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柳江第二中学

在昏暗和阴沉的环境中,灯光隐隐绰绰,就连墙边杂草的略微晃动都会引起小花和许流清的警惕。

两人默默穿过几条岔路口,不知又走了多久,路过了不少从未在之前见过的教学楼。里面亮着灯,透过窗户往里瞥一眼,似乎还能看见人头攒动,像是真有什么人在教室里坐的端正听课。这样的场景让二人心头发麻,只敢贴着墙小心翼翼地前行。

很快,再又穿过一条岔路口,二人来到了一栋巍峨的建筑前。

高耸的,如同一块被打磨四方的石头,巨大的长方形灰色建筑直挺挺的竖插入地面,从远处看像是一块大石板,根本不像是建筑。上面也没有任何窗户,建筑表面极其光滑,沉默着等着二人的来到。

小花和许流清停在远处,震撼之情溢于言表。

【行政处】

小花辨认出石板楼上标注着的铭牌,和许流清说:“好像是行政处……这个板子一样的建筑,就是行政处……?”

两人竟然误打误撞来到了行政处,一个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任何一所普通学校的中心的办公室。虽然这里并非普通学校,但很明显,就按照这个奇怪的外表来看,秘密也不容小觑。

小花眼神里燃起几分兴奋,她拉起许流清就往近处走:“生门说不定就在里面!行政办公室里肯定有很多学校的信息,走运走运!”

许流清有些犹豫,她被小花拖着向前,不知为何,眼前的行政楼在她眼里并不像是学校的行政中心,而是……墓碑。

好像墓碑啊……许流清一边往前,一边抬头,像一块巨大灰色石板的建筑,如此直挺,光滑,没有窗户,可不就是像墓碑吗?

行政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些细节也暴露在二人眼前。

面前小花兴奋的步伐逐渐停下,许流清没注意,一下撞在她身上,把小花撞的一个踉跄。

“怎么停下了?”

许流清没等到回答,小花却突然攥紧了许流清的手,急切地转身,拉着许流清往相反的方向跑。

“跑!!!”

许流清摸不清头脑,她在被拉扯之间看了一眼小花原本站立的位置。

心脏停跳。

行政处前是一大片松软湿润的土地,深黑浑浊,湿滑的土壤混乱的铺在地面,围绕着整个建筑的地面,像是射线一般散开来一排又一排扭曲的肢体。

大量青灰色,干裂的人腿直挺着插在湿润的土壤中,脚冲着天,姿态僵硬而平静。每个人腿对面都放置着躯干似的肢体,脖颈断裂,割断的部位极不平整,碎裂的骨头和腐烂的皮肉互相挤压。黑色的血管突出,躯干的双手交叉握住头颅,摆在胸前。

苍白的头颅微张着嘴,紧闭双眼,神情安宁。

整个行政处周围的土地,一排一排,围绕着整个墓碑似的石板,全是插满的腿和躯干。在阴沉而寂静的天空下,平静的如同一个又一个雕塑。

神圣,诡异,又震撼。

怪不得要跑。许流清的心脏刹地跳起来,她回握住小花的手,两人飞奔起来,根本不敢回头看哪怕一眼,害怕一转头,那些被抱在怀里的头颅们就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两人疯狂的跑着,一心只想着离开行政处的范围,恐惧催动着肾上激素,二人脚步匆匆地穿梭在不同的岔路上。

行政处,怎么会是这样的地方!!!那些东西都是什么?!整个学校都是什么!

两人内心都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却根本不敢停下步伐,刚刚那样诡异而盛大的场景比先前在食堂还要令人恐惧,令人颤抖。在食堂里,就算那些学生都是尸体,也根本比不上行政处前暗藏在表面安宁下的危险,两人都有种感觉,在食堂里的学生,就算正面相遇,她们可以努力逃走,可是行政处的东西一旦苏醒,她们绝对,绝对会直接死亡!

