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蜂巢芋泥酥

因着老顾客的缘故,到底叫云小娘子如了愿。

炸串卷饼捧在手里热乎乎的,烫得云江望不停地左手倒右手,偏还从怀里扯出块帕子裹了,顽强地张嘴去咬。

嗯!她最爱这里面的炸包菜,沾满了咸甜酱汁,一口咬下去脆生生的,汁水四溢,酥香十足。

每一种肉都有自己独特的腌料,外酥里嫩,要是不赶紧放进嘴里,肉汁子就该流到手上了!

却说西街这边,柴家今日新辟了一个小铺头,系着蓝布旗子,上书两个大字“蓝记”。

桌案上整整齐齐摆了几大锅热腾腾、香喷喷的卤肉,有块大肉嫩的猪舌头,笑得憨态可掬的赤红色猪头肉,还有卤猪肝、猪心、猪蹄膀、猪肠……

柴新换了一身崭新的短打,站在卤香氤氲的熟食摊前,大声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嘞,正宗蓝记卤肉,桥头蓝小娘子祖传秘方~”

他听从蓝锦的建议,开张时各安排几小块肉切成一口大小,供人试吃。

待人群认出这就是蓝锦卖的那个味道,吃过的没吃过的一拥而上。

柴新笑迎八方客,不忘兑现承诺:“以后卤肉只管来我这买了,蓝小娘子要开食店了,就在淳熙坊大柳树旁,您认准了蓝记!”

如是多番宣传,日头未落的时候,几乎满县城的大街小巷都有人知道,淳熙坊要开一家新食店了,听说,还有什么开业酬宾!

去得早了,以后都是她家老粉丝,保管当座上宾对待的。

这还不得去瞧瞧新鲜,凑凑热闹。

同样听见这个消息的,还有天香楼萧掌柜萧曼娘。作为城里最大的酒楼东家,萧曼娘一早就听闻,自抢包山那日起,桥头就异军突起似地冒出一个吃食生意奇才。

花样层出不穷不说,连口味也是吃过的都说好。

一开始,萧曼娘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市井小民的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的小吃摊子,成不了什么气候。

仰赖天都萧国公府远亲的身份,萧曼娘不仅在贩蔬卖肉的商行那里颇有几分面子,在生意场上更是说一不二,连县太爷那里也能说上话。

虽然这亲认真论起来不过是旁支又旁支,颇有些一表三千里,但她不说,谁又能知?

顶着这萧字,舒舒服服地做个地头蛇,可从来没人能奈何得了她家。

可是眼见这一穷二白的乡下孤女越做越红火,如今竟盘起铺子来了。

萧曼娘只觉着纤似葱白的手指上冒出来一根倒刺,虽无伤大雅,待在那里心中总有点不得劲,不想任她在那好好长着。

不过小小倒刺,任她动动手指,可就活不下去了。

翌日,朗空白云,日丽风清。蓝锦和岳素秋早早地赶来自家小店,挂上特意去木匠铺订做的匾额:“蓝记饮食店”。

像中了状元似的,给这匾额戴上了大红绸花。

霍旭云赶在早课前跑来,斜挎着布书包,送上一大盘鞭炮,“劈里啪啦”地给蓝锦壮声势。

如是吸引来了更多人围观,饶有兴致地探看着。

小店门脸两旁是向外支开的两扇大窗,桃花心木的窗格糊上雪白的窗纸,又雅致又亮堂。

过路的行人从外面就能看到小店的内景。方方正正的六张小桌,内间做菜的灶头开了小窗,一眼就能看见。

墙角放着小几,其上的花缸里养着粉白的荷花,堂外的微风一吹,真个“一一风荷举”,给燥闷的夏日增添一丝清凉。

也不知怎么想起来的,墙上拿长长短短的麻绳拼起来,组成一副亭亭摇曳的挂画,很有些村居隐士的韵味。

柜台的墙后整齐地挂了几排朱红色的菜牌,各个明码标价。

这样的小店即便不坐下吃饭,打眼一看那一尘不染、宁静悠游的样子,也像人离沙漠乍饮甘露一般舒心。

蓝锦系着个小围裙,走到门口招揽客人:

“诸位父老乡亲,今日小店开业,有自家新酿的玫瑰露赠送,所有菜都只用付一半的价钱,先到先得呀~”

大家正要一哄而上,人群里突然窜出来几个声音:“列位,村野小店有什么吃头?今天天香楼可是大摆百花流水宴,只要花十文钱,大酒楼的菜色吃一天。龙肝凤髓的,谁不去谁傻子啊!”

