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那抹背影消失的方向,顿了小半晌,瞧见有人来了,才转身向炼器阁内走去。
时间卡得刚刚好,关庭月想,景永夜现在从炼器阁出发,倘若不动用其他的代步法诀,无需半刻钟,便能与某位“大才子”遇上。
她倒挺想瞧瞧,一个穿越者,和一个被穿越者害苦了的本土修士,能给她演上一出怎么样的好戏。
正思忖间,一阵略显嘈杂的谈笑声从背后倏地响起,将思绪拉回了现实。
关庭月收敛心神,侧身望去,只见两三名年轻的妖族修士,有说有笑地朝炼器阁走来。
走的是东南方向的小路,应是从执事堂而来。
想必定是景永夜交好的那几位器修朋友。
其中一位马妖眼尖,刚见着站在门廊下的关庭月,便过去打了声招呼。
“嗨呀,这不是关道友吗?!您那委托,夏师伯已是完成了,今早就等着您来验收呢!”
“恰巧,我们几个带您过去便是,今天也有事寻他,不碍事的。”
另一名顶着对牛角的妖修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摸着后脑勺笑了笑。
“原来那委托是关道友下的啊!我就说,那陨铁份量这么重,怎是寻常人家能给得出的……”
几人说着便走到了近处,在前边为她带路,往炼器阁主殿走去。
他们似乎刚得了不少报酬,兴致正高,嘴皮子也停不下来。
“关道友你这委托,来得可真是时候,”那马妖边走边笑,“说起宝剑,您可曾在上清界有所耳闻?昆墟圣地那边,前阵子倒是出了件大事。”
关庭月眼睫微动,眸中闪过一抹碎光。
“何事?”
“也就三四月前,征鸿剑尊那新收的徒弟,好像叫…临碣渊?”
牛角妖修抢着答道,语气间满是慕羡之情,“对对对,就是这人。听说他炼成了一把了不得的本命飞剑,竟自行孕育出了剑灵!”
临碣渊?
倒是没从那个从仙府下来的二不楞嘴里听说过。
关庭月将这名字又默念了一遍,面上神情依旧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云剑尊哪会儿又收了新弟子?我久居中州阳宁,倒是未有耳闻。”
旁侧那位一直未曾发言过的鸟妖,此刻也忍不住插嘴。
“昆墟圣主他收徒本就随性,何况此事也已过去了百余年,那临师兄又不常离开昆墟,鲜有人知也是自然。”
他的目光从掌间的通讯玉符上脱离开,抬起头来侃侃而谈。
“唉,若非千年前仙盟之乱,奎峰那厮叛出师门,亲手灭了禅宗……剑尊又怎会——”
马妖闻言,也是一阵唏嘘:“提起这厮都觉晦气!既已是仙盟盟主,偏生要做那欺师灭祖的勾当。”
“如今是人是鬼,开了灵智以后都要踩上那厮一脚,也算是来迟的报应了。”
关庭月默默听着,心中思绪飞转。
奎峰这厮的行径,想来也是好笑。
据某位不具名的有关人士透露,当初这家伙原是为收取世家的礼金,妄图倚靠阵法掩人耳目,行偷天换日之事,耍一遭空手套白狼。
谁料没出几百年,被外来的修士勘破了其中破绽,一朝丑行败露,恼羞成怒。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即同七大世家割席,乘势造反。
结果还没过上几招,转身便去了西头,将禅宗屠得就剩下个负伤状态的云征鸿。
整得原先魇魔横行的魔域,因这场无妄之灾又凭空多了无数怨魂孽鬼,至今也未能彻底清净。
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伪君子说不出几句真话。
只是关庭月猜不出其中究竟有没有胡诌的成分。
说这话的人,是仙府下来的家伙,哪信得过?
既说自家是衔月帝君麾下得力干将,如今却连怎地回上界也不晓得,在上清界晃悠了两千多年,倒还没斗过世家。
反而被别人耍得团团转,在仙盟里白干了千八百年。
也就是个愣货。
闲聊间,几人已步入炼器阁主殿,环顾四周,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一名身着灰色短打、管事模样的中年修士见到关庭月,立刻迎了上来。
“嗨呀,可算是盼到关小友了!老夫上回用这陨铁铸剑,还是在云宫主离宫西行前。”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剑匣,双手抱胸,脸上挂了副亲切的微笑。
“当初那份分量比这少了些,只能炼制出一双横刀,倒没铸得尽兴。关小友今日这份委托,着实是圆了老夫的心愿。”
“哪有哪有?该是在下感激不尽才是。若无夏前辈百忙之中抽空接下委托,怎有这机会。”
关庭月拱手作揖,同另外几位妖修道别,遂与夏师伯穿过人声鼎沸的前殿,去到一方专用于试剑的空地上,准备验收成果。
设下隔音结界后,对方打开了背后的剑匣,从中取出了一柄轻得惊人的长剑,递给了关庭月。
“这便是关小友订下的那柄空心长剑。”夏师伯笑着,将通体玄黑的灵剑递给关庭月。
“剑身内部按要求,已预留了三分之一的空腔,其上铭文亦可承载金丹期修士体内七成真元,以备不时之需。”
她接过剑柄,握在手中,随意挽了个剑花。
……有些过于轻巧了,抬起来的时候,她只觉得根本使不上劲,手上没甚重量,只挥一挥便觉得要从掌间飞出去。
倘若没为其增添空腔结构,倒也算是把好剑。
但关庭月不管这些。
这柄空心长剑自有别的用途,哪能同日常使用的武器相提并论。
夏师伯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抚须道:“既是柄新铸的灵剑,按惯例,当有其名。不知关小友可曾想好?当然,若小友只将其视为消耗之物,无意寄情,那便不必了。”
此言既出,倒让关庭月生了这般心思,略一愣神,心底也有了答案。
“此剑,唤作‘无心’便是。”
夏师伯微微一顿,旋即抚掌而笑。
“好,有心之人何惧无心之剑,实在贴切!”