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埋头奔跑,昏暗的学校里缺少路标,在二人脱力停下后,浑身大汗的坐倒在地。

喘气声中,小花戳了戳许流清,声音还留有先前的一丝惧意:“……我们好像回来了。”

许流清视线中一片脱力的黑,她被戳了几下才有力气抬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清了她和小花一番奋力奔跑后到达的地方。

【德馨楼】

她们误打误撞,竟然回来了。

…………………………

【我们竟然回来了……真是不敢置信。

德馨楼里的老师很快发现了我们,我们也没有力气再次逃走了,或者说,仅仅一个多小时里遇见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我们也没有勇气再逃走了。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那些插在土壤里的腿和躯干还在我脑海中历历在目,我无比深刻的意识到那是个多么危险的地方,行政处,根本就不是我可以涉足的地方,是一个绝对的禁区。

任何想在行政处寻获生机的人,只要踏入,都会为自己的大意和愚蠢付出代价。

老师很严肃,相当生气,我第一次看老师露出那样惊恐而愤怒的神色,我意识到老师对学校的怪异之处非常了解,甚至可能参与其中。所以才会对我和小花的违规怒意至此,可是…我不明白,这些老师在里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个学校里,除了小花,我还能信任谁?!

和我一起被招生进来的学生,是否都是正常人?我想起自己根本不存在的“叔叔”,一时间连那些原本还能相谈几句的“同学”都不敢信任了,谁知道他们里还有几个是正常的人类。

原来那些在课上行迹诡异的那些学生,并不是病了,而是也变成了……变成了怪物。甚至也许变成了学校的一部分,我很害怕,也许接下来就要轮到我和小花了。

老师将我和小花关入了紧闭室,这是违规的惩罚。

我很惊讶的是,面对我们严重违反规则的情况,老师虽然愤怒,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把我们丢进了禁闭室里,我还以为会有更严重的惩罚。

禁闭室像是普通的单人宿舍的样子,和我想象的差别很大,我以为像是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摆满了各种刑具,什么断头台啊,锯子啊之类的,果然,还是我想象力太丰富了。

禁闭室里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个柜子。我躺在床上,不明白为什么待在这样的禁闭室里会是一种惩罚?

禁闭室只有一个,是轮换的,我待满一天之后才换小花进来,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她会在哪。禁闭室里什么都没有,真的很无聊,我有点想她,如果她在,我们还能聊聊天。

我发呆好一会儿,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很困。大下午的,我却困的睁不开眼睛,禁闭室像是母亲的摇篮一般,竟然让我有种温暖而安全的感觉,我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了好一会儿,像是真正进入了睡眠。

那是一个无比奇怪的梦,可能和我在学校危险的冒险有关,梦不都是反映人的潜意识的吗??

那个梦里有一轮巨大的红月,像红色的珠子,把整个梦染成了彻底的红色,几轮光晕在梦境里交相辉映,我感觉自己扎根在地里,仰躺着看向那轮红月,四肢融入土地,枝条深深扎入网似的地面,好多的手臂从四面八方互相挤压着靠近,我诡异而平静地看着海啸一般的手臂掀来,却好似在即将靠近的刹那被按下暂停键,手臂们颤抖着愤怒的呐喊着,我好像能听见混乱疯狂嘶吼的低语贴在我的耳边,我只是平静的扎在土里。

在我平静的目光注视下,我看见红月盛大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不再强硬的笼罩我的梦境,那些污染着我眼球的黑红光晕闪烁起来,手臂们疯狂乱舞着靠近我,拍打着什么,却无力的垂下,只有土地,我深深扎根的土地,大地之母啊,我是链接您胎盘的其中之一,我是您孩子中的一个,枝条涌动着覆盖我的身体,我哪有身体呢?□□精神一切都是大地之母的赋予,您之伟大! (癫狂,狂乱的涂画)

我醒来了。

那些梦境在我睁眼的时刻就消失殆尽,那股一直伴随我的阴冷和恶意好像消失了一般。(字迹逐渐正常)

到了轮换的时间,我出了禁闭室,老师沉默着看着我,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一丝稍纵即逝的怜悯。

我来到老师面前,老师盯着我的眼睛问我:“你做梦了吗?”

我想了一下,我说我不记得了。

……

我正常的回到了教室上课,老师和我说还要再去禁闭室两次,我没什么意见,只是做了古怪的梦而已,这算什么惩罚呢?

我上课的时候小花在禁闭室里,我出来的时候没见到她,老师可能特意把我们隔开了,似乎是在防备什么,但我也想不清楚。

于是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提不起精神,连老师又讲错习题这样的错误都懒得纠正,反正这也不是普通的学校,老师也不是普通的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老师,我还普通的学习什么?

