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人吓人

恐怖片剧组的影棚内,搭建了一个灵堂。

场景是民国风格的大户人家客厅,红木桌椅两边挂满白花和招魂幡。

时钟指向下午14:03,距离正式开拍还有57分钟。

空调冷气无声流动,吹得白色蜡烛火光摇曳。

棚内只有新人演员小晴早早到场。

她今年22岁,是去年选秀节目《星光璀璨》的第一百零八名。

此刻她身穿民国学生装,外披白色孝服,正对着穿衣镜,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惊恐的表情。

今天要拍的,是身为孙女的她替死去的爷爷守灵时,爷爷突然尸变的戏码。

上午拍摄时,她已经被NG了十五次。

导演批评她表演太做作,缺乏发自真心的恐惧。

为了牢牢抓住这次拍戏的机会,她中午连饭都没吃得下,早早来到片场练习。

“呼——”小晴深吸一口气,第一百零八次对着镜子调整表情。

她的眼神由平静转为惊恐,嘴角微微颤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她觉得这次的表情应该能及格时,摄影棚的大门被推开了。

三个工作人员推着一个移动担架走了进来。

小晴心中猛然一紧。

担架被推到了灵堂的正中间,三号空调的下方。

担架上盖着白色毯子,冷气呼呼地往下吹,毯子随风轻轻起伏。

“这么早就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场务问道。

“总是演不好,让大家跟着受累。”小晴低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等会儿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另一个寸头场务安慰道,“无实物表演确实不容易。”

说着,他掀开毯子一角,露出下面”蜡像”的脸。

“还好蜡像中午送过来了,你可以先提前适应一下。”

小晴偷瞄了一眼,就赶紧移开视线,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那”蜡像”做得太逼真了。

穿着寿衣,面色发青,闭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剧本里描写的尸变前的爷爷。

“我们去抽根烟,你再练会儿吧。”

小晴点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

现在,灵堂里只留下她和“爷爷”。

空调出风口呼呼冒着白烟,冷风直扑扑地打在贾老师脸上。

小晴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开始新一轮的练习。

她跪在担架旁,试图让自己进入角色。

“爷爷,您怎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她开始低声啜泣,声音由小到大,情绪渐渐酝酿起来。

“哈……哈……阿嚏!”

一声压抑的喷嚏响起。

“谁?是谁在那儿?”小晴猛地转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她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四周。

灵堂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摄影机斑驳的影子在墙上投射出诡异的形状,更添几分阴森。

小晴的心跳加快了,她一寸一寸地扫视着每个角落。

道具架后面没人,布景后面也空空如也,连个老鼠都没有。

“呼……”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给自己壮胆,“是幻听,一定是我太紧张了。”

她转向镜子,努力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八颗整齐的贝齿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微光。

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身后的”蜡像”。

那”蜡像”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白色的毯子随着空调的气流轻轻起伏。

“注意力要集中才行!”

小晴给自己打气,对着穿衣镜,努力控制着面部的每一块肌肉,继续练习惊恐的表情。

可她眼睛无意识一瞥,立刻冷汗直流。

从镜子中,她看到那蜡像似乎慢慢睁开了眼。

她连忙转身,可那“蜡像”紧闭着双眼,丝毫不动。

“是幻觉!”她又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

但她还是把穿衣镜挪了个方位,不敢再看它。

趁她转过身去练习,贾老师赶紧睁开眼,飞速地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子。

“谁来救救我?”小晴还在机械地念着台词,脸上每一块肌肉都有精心安排。

贾老师心中忐忑不安。

他小心翼翼地把右腿从毯子下伸出来,打算偷摸溜走。

可脚刚要挨地,小晴又转过身来,跪在担架前开始新一轮的哭戏。

贾老师只好僵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

但空调的冷风实在太重,他忍不住微微发抖。

小晴正哭得动情,隐约感觉担架轻轻晃动。

停下哭泣,似乎还能听到吱吱牙颤的声响。

她抬起头来。

泪眼蒙眬中,就看见那”蜡像”的一条腿从毯子下露了出来!

“啊!!!”

贾老师被这一嗓子吓得不轻,登时就直板板地坐了起来!