蓝锦和小秋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正涌入店里又折返的人群裹挟得团团转。

除却蓝锦手艺的忠实拥趸云小娘子云江望——她原是把天香楼吃个厌烦的——其他人都一溜烟跑走了。

偶尔几个犹豫的,看了蓝记饮食店的菜牌——自然是没有龙肝凤髓,也摇摇头,转身离去了。

有好心的回头客还跟蓝锦说:“蓝老板,对不住,我改日再来光顾哈。”

故而当萧仁禹踏入新开张的蓝记时,见到的就只有酷爱饼卷一切的云小娘子云江望,青山书院郭小公子郭崇善,和几个面前只有一个面碗,匆匆吃了就走的食客。

后面那几个也不算数,只是因十文钱都出不起,所以只能在蓝记这里简单地点一份葱油拌面,便宜,还香得狠!蓝小娘子还给加面!

郭小公子严格来说也不算来捧开张场子的老餮,毕竟嘛,他输了一个月的朝食,蓝记小摊没了,就算追去蓝记小店也得兑现呀。

小秋垂头丧气,坐在那里,对着她和小狗一起挑的桌子,低头抠花纹,蓝锦一揉她蔫搭搭的发髻。

云江望从面前的盘盘碗碗中抬起头来,大声道:“这都是那萧家不做人,早不摆晚不摆,偏要在人家的好日子摆什么劳什子百花宴。”

“她家那厨子的手艺,老掉牙的老三样,糖油酱醋放得恁多,生吃得人舌头要麻了,渴得能吞下一条河!”

“只是日子赶得不巧罢了,蓝小娘子放心,今天一过,蓝记饮食店保管还是客似云来!”

郭崇善正等着他那二十份打包的朝食,闻言懒懒地开腔:“哪是巧了,就那萧家,早好几日就打听好了,桥头蓝小娘子的食店什么时候开张,开在哪里。”

“她家那混世魔王,老早就在书院里放话,谁有种去光顾蓝记,就叫他知道萧字怎么写。”

云江望“扑哧”一笑,揶揄郭崇善:“青山书院净是些好没意思的东西,你来光顾,想是知道萧字怎么写了?”

郭崇善瞥她一眼,慢腾腾地往外拿食盒,无所谓地哼哼:

“咱是文盲,管他萧字怎样写?萧家净出些妖魔鬼怪!嘿嘿,倒不如你云大才女能耐,写字那都不用笔,刀枪剑戟样样都能划……”

云江望一脚踢到他后腰,叫他往前一个趔趄,狼狈地扑别人一个满怀。

郭崇善可怜地捂着屁股一回头:“你……”

云江望把下巴一扬:“我怎么样?要我教教你,云字怎么在人身上,用刀写,嗯?”刀字被恶狠狠地加重了声音。

郭崇善慢慢缩回去,又回头去看别人身上的汤汁子,不停道歉:“对不住,这位仁兄,我姓郭名崇善,仁兄尊姓大名?改日请你吃酒赔罪,地方随你挑。”

被撞的郎君面色不变,风轻云淡地说:“这倒不必。我姓萧,名仁禹。”

把郭小公子尴尬的:“噢噢!好的!好的!”面色涨红地胡乱摸出一锭银子,往他手里一塞,“赔萧兄的衣袍。”

拎着他的二十份朝食,顾头不顾尾地灰溜溜垂头走了。

饶是这样还没忘了抛下一句,“蓝小娘子你做的暮食给我留一份!”

蓝锦应了,看了全程的好戏,略显烦躁的心情竟被缓解。此时玩笑着看向那蓝扇花蝴蝶,哦,是萧大公子。

“萧郎君,你又要吃点什么呀?”

萧仁禹听着这称呼,嘴角噙着一抹笑,走上前来,把刚才那银锭往柜台上一放。

“今日的菜色,蓝小娘子最爱吃什么,我就要那个。”

好好好,看在银子的份上,你要什么都能给你做呀。

蓝锦手快地把银锭往怀里一抹,重又堆笑:“萧郎君稍坐,您的菜马上就来。”

蓝锦实在人,拿钱办事,今日的菜色里,她最爱一道蜂巢山菇酥。此点虽名声不显,做法却复杂精细,想来不是识货的老饕,轻易也没人点呢。

这道菜是由蓬松如蜂窝状的外皮,裹上芋泥皮子,中心满是半流动半固体的各色山菇碎。

顶顶要紧的是包这点心的手法,精心调了味道的山菇碎娇嫩多汁,还要用那蒸熟捣碎,掺了淀粉、米粉的芋头泥来包裹。

这还没完,须得大灶猛火,又把油温控制得精熟,才能炸出蓬松如云朵,饱满如蜂巢,焦脆似烟花,灿黄似金玉的外壳。

初学这道菜时,蓝锦饱受折磨,不知炸坏了多少蘑菇,含泪吃了多少面粉呢。

如今的小店出师不利,还好她手艺还在呀,办法总比困难多,事在人为嘛。

蓝锦总能在烹调时获得心灵的舒适和宁静。

像那天香楼,她不是没想过要研究一番,抑或拜拜码头。只是她本以为要等到自己也开酒楼的那日,才能招惹上这尊大佛呢。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得嘞,您的菜来了,蜂巢山菇酥,萧郎君慢用啊。”蓝锦包着头巾,小蜜蜂似地从厨房打着转端出一个高脚的雕花白玉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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