整个班级越来越沉默了,那种沉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之前没感觉到,也许是我莫名下意识忽略了,班级里的同学神情越来越僵硬,苍白,上课直挺挺坐着,眼神无光,每节课都是如此,沉默而寂静。

我心神不安,越发想要急迫的离开。身处域中,会被不断地侵蚀,逐渐将作为“人”的那部分吞噬,我的脑海中再次响起小花一脸严肃的话语:

【这是个特别,特别强的域】

必须要和小花见一面,必须要想办法了。

我居然开始想着怎么违反规则去禁闭室找小花,这还是人生头一遭。

午饭时间,我想起那些尸体和蜡烛,看着碗里的食物完全无法下咽。于是我偷偷倒掉了,趁着其他人都在用餐的时候和之前一样悄悄从食堂离开,在之前我和小花靠着这样的方法逃离后,老师们居然没想办法堵住这个缺口。

禁闭室在每个学生宿舍的4层,除了4层,其他楼层都住了学生,4层是被单独划出来的禁闭室位置。

我飞快地奔跑着,害怕老师发现我再次违反了规则,我第一次一个人跑的这样快,我告诉自己要快,要快,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我们就会变成那些行动僵硬的同学中的一份子了。

把小花从禁闭室里带出来之后,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找到生门,一定要尽快离开。

我回到宿舍,在白天,宿舍门都是不会锁的,舍管会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在所有人的午餐时间吃饭,于是很方便了我打开铁门,前往四层。

……】

………………

四层里一片明亮,不似其他的楼层一样昏沉,头顶的灯很亮,让许流清的身影无所遁形。清脆的脚步声在楼层内响起,她谨慎地靠近着第四层里唯一的房间。

禁闭室。

门被紧紧闭着,像是在沉默地等待着许流清的靠近。房间里的光线也极亮,从门缝处能透出些许微黄的光线。

许流清停在门前,谨慎地轻喊了一声:“你醒着吗?”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许流清咬了咬牙,她弯起手指,轻轻叩在门板上。之后,她再次轻声呼唤起来。

这次,门内响起了“笃”的一声,像是有人在门内回应着许流清。

许流清面上一喜,她道:“我是许流清。”

里面的人叩响门的动作一顿,很快,惊喜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

许流清一听,是小花没错,听着声音中气十足,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

她贴着门,飞快地说:“你听我说,我们可能得尽快离开。我们时间不多了……”

她简明扼要的描述了一遍班级里的情况,那些同学的诡异和危险降临的第六感。门内小花沉默地听着,等许流清解释完,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说的没错,时间真的不多了。”

“在域里,生人在其中待的时间是有时限的,待的时间越久,侵蚀的力量就越强,等所有人都被侵蚀了干净,就没有任何生人能在其中活下去了。” 小花的声音隔着门,朦朦胧胧的响起,十分严肃。

许流清眉眼间染了几抹焦急,她说:“我救你出来,我们立刻走。”

小花:“走去哪?你想好了吗?”

“我一旦从禁闭室里出来,我们就必须要马上离开,老师会注意到禁闭室的情况,如果我们没有方向,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那岂不是更容易被抓住吗。”

许流清哑住了,她没想到这一点。

“你说的对。”她靠在门上,妄图抓住一点勇气,说:“那我们该去哪?”

生门,生门到底在哪啊?!

小花:“我听爷爷说,域里的生门说简单找也不简单,难也不难,要么,在域的核心位置,也就是整个域里最重要的地方,要么,就只能另辟蹊径,这就不好说了。也有很多人误打误撞逃出来,那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但一般来说,大型域里,最核心,域最看重的地方,有离开方法的可能性越大。”

最核心吗?

正望私立第二中学,最核心的地方是哪?

在许流清绞尽脑汁时,小花也在门那边细细思索着。她靠坐在门前,在专心思索下,没注意到自己其实也状态不佳。

她在梦里被突然叫醒,听见许流清的声音后,原本混沌钝痛的脑子里只剩下朋友来找她的喜悦,让她一时间忽略了身上那些古怪。

在她黑发遮掩下的脖颈上,若隐若现着一只破肉而出的惨白眼球。

她却无知无觉,还在思考整个域里最核心的位置是哪。

“你说,可能是食堂吗?”许流清问,“之前那些尸体大批赶过去,还有棺材蜡烛,怎么说也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吧?”

