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斜射进来，韩沛真一题一题给他讲解。

陈英杰听得很认真。

可每讲完一道题，她都能从他困惑的眼神中看出，这些知识对他来说有多么陌生。

这是她有史以来遇到最棘手的学生。

有时讲到一半，她不得不停下来，回到更基础的概念重新解释。

“勾股定理也不知道？”

望着他绞尽脑汁却依然答不上来的模样，韩沛真尽可能忍住叹气，可也不禁感到一阵无力。

补习的关键在于找准学生的起点。

可陈英杰的起点大概是幼儿园大班毕业的水平。

“能考到113分真是难为你了。”韩沛真满头黑线，“大概你英语字母也只会ABCD吧？”

可他却竖起眉毛：“你少瞧不起人！”

她抿了抿嘴唇，指着英语试卷上的Queen（皇后）一词：“那这个单词的第一个字母念什么？”

“这还用问啊？”陈英杰嘴角一勾，自信满满：

“这不是皮蛋嘛！”

*

晚上回到家，韩沛真一头钻进卧室。

坐在书桌前，她一声不吭。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钟表滴答的声响。

良久，她猛地砸了一下桌子，手背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后悔，此刻内心只有后悔。

悔不该，在贾老师的灵堂里头脑一热答应帮他补课。

悔不该，在李叔病床前建议让他考985。

悔不该，信誓旦旦地在食墨斋签了那份辅导协议，说什么“我会尽力”。

简直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985？

她冷笑一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那份摸底试卷上全是叉叉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别说高中知识了，连最基础的因式分解都不懂，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对他有所期待。

就在这时，书架上那只小猪玩偶似乎被她锤击桌面的动静震得掉了下来。

翻了个面朝上，黑豆似的眼睛透着狡黠，一副贱兮兮的模样，似乎正在嘲笑她。

“看什么看！”她一拳砸在猪头上，“你上学的时候究竟在干嘛呀？”

然后揪住猪猪的脖子使劲摇晃：“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可那小猪还在贱兮兮地笑着。

一气之下，把玩偶用力扔出窗外。

她一头栽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我还是放弃算了。”

躺了半天，她无精打采地去洗澡。

可等洗完出来，却看见那只小猪玩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餐桌上，还是那副欠揍的笑脸。

爸爸韩克雄在沙发上转过头来：“这个是你的吧？”

她撇撇嘴，没有回答，拿毛巾使劲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

他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刚才跟你妈在楼下散步，这玩意儿正好砸我头上了。”

韩沛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又努力抿起嘴。

老妈手提着垃圾袋走过来：“不是你的我就扔了啊！”

“别！"她连忙抓起小猪，“是我的！”

老妈笑道：“我就说肯定是你的，之前一直放书架上的，怎么，今天改放窗台上了？”

她摇摇头，把玩偶拿到阳台。

拿起板刷，狠狠把猪头刷了几遍，然后把它挂在晾衣架上。

小猪被吊在半空滴着水，耷拉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她又好气又好笑。

回到卧室，韩沛真叹了口气，打开笔记本电脑。

想起白天陈英杰认真做题时的样子。

也许，他也在苦恼吧。

她又叹了口气，打开了Word，开始列辅导计划。

怎样在短短几个月里既补上基础又能顾及重点？

她戴上眼镜，一遍遍推敲，反复修改，删删改改。

从最基础的小学知识开始，到高中知识点，再到高频考点，每个环节都细化到每一天该学什么、做什么题。

直到深夜，台灯的光晕中，她看着屏幕上长达十几页的详实计划表，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她揉了揉眼睛，无意中瞥到书柜的下方。

突发奇想，她起身打开书柜。

“应该是在这里面的。”

书柜里面放着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竞赛奖杯、偷藏起来的少女漫画跟言情小说，以及……

“还好，真在这里！”

她拿出几本厚厚的高中学习笔记，拍了拍上面的灰，封面上写着科目的名称，字迹依然清晰。

翻开后，纸张已经泛黄，熟悉的味道让她几乎重新回到那个艰苦的岁月。

她心满意足地合上笔记本，将它放入包里。

*

第二天，韩沛真将厚厚一沓资料砸在陈英杰面前。

“从今天起到六月份考试，还有238天。”她指着眼前的学习计划说，“你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利用起来。”