寿衣的袖子被风一吹,像鬼魅般飘动。

小晴看着突然坐起的“蜡像”,脸瞬间扭曲变形,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着爬。

“别怕,孩子,别怕,我是……”贾老师慌忙掀开毯子,想下担架安抚她。

谁知双腿像电视雪花点般发麻,他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栽去。

白色冷气打在身后,贾老师张着嘴,青灰色的脸因为惊恐而变得扭曲,两只长长的爪子直直朝她的脖子插去。

“爷爷饶命啊!!!”

小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韩沛真拉着陈英杰匆匆推门而入。

身穿寿衣的贾老师趴在地上,而小晴则躺在一旁,已经不省人事。

*

陈英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贾老师面前,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贾老师,那群红马甲已经走光了!”

韩沛真也快步跟上来,用力点头附和:“没错。”

贾老师紧绷的面容终于舒展开来,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欣慰:

“真是辛苦你们两个了,这一路东躲西藏的……”

“别说这些了,趁现在人少,咱们赶紧走吧。”她催促道。

贾老师正要起身,目光却落在了地上昏迷的小晴身上。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歉意:“这女娃娃怕是被我吓坏了……”

陈英杰连忙蹲下身查看小晴的情况。

他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摇晃她的肩膀: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小晴的睫毛开始颤动,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太好了,她醒了!”陈英杰欣喜道。

小晴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看见一个穿着清朝官服的”僵尸”正俯视着她。

她“哎哎”了两声,还没来得及尖叫,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韩沛真急得直跺脚,“赶紧把那身戏服脱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几个工作人员冲进摄影棚,为首的场务大声质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陈英杰一边手忙脚乱地脱下僵尸服,一边机智地喊道:“我们忙着救人呢!你们这些工作人员全跑哪去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来负这责任?”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场务连忙过来查看情况:“快,快来帮忙!”

陈英杰用力掐了掐小晴的人中。

不一会儿,她终于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一旁的摄影师悄悄碰了碰导演的胳膊:“导演,刚才摄像机一直开着,你看看我拍到了什么……”

导演凑过去看监视器里的画面,眉头紧锁的表情突然舒展开来。

他转身看向还在懵懵的小晴,激动地说:

“太棒了!这才是我要的真实反应!你刚才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那种毫无做作的表情,简直就是教科书级的表演!”

小晴愣了一下。

导演拍拍她的肩膀,信心满满地说:“我会捧你做新一代的尖叫女王!”

小晴终于回过神来,激动得连连鞠躬:“谢谢导演栽培!我一定不负期望!”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小晴身上时,韩沛真拉了拉贾老师和陈英杰的袖子,三人悄悄退出摄影棚。

*

下午三点左右,她带着贾老师和陈英杰穿过停车场。

等打的滴滴到达后,韩沛真替贾老师拉开车门。

贾老师站在车门前,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长叹一声:

“从教四十年,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如今给学生补个课,竟也这般艰难。”

韩沛真抿了抿嘴,轻声说:“无心向学之人,教了也是白教。老师,您又何必强出这个头呢?”

贾老师转身,慈祥地拍着陈英杰的胳膊,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

“可你瞧瞧,现在有多少像英杰这样求知若渴的年轻人却求学无门啊!”

他声音微微发颤:“蜡炬成灰泪始干,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发挥余热,教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陈英杰急切地问:“那……老师,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贾老师欣慰地点点头:“今天的事太多,咱们改日再谈。等风头过去,我会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英杰喜形于色,说话的腔调都变得文绉绉的。

韩沛真忍不住笑着打趣:“得了吧你,猪鼻子插葱,装什么文化人呢?”