小花挠挠脖子,回道:“应该不是吧。域的核心应该不会在这么外围的地方吧?而且食堂里,除了那些尸体,我们也经常会去吃饭,这都是写在规则里的,而且还有很多工作人员,打饭阿姨啊她们。核心被这么多人千踩万踏,域应该不会容忍吧?”

许流清对域的了解非常的浅显,既然小花说不是,那应该就不是。

她正失望地坐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行政处呢?”

行政处?

小花想了一下,面上一喜,没感觉到脖颈后的眼球听到这个词,飞快地缩回了肉里。

“有可能!”

行政处被她们误打误撞找到的时候,她们已经在学校里绕来绕去了很久,绕到核心位置也极有可能。更别说,行政处的规模和外形……那些残缺的肢体,很像是“域”的核心该有的诡异模样。

只是,她们要再次回到行政处吗?

那样恐怖的地方,她们要主动回去么……?

许流清没想这么细,有机会,那一定要尝试一下。不然继续被困在域里,活生生被污染死,或是被拖死,还不如拼命一把。

这样勇敢的性格原本不是她该有的,如果只是她一个人被困在域里,她可能连先前去探查食堂的勇气都没有,会逐渐成为那些被异化的同学之一。

但现在,有小花在身边呢,有朋友在和自己一个人,感觉完全不一样。

小花站起来,许流清努力拧动着禁闭室的把手,把手却纹丝不动。她不信邪,努力拧动着,把手还是一动不动。

怎么会这样?

许流清在急切的心情下几乎要哭了,好不容易有了行动目标,好不容易自己鼓起勇气,结果却连禁闭室的门都打不开吗?

在她焦虑的时候,把手却突然像融化的冰淇淋,坚硬的结构逐渐化成液体,门上空出一个大洞,随后,门被“砰”地撞开,小花气喘吁吁的逃了出来。

许流清震惊地看向她。

小花一把扯过许流清的手,往楼梯跑去,她大声地说:“等下再解释,来不及了!”

许流清很快回过神来,跟着小花一起奔跑起来。在她们身后,没注意到的时候,微黄的明亮灯光闪烁起来,禁闭室里打开的大门,让走廊的灯光和室内的灯光逐渐混杂,融合,如烟如幻,在滋啦作响的明灭下渐渐融化成血一般的殷红,在空气里逐渐散开,缓慢扩散。

在德馨楼里垂着脑袋讲课的老师突然抬起头来,原本懒散不耐的表情被警惕和震惊所代替。

血红,红光,自四楼禁闭室开始,逐渐往外扩散,遇到楼梯上的昏黄灯光时像是水遇到热油,滋啦作响之际还徐徐冒着白烟。

小花和许流清飞奔下楼,慌乱的脚步声响彻整个宿舍楼,她们一路冲到宿舍铁门,连拧动把手都来不及,狠狠一撞冲了出去。

宿舍外的天空还是一样的阴沉,可是空气里,二人冥冥中有感,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从她们离开禁闭室的那一刻开始就不一样了。

两人开始飞奔起来,学校里没有路标,她们也不记得之前是如何从行政处回到的德馨楼,此时只能靠直觉,往学校最核心,最深处的地方跑!

许流清扶着眼镜,跑的气喘吁吁,看见身边的小花也在努力奔跑,她用力问到:“你是怎么做到的!”

“啊?!什么?!” 小花也跑的气喘吁吁,回道。

“门啊!门!怎么打开的!”

“哦!这个啊!” 小花一边跑,一边举起左手,淡蓝色校服袖子的从手腕上滑落,露出一个铜环,套在了小花的左手腕上,上面似乎还隐隐绰绰地刻了不少铭文。

“我啊,可是上世纪最伟大的逐傩人的孙女啊!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带就跑进来啊!”在这样紧迫的时刻,她哈哈笑起来,手腕甩动,铜环上的铭文如同流水般闪烁。

许流清也笑了,但很快,二人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们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她们。

小花飞快地回头,说:“是保安!他们追来了。”

“跑啊!!!”

两人啊啊地冲起来,一边跑一边努力回忆之前的路线,向着学校的深处跑去。

【正望私立第二中学,终于打破了它平静的表象,露出了涌动的内里,原因是我和小花,这两个它想都没想到过的杂碎,竟然成为了最大的‘鲶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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