他认真点头。

“你要考的是四门课：语文、数学、英语、政治。”韩沛真正色道，“想通过体育特长考985的话，文化课总分必须达到300分。”

他用力点头。

她双手用力拍了下桌子：“这最后的两百多天，一定要全力以赴。有信心吗？！”

他用鼻子“嗯”了一声，郑重点头。

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这一刻，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是对学习的渴望。

她点点头：“Very good ! 那我们就开始吧！”

窗外的桂花树随风轻摆，馥郁的花香飘进室内，令人神清气爽。

高考倒计时开始了。

*

倒计时238天，韩沛真望着陈英杰的眼睛：“你个人觉得自己最薄弱的地方在哪？”

他眼神中透出一丝疑惑，思索片刻后：“大概是英语吧。”

她点点头：“看来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说罢她拿出一本厚厚的单词书：“虽说高考只需要掌握3500个单词左右，但东澜市的英语向来是最难的，所以必须得吃下这5000个单词。”

韩沛真本以为他会愁眉苦脸或者捶足顿胸什么的，没想到他却一脸轻松：“背东西对我来说再容易不过了，我记性可是好得不得了！”

她将笔记本交给他，道：“从今天开始，每天至少要背200个。”

“简单。”他淡然一笑，“不过，你得先教会我27个字母。”

*

下午两点，韩沛真拿出小学习题册：“这一周，把这个做完。”

陈英杰翻了翻，笑道：“这不是开玩笑吗？高考考这个？”

她捏紧拳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奔跑之前要先学会走路才行呢。”

*

“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韩沛真正深情地朗诵着朱自清的《背影》，却隐隐听见背后的啜泣声。

她连忙转身，只见陈英杰伏在桌上，手撑着头背对着她，肩膀一耸一耸。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他回过头来，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你知道的，我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爸妈疼。”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摸摸他的头：“好啦，别哭了。要不我也去买几个点橘子给你吃？”

*

“唯物主义强调呢，物质决定意识……”

“韩老师！”陈英杰举手。

“怎么了？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那是不可能的。”韩沛真转头激昂道，“所谓人死不可复生……”

她喃喃念着“人死不可复生”，手撑着桌子坐下，然后拂面。

陈英杰小声道：“对不起……”

她哽咽着摆摆手：“我没事儿，还是得信马克思。”

*

晚上，韩沛真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的白光映在脸上。

“我真的没什么信心。“她在微信视频里跟小桃抱怨，“感觉这事太难了。”

小桃笑道：“不用担心，你要学会使用爱的教育。”

“爱的教育？那是什么？”她翻了个身，把手机举在头顶。

“就是不停地赞美他啊。”小桃眉毛一挑，宛如专家附体，“男人这种生物最经不住夸，你多夸夸他，他就会很有自信，就会充满干劲。”

韩沛真将信将疑：“真的吗？”

“那必须的呀！”小桃信誓旦旦，“你只要多微笑，多鼓励，他一定会拼了命去做的。来，你先练习一下，笑一个给我看看。”

韩沛真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

“我滴个乖乖！”小桃惊呼，“你这笑得比哭还难看！重来！”

“无聊，我才不想对着那张脸笑呢！”

“你得相信我，我说的准没错！”

她皱了皱眉头：“不跟你说了，我睡觉了。”

第二天清晨，韩沛真在梳妆镜前化淡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扯了扯嘴角，又放松。

再扯起来，再放松。

反复了十几次，直到感觉面部肌肉有些发麻。

“笑容要自然一点...”

她打开抽屉，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安静地躺在角落。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盒子，取出李铭轩送的小天使吊坠。

吊坠在晨光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她把吊坠戴在脖子上，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看着银色的小天使在颈间轻轻晃动。

她叹了口气，把吊坠取下来放回首饰盒，关上抽屉。

韩沛真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又练习了一次微笑。

这次的笑容看起来自然多了。

她看了看手表，差不多该出门了，她背起帆布包。

“好吧。”走出室外，她扬了下眉毛，“既然如此，那就改变策略，试着给他一点信心。”

我们的沛真小姐实在是善良又可爱[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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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地狱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