对方并未多问此名深意,转身又将其他几件炼制好的兵器一一取出,陈列在她面前。
“这些便是关小友在另一单里面订下的武具。按小友的要求,制式各有不同,但器柄与器身之间均可通用,拆卸替换不成问题。”
他提起一件长约三尺八寸、形似禾苗的刀身,“此刀仿照南地苗刀形制所铸;旁侧的那件则是横刀,与我当初炼制的那双相比,应当略胜一筹。”
最后,他拿起几个造型各异的器柄:“这些器柄也按小友要求,材质、长度、配重皆有差异,可与任一器身严密接合,瞬息之间便能完成拆装。”
关庭月握住递来的一件缠着暗色鲛绡的器柄,手感沉稳冰凉。
将其与横刀刀身轻轻一扣,只听“咔哒”一声,二者严丝合缝,形如一体,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刀赫然在手。
她随手挥动几下,剑风锐利,重心合宜,与常规武器并无二致。
“甚好。”
她淡淡评价,手腕一抖,心念稍动。
又是几声轻响,刀身与刀柄已然分离,被她分别放回原位。
夏师伯捋须笑道:“关小友的要求,老夫起初还觉匪夷所思。如今成品既出,方知小友思虑之深。这等兵器设计,应对不同战局,确实妙用无穷。”
她并无多言,只是仔细检查过每一件器身与器柄的接口、铭文以及材质强度。
不愧是楚宫主门下亲传弟子,各处细节均符合要求,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超出了预期。
手艺确实精湛。
“在下有劳前辈费心了,这里是约定好的酬金。”
关庭月一边从储物戒内取出应当付与对方的灵石,一边用视线扫过那些寒光凛凛的器身,若有所思。
这两单委托的佣金,加上那些稀有材料的费用,即使减去执事堂的抽成,算下来也要好几枚上品灵石。
要她一人将所有费用全部报销?
那倒未必。
若非天上来的二不楞前些日子将自己的武具拿去用了,她又何苦来万明学宫的炼器阁里再打上一套。
说白了,这账得记在那呆子头上。
既要她关庭月拜入门下,总该拿出点诚意来才是。这铸器的费用,合该由他来出。
毕竟自己这个徒弟的名号,还是当初对方“声泪俱下”连哄带骗求来的。
她可没忘了这“好师父”当初那副德行……
“你便拜我为师罢!若要衔月帝君晓得我下来后被人骗得团团转,好容易才碰着你这小天尊,却连关系都没打好——”
“那我定是要被她拔尽身上羽毛、大截八块,丢进锅子里和药材一起炖浓汤的呀!”
思绪飞回现实,关庭月利落地付清款项,随后心念微动,将装满兵器部件的剑匣收入储物戒中。
“多谢夏前辈照拂,如今诸事已毕,庭月便先行一步,不打扰前辈做工了。”
“小友慢走,日后若有疑惑,尽管来找老夫!”
夏师伯乐呵呵地将她送至殿外,便满面春风地回了炼器阁。
看得出来,对方对这单生意也非常满意。
她在原地稍稍停了一会儿,目送对方离去,手指又无意识地开始摩挲储物戒。
昆墟圣地、云征鸿、剑灵……只言片语在关庭月的识海中沉浮交织,却始终未能将其拼凑成完整的图景。
“云征鸿那老小子……滑不溜手,试探了几回,态度着实模糊。”
“说他对仙府忠心,无法飞升后,也没见他满修真界的找谁去与仙府通信,反而安之若素,把雷劫当洗澡似的渡。自己的开山弟子死后,也不与中州交好,奎峰的乱子惹出来以后,更是对世家没甚好脸色。”
“着实摸不清他究竟是想守着魔域的一亩三分地当土皇帝,还是别有所图。”
还真是个疑点重重的家伙。
也不晓得对方在景永夜眼里拿的会是什么“剧本”。
若是做人皇,那便有些过分收敛;但要是当什么“广慈帝君”,着实是无中生有、造谣中伤了。
那临碣渊也不知有何特殊之处,不仅能让剑尊在百年前收入门下,还可在当下炼出剑灵。
是天纵奇才,还是……借助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外力?
抬眼望向西北方向,层云叠嶂,遮蔽了远山轮廓。
只要往那边御剑飞上两三个时辰,便能抵达昆墟圣地,见皑皑白山下,未受渡化的魇魔蜂拥而至,听狂风与砂石在无垠的荒漠中哭嚎。
看来,这潭水,比她预想中的还要浑。
不过无妨,水浑才好摸鱼。
她关庭月此番布局,所求本就不止于夺回人魂。
向某些躲在阴沟里的硕鼠复仇,才是最终目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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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缺心眼的师父拜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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