贾老师看着这对活宝,也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他冲两人点点头,弯腰钻进出租车。

黄色的车身很快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目送贾老师离开后,韩沛真转向他:

“贾老师当年也是我的授业恩师,他的水平很高,你要是能跟着他好好学,一定会获益匪浅。”

陈英杰望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重重地点头: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辜负贾老师的期望。”

不知为何,她心里浮起一阵莫名的暖流,望着陈英杰的侧脸,真心为他高兴。

*

可这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

三天后的清晨,韩沛真刚刚做完空中花园的设计方案,正准备去找李叔,就接到了一个让她心碎的电话。

贾老师去世了。

她只能电话联系曾经的高中同窗们,约好下午一起去贾老师家里吊唁。

家门口,一副白底黑字的对联格外醒目。

上联写:春风化雨三尺讲台育桃李。

下联写:诲人不倦一生师道传薪火。

横批:桃李满园。

韩沛真款步走入灵堂。

临时搭建的白色帷幔从天花板垂落,贾老师的黑白照高悬墙上,正含笑注视着众人。

照片前点着长明灯,缭绕的香烟在空气中飘散。

漆黑的棺木静静地停放在灵堂正中,四角点着白色蜡烛,烛光在光滑的棺面上摇曳。

棺材两侧是整齐的花圈,每个花圈上都挂着黑底白字的挽联,“沉痛悼念”“音容宛在”几个字映入眼帘。

四周簇拥着洁白的菊花,花朵低垂,仿佛也在无声地哀悼。

灵堂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传来低低的抽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哀思,让人喘不过气来。

贾老师的女儿——一位年约五旬的女士,正强忍悲痛向前来吊唁的学生们鞠躬致谢。

韩沛真站在灵堂中,心绪难平。

前几天贾老师还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怎么突然就阴阳两隔了?

她心里隐隐不安。

但从周围人的低声交谈中,她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不由得长叹一声。

正在这时,韩沛真注意到灵堂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陈英杰怎么也来了?

她快步走上前去。

只见他把头深深地抵在冰凉的地面,一声不吭,肩膀微微颤抖。

韩沛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英杰抬起头来,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你也来了?”

她眼眶湿润,点头不语。

“沛真,你说贾老师这么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只见他用衣袖擦了一下眼角,“是不是那天我们把他折腾得太累了?”

她摇摇头:“不是的,你别太自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低着头,哽咽道:“贾老师昨天去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等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

“你说说,这世道,怎么好人就活不长呢?”他声音苦涩。

韩沛真无言以对,只能递给他一张纸巾擦眼泪。

陈英杰接过纸巾,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颤声道: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难得遇到一个真心教我的好老师,一眨眼就去了西天……”

她也擦了擦眼角,不知道从何安慰。

这时,贾老师的女儿捧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走了过来:“你就是小陈吧?”

陈英杰点点头。

“那天父亲回来后,一直在夸你优秀上进,说只要你肯努力,一定能考上好大学。”

她红着眼睛把笔记本递过来,

“这是我父亲毕生的心血,本该由他亲手交给你的。现在,它是你的了。”

他擦了把眼泪,双手接过笔记本。

等贾老师女儿走后,韩沛真犹豫了片刻,又开口道:“能把笔记给我看看吗?”

陈英杰把笔记本递给她。

她接过笔记本,仔细翻看一番。

可越看,心中越不是滋味。

她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闷声道:“怎么了?”

韩沛真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是苏教版的教学笔记,

可现在,考试都改用人教版了……”

话音未落,陈英杰猛地跪倒在贾老师遗像前,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瘫软下去。

他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指缝间不断涌出泪水。

“贾老师,你带我走吧贾老师!”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声音凄厉得让她心里一阵阵发疼。

紧接着他又扬起脖子,用哭丧调门悲戚地唱道:

“贾老师哎~您教书育人五十载,桃李满园春风化呀,学生们敬您如父啊…….”

他一边唱一边哭,声调忽高忽低。

那哀转久绝的声音在灵堂里回荡,听得人心里发颤。

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哭丧声惊住,紧接着也都跟着抽泣起来。

整个灵堂顿时哭声四起。

“够了!”她猛地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别哭了!让我来教你吧!”

他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你说什么?”

她一字一顿道:“我来帮你补课!”

他一脸难以置信:“你……你说真的?”

她望着贾老师的遗像,轻叹一声:

“就当完成贾老师的遗愿吧。”

陈英杰抹干眼泪:“那……一言为定?”

韩沛真郑重点头:“嗯,一言为定。”

铜钵悠扬一响,在灵堂内荡开涟漪。

贾老师静静挂在墙上,神情慈祥依旧,仿佛正含笑注视着眼前的两人。

“真”老师登场,贾老师终于能含笑九泉了(前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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