝偻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
她多希望能说些什么,能做些什么,但此刻,所有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推开肺癌老张的病房门,扑面而来一阵刺鼻的药味。
老张正靠在床头,脸色发青,边剧烈咳嗽边激动地挥舞着手:
“我要死在家里!谁也别管我!”
床边的家属满脸疲惫,朝韩沛真投来一个歉意又无奈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韩沛真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采访根本无从谈起。
走出病房,沈医生摇了摇头:“你看,这些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病人和家属的心情,你是无法想象的。”
她咬着嘴唇,心里的信心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点瘪了下去。
来到二胎妈妈的病房,周女士正举着手机自拍。
看到他们进来,她慌忙按下暂停键,手机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窗台上零散地放着几个水果。
韩沛真向前一步,急切地说:“您好,可以接受下采访吗?我想帮您写一篇报道。”
周女士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你是电视台的记者?”
她心里一沉,老实解释道:“不是,我是大学生。我会把您的故事写成文章,让更多人看到,了解到您的困境...”
周女士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转过头去,语气也冷了几分:“那不必了。”
但她仍不死心,又往前迈了一步:“这也许能帮到您的,真的。只要有更多人知道...”
“我真的不需要,你走吧。”周女士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跟着沈医生走出病房。
走廊的灯光有些刺眼,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沈医生停下脚步,语重心长地说:“有些事情不是你一厢情愿就能解决的。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韩沛真低着头,没有说话。
而后,她直奔陈英杰的病房。
刚到走廊拐角,就看见小雅慌张地往外跑。
“怎么了?”她连忙拦住对方。
小雅的眼圈泛红:“英杰哥...不见了!”
我们的沛真小天使真的很善良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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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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